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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丛台晨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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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半,许知薇被窗外的鸟鸣惊醒。
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有那么几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然后记忆涌回来:邯郸,民宿,逃命,第三颗心。她转头看向小床,乐乐还在熟睡,呼吸均匀。椅子上,陆沉舟已经醒了,正在检查背包里的装备。
“早。”他低声说,“睡得好吗?”
“还行。”许知薇下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天刚蒙蒙亮,青灰色的晨雾笼罩着老城区的屋顶,巷子里空无一人。那棵老槐树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沉默的守卫。
“赵叔送来了早饭。”陆沉舟指着桌上,有豆浆、油条、包子,还有两碗小米粥,“吃完我们就出发。丛台公园六点半开门,我们要第一批进去。”
许知薇洗漱后坐在桌边。豆浆还是温的,油条酥脆。她吃了几口,却觉得没什么味道——紧张像一层薄膜,隔开了她和正常的世界。
乐乐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陌生的环境,小脸上有些困惑。
“妈妈,这是哪里?”
“我们在邯郸,宝贝。”许知薇走过去,抱住他,“妈妈要工作,带你来玩两天。”
“外婆知道吗?”
“知道的。”许知薇摸摸他的头,“快起来吃早饭,吃完妈妈带你去看一个很古老的台子。”
“什么台子?”
“武灵王台。”陆沉舟走过来,蹲下身和乐乐平视,“是战国时期一位大王的点将台,他在那里训练士兵,打败了敌人。你想看吗?”
乐乐的眼睛亮了:“想!有盔甲和剑吗?”
“可能没有真剑,但有模型。”陆沉舟笑了笑,“不过最重要的是,那里能看到整个邯郸城。就像大王站在高处,看着他的王国。”
这个比喻让乐乐兴奋起来。他快速吃完早饭,自己穿好衣服,迫不及待地要出门。
陆沉舟从背包里取出两件儿童防走失背心,一件给乐乐穿上,另一件递给许知薇:“你也穿上。里面有GPS定位,紧急呼救按钮,还有一点防切割材料。”
许知薇接过背心。很轻,设计得像普通的运动背心,但摸起来质地特殊。她穿上,外面套上外套,看不出异样。
“我们怎么去?”她问。
“步行。”陆沉舟背上背包,“丛台公园离这里不到两公里。走路最不显眼。”
他们走出民宿。巷子里已经有早起的老人在遛弯、打太极。雾气还没散,空气湿润微凉。陆沉舟牵着乐乐的手,许知薇走在另一边,三人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家庭游客。
“陆沉舟。”许知薇低声说,“如果真的遇到守护者家族,我们怎么跟他们沟通?直接说要第三颗心吗?”
“不能直接要。”陆沉舟摇头,“按照我父亲的描述,这个家族很谨慎。我们要先证明身份,证明我们是‘继承人’,而不是掠夺者。”
“怎么证明?”
陆沉舟从口袋里取出那两块璇玑心残片——他用丝绒小袋装着,系在脖子上。
“这个。”他说,“如果守护者家族真的了解璇玑体系,他们应该能认出这个。而且……”
他顿了顿:“我父亲留下了一个暗号。他说,如果见到守护者,就说:‘北斗指路,璇玑为匙。三心归位,门开见月。’”
许知薇记下这几句话。它们听起来像古诗,又像某种仪式用语。
“门开见月……”她重复道,“是指满月的时候吗?”
“可能。”陆沉舟说,“也可能是指某种象征意义上的‘月’——光,启示,真相。”
他们转过街角,前方出现一座公园的大门。古色古香的牌坊上写着“丛台公园”四个金色大字。门口已经有零星几个晨练的人在等待开园。
六点半,工作人员准时打开大门。陆沉舟买了票,三人随着人流走进公园。
丛台公园比许知薇想象的要大。亭台楼阁,假山水池,典型的中国古典园林。但最显眼的,是远处一座高大的土台——用青砖垒砌,有石阶蜿蜒而上,顶部有亭台建筑。
“那就是武灵王台。”陆沉舟低声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改革,就是在这里宣布的。”
他们朝土台走去。清晨的公园里大多是晨练的老人,有打太极拳的,有舞剑的,有遛鸟的。音乐声、鸟鸣声、人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构成一幅平常而安宁的画面。
但许知薇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召唤她,就像昨晚玉璧发光时的那种感觉,但更微弱,更持续。
是第三颗心吗?它在附近?
他们走到土台脚下。石阶很宽,每一级都已经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陆沉舟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可疑的人,然后低声说:“我们上去。但记住,自然一点,就像普通游客。”
开始登台。乐乐很兴奋,跑在前面,许知薇不得不追上去:“慢点,小心台阶!”
