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塑料头骨与二手书店的下午 ...
-
林柚回到住处时,已经是中午。巷口那家面馆飘出油泼辣子的香气,但她没什么胃口。
脑子里还在回放护城河边的画面:那些奇怪的脚印、黑黢黢的水泥板缝隙、还有那个滚出来的塑料头骨——虽然宴临说是假的,但当时那股从脚底窜上来的凉意,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她先在楼下小卖部买了袋速冻饺子,最便宜的那种,十五块钱一袋,够吃两三顿。付钱时老板多看了她两眼:“姑娘,你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病了?”
“没睡好。”林柚扯出个笑。
“年轻人别总熬夜。”老板把找零递给她,“对了,你住一楼吧?昨晚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好像看见你家后院那棵老树底下有光,一闪一闪的,还以为看花眼了。”
林柚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样的光?”
“就……荧荧的,有点绿,又有点蓝,说不清。”老板挠挠头,“可能真是眼花了,我这老花眼越来越严重了。”
林柚道了谢,拎着饺子往回走。路过老梧桐树时,她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树洞周围。
没什么异常。厚绒布、玻璃罐、那些浆果籽和核桃壳,都和早上一样。
但老板说的光……难道讹兽夜里会发光?
她摇摇头,决定暂时不想这个。眼下最重要的是护城河那东西,还有自己越来越少的倒计时。
回到屋里,她煮了半袋饺子。饺子皮厚馅少,但热乎乎的汤水下肚,总算驱散了些寒意。
吃完饭,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半。宴临说晚上会再去护城河,那现在这段时间……
她想起宴临的叮嘱:周三去管理局的沙龙。
今天是周一。还有两天。
但她不能干等着。打开那台旧笔记本,她再次登录“江城夜话”论坛,这次换了关键词搜索:“护城河”“老闸口”“溺水”“怪事”。
跳出来的帖子比之前多了不少,时间跨度也大。最早的一条是五年前的:
【有没有人记得十年前护城河那场溺水事故?就老闸口那儿,淹死了一个大学生,据说是因为捞手机……】
帖子下面跟了几十条回复,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那个大学生是附近美院的学生,写生时手机掉河里,自己下去捞,再没上来。尸体三天后才浮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手机。
也有人反驳,说根本没这回事,是有人编的。
林柚往下翻,看到一个三年前的帖子,标题更惊悚:
【护城河闸口的水鬼是不是升级了?昨晚我路过,听见水里有人唱歌!】
发帖人ID叫“夜跑小王子”,说自己有夜跑习惯,那天跑过闸口时,隐约听见水里有女人在哼歌,调子很老,像是《夜来香》。他吓坏了,加速跑开,回头看了一眼,好像看见水面浮着个长发的人影。
这帖子下面基本都是嘲笑:“兄弟你跑缺氧出现幻听了吧?”“水鬼唱《夜来香》?下次是不是要跳广场舞了?”
但林柚注意到,有几个回复语气不太一样:
“我也听到过……不是唱歌,像是哭。”
“闸口那地方邪门,晚上少去。”
“听说上个月有个钓鱼佬的鱼竿被拖下水了,他拽都拽不住,最后连竿带线全没了。”
这些回复的ID都很陌生,只发过这一两条帖,之后再没出现过。
林柚把这些信息都记下来,又搜索了“水猴子”“河童”“水鬼”等关键词。论坛里这类传说很多,但大多语焉不详,像陈伯和赵姐说的那种具体细节,反而少。
看来普通人对这些事的感知很模糊,除非亲身经历,否则大多当玩笑讲。
她合上电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窗外阳光很好,秋日的午后有种慵懒的暖意。但她的心情轻松不起来。
还剩五天——如果那个数字是真的。
她起身,决定去旧书店看看。宴临应该回来了,或者……至少能从那堆旧书里找点线索。
走出门时,她特意看了眼树洞。一切如常。
旧书店的门半开着,门上“营业中”的木牌歪了半边。林柚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里没人。
柜台后空着,那本《霸道总裁的落跑娇妻》摊在桌面上,旁边是喝了一半的搪瓷杯。书架间静悄悄的,只有灰尘在阳光里飞舞。
“宴临?”林柚喊了一声。
没人应。
她走到柜台后,看了眼里屋的门。门关着,但没锁。她犹豫了一下,没去推。
正要转身去书架那边找书,目光忽然被柜台角落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个塑料袋,半透明,里面装着……那个塑料头骨。
林柚愣了一下,凑近看。没错,就是护城河边那个假头骨,现在被洗过了,表面的泥垢没了,露出树脂原本的灰白色。眼窝空洞,牙齿做得挺精细,连智齿都有。
宴临把它捡回来了?什么时候?
正想着,身后传来门响。她转头,看见宴临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条毛巾在擦头发。他换了身衣服,深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澡。
看到林柚,他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擦头发:“来了?”
