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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回归 ...

  •   很奇妙的感觉。我在十二年以后,又坐上船,沿着长江往家乡去。也许潜意识里,我在寻找一种回归的感觉。站在甲板上尘绪飞扬。外公,我终于要回来了。老师,我真的回来了。船路过我的第二家乡后,便进了三峡。过了三峡,便离我的家不远了。船只没有在第二家家乡停留,我只是望着它的方向祷告。亲爱的亲爱的爹娘,彭羽,请不要为我牵挂。
      阳光灿烂的山城小学,已经闲置下来被当作了养猪场。计划生育导致了十里八乡的孩子,要去很远的镇上上学。依稀还记得靠窗的位置,是我常常出小差的地方。伟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我在下面叠小鸟。他的目光如水般温柔,他断指的手,是我心头最敏感的息肉。有风吹来,一如他抚过的发梢。去他的坟头上拜祭,采了一些深秋凋零的花。
      我托舅舅去找乡里的卫生院,拿去我的毕业证书和简历。我想挂靠在那里,好在乡下做一个行走的医者。他们要见我。于是我搭乘到一辆开到村口的运煤的拖拉机,去镇上。我尝试着跟同乡讲话,虽然我的乡音早改。声音总是带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在外乡,说方言遭人耻笑,回家了,却又因改变了的乡音引起开车师傅的大笑。于是我便告诉他,我的父亲是谁,还有一些亲人的名字,于是便算认识了。也不再笑我。我以前在外乡不爱讲话,一切喜欢闷在心里,为此吃了不少的苦。这才发现,也许那里的环境真的不适合我。
      医院限制我,除了外伤性质的紧急情况,只能替病人诊治,不能开药。我们是需要有人在农村里为我收集医讯,诊治病人,但是我们不希望有危险情况发生,所以,你也可以记录病人的病情,初步诊治,然后报到医院来,由我们院的医生对症抓药。我说好。于是医院发给我一个急救药箱,装着一些紧急用药和常用药物,包括纱布,镊子刀子等等工具。家乡是个产煤的地方,许多人靠下井控煤谋生活。很多人抽叶子烟,所以尘肺和气管炎非常普遍。还有所有的妇女,不在危险的时候,根本就从不上医院检查身体。有的甚至还在家里生孩子。反正在这个地方,对医疗是非常的需要,我也庆幸自己的选择,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为了家乡人民的健康,我还是非常开心的。
      我随身带着笔记本,不仅要将病人的姓名,住址,症状记下来,还要记下一些看到的,听到的,让我感触的事情。我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拜访,几乎可以建立起农民的医疗讯息库。在山里行走,很多人熟识了我,对我的工作也非常支持。所以常常混得到饭吃,又住在外公的房子里,风景是很好的,心情也不错。身体渐渐地好起来,又恢复到能跑能跳的地步。
      舅舅自然很高兴。只是舅母多了一项工作,便是那些来提亲的人们。舅母本来从前就是一个媒婆,现在被人家吹捧得,就差天天来跟我说话了。我常常只是笑笑。舅母便说风凉话。“我知道这山里养不起这城里的金凤凰。迟早有一天要走的。”舅母其实只需我答应与人家交往便可,这样她就可以收到别人送给她的礼物。但我对感情已经暗淡,无论如何,不愿与男人单独相处。
      但是有好些少年时的同学,有空的时候,也到我的寒舍坐坐。我真的觉得在属于自己的领域生活,是多么平淡而幸福。他们有的已经结婚生子,有的在城市当官,有的在农村务农。对于生活的安排,无一不显示出知足常乐。我们也打扑克,唱唱歌,我现在特别喜欢奶茶。为爱痴狂,后来,很爱很爱你,成全……每一首都显得那么实际和让人感伤。做一个平凡的人,真的是很快乐的事情。在溪水中用木杵洗衣服,种自己喜欢吃的菜和爱看的花。因为以前小时候热爱的那片桅子花山坡,现在被开始为土地种粮食,所以我便在外公屋后的山坡上种桅子花。有时候也在想,在开花的时节,是不是会有什么奇迹出现呢?
      原来我还是在想着那些男人。想念如水般草过我的肌肤,痕迹如我面庞日益增多的皱纹。很多次到镇上取药的时候,都去邮局打电话。电话通了的时候,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听他们的呼吸,怕我的话一出口,便换来所有人的烦恼。静下来的日子里,我便着手写《医生手记》。我原本只想写一些犯病的农村人的犯病原因跟注意事项,却在不经意中加入了他们的真实生活。一年后,我的手札已经堆了厚厚的几本了。我的一个镇上当官的同学来拜访我,看到我写的这些,觉得对日后农村医疗很有用,便拿了一本给医院的领导去看。医院领导说,这些字,又象纪实手记,又象小说,它刻绘了一群群的乡村人物,又把他们的身体情况,医疗情况,描述得全面真实。它不仅对我们医院有用,而且可以让别人了解更多的山城农民的物质和精神生活。
      于是他们给我联系了,要出一本书。出一本写我们农村人的书。出书来以后,很多人都去买,我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相送。真的觉得自己好有成就感。不知什么时候,报纸上也出现了我的名字,对我这本书的出现,大都表现出褒扬的意思。我也收到不少版费,高兴地跟父母打电话报告喜迅。父母在高兴之余,要我回去一趟。他们想卖掉房子,跟我一起回家乡。对于我留在家里的东西,他们不好处置。
      对那些残存的记忆,最好方法是付之一炬。我在烧那些东西的时候,彭羽出现在我面前。他说,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操场上奔跑,我听到你说我爱你,而我在看天上的小鸟,那时候我就在想,你会如小鸟一样飞去的。我掩饰住我的颜色,说“我查到你为我支付的医疗费用,是五万。把你帐号告诉我,我回去以后打给你。那样,你便不必硬要呆在你不喜欢的医院了。”“那我去你所在的医院,可以吗?”我不置可否。轻蔑的笑笑。“如果你可以不做你父母荫蔽下的树苗,便是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有些事情,不需要否定,就象现在,我依然确定,这个男人,是我曾经所爱。
      但我们都有跳不出去的圈。这个圈,就画在我们身上。
      年老师和英语刘一起抱着孩子,在酒店为我们辞行。英语刘赞美了我几句,说这次的书真的不错。希望我找到好的归宿。年老师的孩子和他嬉闹着,我看到他的笑容,比让我看到他的残臂更让我心痛。往事真的如过眼云烟了。我在他们的生命中,亦变成过客。
      站在甲板上时,给襄阳打了个电话,告别的话终将说出口。看着船徐徐的离开码头,岸上竟跳出一个人来。那便是襄阳。他说,“我以为,我不会被你记起了。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你打电话叫我的名字。雪珂,你等着,等我说服了父母,便到山城来找你。”
      这个时候彭羽也站在了他的旁边。原来,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也是极好的哥们儿。
      离开了,离开了。一如十二年前,漂洋过海来看你们。现在,是归去的时候了。不知道下一次重逢,是不是还会等上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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