台阶有八十一级——许知薇下意识地数了。这个数字让她心里一动:九九八十一,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极数,代表“至极”、“圆满”。
登上台顶,视野豁然开朗。整个邯郸城在晨雾中铺展开来,现代高楼和古老屋顶交错,远处的滏阳河像一条银带蜿蜒而过。台顶是一座两层高的亭子,红柱灰瓦,匾额上写着“武灵台”。
亭子里已经有一对老夫妻在拍照。陆沉舟带着许知薇和乐乐绕亭子一周,看似在观景,实则在观察。
“感觉怎么样?”他低声问许知薇。
“有东西。”她轻声回答,“那种感觉……更明显了。好像在下面。”
“下面?”
许知薇点头:“不是台上,是台基里面。”
陆沉舟皱眉。他走到亭子边缘,向下看。台基是实心的土台,外面包着青砖,看不出有入口。
“古籍记载,武灵王台内部有密室。”他回忆道,“但那是传说,从未被证实过。”
“如果守护者家族守着第三颗心,”许知薇说,“他们肯定不会把它放在显眼的地方。密室……很合理。”
“但入口在哪里?”陆沉舟环顾四周。台上除了亭子,就是一些石碑和说明牌。游客渐渐多了,几个旅游团开始登台,导游的小喇叭声此起彼伏。
“我们要找的是‘子时三刻’的线索。”许知薇想起父亲日志里的话,“你父亲约我父亲在‘武灵王台,子时三刻’。这个时间点,也许不只是时间,还是……位置提示?”
陆沉舟眼睛一亮。他快速走到亭子正中央,那里铺着一块巨大的圆形石板,石板中心刻着一个罗盘图案——不是普通的指南针,而是二十四山方位图,每个方位用古篆字标注。
“子时三刻……”他蹲下身,手指抚过石板上的刻度,“子时是深夜十一点到一点,对应罗盘的北方。一刻是十五分钟,三刻就是四十五分钟。所以子时三刻,是十一点四十五分……”
他的手指停在罗盘上“子”的方位,然后沿着一条看不见的线移动了四十五度。
“这里。”他指着罗盘边缘的一个点,那里刻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三个同心圆。
璇玑。
“璇玑符号在罗盘的这个位置,”陆沉舟站起来,看向那个方向,“对应的是……”
他抬头。那个方向正对着亭子的一根柱子。红色木柱,看起来和其他柱子没什么不同。
许知薇走过去,仔细检查柱子。漆面斑驳,有些地方脱落了,露出下面的木头。她用手轻轻敲击,听声音。
“空的。”她转头看陆沉舟。
陆沉舟看了一眼四周。游客们都在听导游讲解,没人注意他们。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同时用手摸索柱子底部。
“有个暗格。”他低声说,“很小,大概巴掌大。”
许知薇用身体挡住他的动作。陆沉舟的手指在柱子底部摸索,找到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他尝试推、拉、旋转,都没有反应。
“需要钥匙。”他站起来,“或者……密码。”
“璇玑心?”许知薇问。
陆沉舟从脖子上取下丝绒袋,取出那两块残片。他蹲下身,把残片贴在暗格的位置。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对。”他皱眉,“如果这么简单,早就被人发现了。”
许知薇看着那个璇玑符号,又看看罗盘。她忽然想起父亲仪器上的三个卡槽——三颗心要形成等边三角形。
“也许需要三颗心都在。”她说,“或者……”
她走到罗盘中央,站在“子”的方位上。陆沉舟明白了她的意思,站到“午”的方位——正南方,与子相对。他们之间连成一条线,但还缺第三个点。
“三角形需要三个点。”陆沉舟说,“第三个点在哪里?”
许知薇环顾四周。她的目光落在乐乐身上——孩子正蹲在地上看蚂蚁,位置恰好在她和陆沉舟连线的中垂线上,距离相等。
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乐乐。”她轻声叫。
乐乐抬头:“妈妈?”
“你站到那里去。”许知薇指着一个位置,“对,就在那里,别动。”
乐乐乖乖站好。现在,三人形成了一个近似等边三角形的位置。
许知薇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昨晚那种感觉——与璇玑心的共鸣。她深呼吸,让自己放松,让那种微弱的召唤感变得更清晰。
陆沉舟也闭上眼睛。他手里握着璇玑心残片。
时间仿佛变慢了。周围的嘈杂声渐渐远去,晨风拂过脸颊的感觉变得异常清晰。许知薇感觉到心脏在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跳动,与某种看不见的频率共振。
然后,她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震动。从脚下传来,很轻微,但确实存在。像遥远的心跳,像沉睡的巨兽在呼吸。
柱子底部的暗格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陆沉舟立刻蹲下身。这次,暗格的门松动了。他轻轻拉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空间,放着一个木盒。
木盒很旧,黑漆已经剥落大半,露出木头的本色。盒盖上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三个同心圆。
陆沉舟取出木盒,站起来,用身体挡住。许知薇和乐乐围过来。
“打开吗?”许知薇问。
“回去开。”陆沉舟把木盒放进背包,“这里人多眼杂。”
他们若无其事地离开亭子,开始下台阶。许知薇的心跳得很快,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恐惧。他们找到了!父亲们留下的线索!
