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火的温度》漾辞

2、谈话的重量

　　邮件下方有一个时间和一个地址。
　　舒淮看了一眼日历，把那行字拖进下午的空白。她没有回复“收到”，只是合上电脑。

　　编辑部在城北，玻璃门很高，走进去时会先听见纸张的声音。翻页、裁切、打印机短促的呼吸。她被前台带到会议室，门关上，安静立刻落下来。

　　程旭已经在里面。
　　他坐在桌子一侧，外套搭在椅背，袖口利落。桌面上摊着她的稿子，整齐地压在文件夹下。她注意到两支笔——一支铅笔，一支红笔，放得很近，却没有碰在一起。

　　“坐。”他说。
　　她坐下，把包放在脚边。
　　程旭没有寒暄。他翻开稿子，纸张的边缘被他用指腹按住，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我念一段。”他说。
　　他念得很慢，声音低而稳，句子被拆开，像被拨开后一寸一寸地放回空气里。那些她写过、改过、确认过无数次的句子，在他口中听起来，显得那么平庸，干燥——也冷。

　　念完，他停了一会儿。
　　“你自己听到了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推了推眼镜，视线落在那支铅笔上。笔身被磨得很光滑，显然常用。
　　“它没有错。”她说。
　　程旭笑了一下，很轻。“是，没有错。”
　　他拿起铅笔，在稿子边缘画了一条短线，又放下。“但它也没有意思。”

　　这句话落下时，会议室里很安静。她能听见空调的低鸣，像被压住的风。
　　“人不会被干净迷住。”他说，重复了那句她已经看过的评语，他换了红笔。

　　红色在纸上显得突兀，几乎有点过分。他圈出一段她写人物情绪的地方，没有改字，只在旁边写了一个很小的问号。

　　“你在这里停住了。”他说，“为什么？”
　　她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那一段她记得很清楚。人物已经走到边缘，她却让他转身离开。
　　“我不想越界。”她说。
　　“界线是谁定的？”
　　她抬头。程旭的目光没有逼近，只是放在那里，像等她把话走完。
　　“我以为……应该这样。”
　　他点点头。“你一直很擅长‘应该’。”

　　铅笔又被拿起，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不是催促，是提示。
　　“我不是要你变成别人。”他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不急着正确，会写成什么样。”
　　她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收紧。

　　“我会带你走到你不曾想过的地方。”他说，语气平稳，“然后把你牵回来。”
　　这句话让她短暂地失神，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需要立刻回答。”他补了一句，“你只需要知道。”
　　他合上稿子，把红笔收回笔帽里。“回去改一段。”他说，“不用交。写给你自己。”
　　“写什么？”
　　“写你停下来的地方。”

　　她站起身，包带在手腕上绕了一圈。走到门口时，她听见程旭的声音在身后落下。
　　“舒淮。”
　　她回头。
　　他已经低头在看另一份稿子，没有再看她。“有人叫你，是把你从影子里拉出来。”
　　门关上，走廊的光比会议室亮一些。她走得不快，脚步声被地毯吞没。

　　回到家，她没有立刻开电脑。她把稿子摊在桌上，换了一杯茶。这一次，她没有数茶叶。夜色落下时，她才坐回键盘前。屏幕亮起，她盯着空白行很久，然后删掉了第一句话。
　　她没有越界。
　　她只是没有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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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作片段

　　“名字是最轻的锁，也最重的欲。有人呼唤你，便是将你从影子里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