但就在他们走到台阶中段时,陆沉舟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许知薇问。
陆沉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盯着公园入口的方向。许知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几辆黑色的SUV停在公园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七八个穿深色衣服的人。他们分散开,但行动协调,明显在搜索什么。
“他们找来了。”陆沉舟低声说,“比我想的快。”
“是昨天那些人吗?”
“不确定。但肯定不是游客。”陆沉舟环顾四周,“我们不能从正门出去了。”
“那怎么办?”
陆沉舟思考了几秒,然后说:“跟我来。”
他拉着乐乐,快步走下台阶,但不是朝大门方向,而是朝公园深处走去。许知薇紧紧跟上。
公园深处游人稀少,树木茂密。陆沉舟带着他们穿过一片竹林,绕过一个人工湖,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一座仿古建筑,门口挂着“管理处”的牌子,但看起来已经废弃了。
“这里。”陆沉舟推开门,里面堆着杂物,灰尘很厚。
他关上门,从背包里取出干扰器打开,然后才拿出那个木盒。
“我们现在看。”他说,“没时间了。”
木盒没有锁,只是用一个小铜扣扣着。陆沉舟打开铜扣,掀开盒盖。
里面不是第三颗心。
而是一卷竹简。
真正的、战国时期的竹简,用皮绳编联,竹片已经变成深褐色,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是用刀刻的篆书。
陆沉舟小心地展开竹简。竹片发出细微的脆响,但没有断裂。上面的文字他只能认出部分:
“……璇玑三心,分守三方。
邯郸为枢,北斗为引。
三星连珠之日,天门自现。
然门不可久开,开则必关。
关门需钥,钥即三心。
三心归位,门闭如初。
若门不闭,阴阳逆乱,天地失序……”
后面还有大段文字,但很多字已经模糊,或者陆沉舟不认识。
“三星连珠之日……”许知薇重复道,“是指特定的天文现象吗?”
“对。”陆沉舟点头,“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中,任意三颗排成一条直线,就叫三星连珠。是比较罕见的天象。”
他继续看竹简,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里说……”他的声音有些发干,“上一次天门开启,是公元前260年。长平之战那年。”
“长平之战?”许知薇历史知识不错,“秦国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的那场战役?”
“对。”陆沉舟抬头看着她,“竹简上说,那场战争的异常惨烈,与天门开启导致的‘阴阳逆乱’有关。守门人费了很大力气才重新关门,但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许知薇感到一股寒意:“所以天门开启……会引发灾难?”
“不一定灾难,但肯定是巨大的能量释放或规则改变。”陆沉舟说,“就像打开高压水阀,如果控制不好,就会冲毁一切。”
他翻到竹简最后。那里刻着一幅简图:三个点,用线连接成三角形。三角形中心画着一扇门的符号。图下方有一行小字:
“三心定位,门现于中。
然门有形而无质,需以血为引,方可见之。”
“以血为引?”许知薇皱眉。
“可能是象征性的说法。”陆沉舟说,“也可能……”他没有说下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沉舟立刻收起竹简,关上木盒,塞回背包。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从窗户走。”
管理处的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窗,外面有铁栏杆,但已经锈蚀了。陆沉舟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两根栏杆的根部已经锈穿。他用力一掰,栏杆弯了,形成一个可以挤出去的缺口。
“乐乐先。”他把孩子抱起来,从缺口递出去。许知薇紧跟着钻出去,陆沉舟最后出来,又把栏杆掰回原状,掩饰痕迹。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后巷,堆着垃圾桶和废料。他们沿着巷子快速移动,陆沉舟一边走一边看手机地图。
“前面左转,能通到另一条街。”他说,“我们在那里打车离开。”
但刚走出巷口,他们就愣住了。
街对面,站着三个人。
不是黑衣人,而是普通衣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灰色的中山装;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素色的旗袍;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运动服,看起来像大学生。
但他们站的位置,正好堵住了去路。而且他们的眼神——平静,深邃,像已经等了很久。
老者向前走了一步,微微躬身。
“陆先生,许女士。”他的声音温和,但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观星一族,在此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