“嗯。”林柚指指塑料袋,“这个……”
“捡回来研究研究。”宴临把毛巾搭在椅背上,走到柜台后,拿起那个头骨端详,“做工不错,应该是美术用品店卖的那种写生模型。但泡在水里时间不短了,表面有被水流冲刷和生物附着的痕迹。”
他把头骨转了个方向,指着后脑勺的位置:“看这儿。”
林柚凑过去。头骨后脑有一道很深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或咬过。
“这不是模具本身的瑕疵。”宴临说,“是后来造成的。边缘有细微的牙齿痕迹——不是人的,也不是常见动物的。”
“水里的东西咬的?”
“可能。”宴临把头骨放回塑料袋,“而且它特意把这个头骨塞在窝里,还推出来吓唬人,说明它对‘人头骨’有概念。这比单纯的水怪模仿溺死者又进了一步。”
林柚想起昨晚水影那个伸手的动作:“它……在学习?”
“或者在回忆。”宴临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我今晚再去看看。白天它藏得深,晚上可能会出来活动。”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宴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问的什么废话”。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林柚换了个问法。
宴临放下杯子,想了想:“你去查查,附近有没有美术用品店卖这种头骨模型,或者……有没有美术学院的学生最近丢过写生道具。”
“这能查到?”
“试试看。”宴临说,“论坛、二手交易平台、学校周边的店铺,都可以问问。如果这个头骨有来源,可能是个线索。”
林柚点头。这确实是她现在能做的事。
“对了,”宴临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扔给她,“这个,有空看看。”
林柚接住。是个手掌大的线装笔记本,纸页泛黄,但字迹清晰。翻开第一页,标题是《水生精怪辨考》。
“这是我以前随手记的。”宴临说得轻描淡写,“里面有些关于水猴子、河童、水尸之类的东西的记载,不一定全对,但可以参考。”
林柚快速翻了翻。里面不仅有文字描述,还有简单的草图,标注了不同水怪的特征、习性、弱点。字迹工整有力,配图虽然简略,但特征抓得很准。
“这太有用了。”她抬头,“谢谢。”
“别弄丢。”宴临已经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那本小说,“看完还我。”
林柚把笔记本小心地收进包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刚才……是去护城河了吗?”
宴临翻书的动作没停:“嗯。”
“发现什么了?”
“窝是空的,但痕迹很新。那东西很警惕,我靠近就跑。”宴临语气平淡,“不过我在水里留了点东西,如果它今晚回来,应该能沾上。”
“什么东西?”
“一点荧光粉末,特殊处理过的,遇水不化,沾上了三天内洗不掉。”宴临抬眼,“这样就算它跑了,我也能追踪。”
林柚忽然觉得,宴临干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了。手法太熟练。
“那我们现在……”
“你该干嘛干嘛去。”宴临已经低头看书,“我要午睡了。”
林柚:“……”
她看着宴临靠在椅背上,真的闭上了眼睛,那本小说摊在膝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
这人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睡。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书店,带上门。
走在巷子里,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本地美术用品店的信息。同时脑子里想着宴临给的那个笔记本——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随手记的?那得见过多少精怪才能“随手”记下这么一本?
还有他洗澡……是下河了吗?为了放那个荧光粉末?
她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开。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
下午的时间,她跑了附近三家美术用品店。前两家都说没卖过这种头骨模型,第三家的老板是个老头,戴着老花镜,看了她手机里拍的照片(她出门前给头骨拍了照),眯着眼想了半天。
“这玩意儿……好像有点印象。”老板说,“去年有个美院的学生来买过,说是写生用。但后来好像又回来问,说模型丢了,要不要补买。我这儿没货了,他就没买。”
“还记得那个学生长什么样吗?或者叫什么?”林柚问。
“这哪记得。”老板摇头,“每天来那么多人。不过……那学生好像挺着急的,说那模型是跟同学借的,丢了不好交代。”
线索到这里断了。
林柚道了谢,走出店门。夕阳西下,天色开始暗了。
她站在街边,看着下班的人流车流,忽然有种无力感。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能找到什么?
手机震了一下。是银行短信通知: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17:32转入300.00元,余额302.50元。附言:资料采集补贴。”
管理局的钱到账了。比苏晚说的“三个工作日”快得多。
紧接着,一条短信进来,还是苏晚的号码:
“补贴已发放,请查收。另:周三沙龙地址有更新,改在文化馆三楼报告厅。主题不变。期待见面。”
林柚盯着那条短信,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了一会儿,最终没回复。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朝公交站走去。
302块5。加上宴临借的100,她现在有402块5。
不少了。但比起“还剩五天的寿命”,这点钱什么都买不到。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着。林柚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亮起的万家灯火。
每个人都在这座城市里奔波,为了生活,为了未来。而她,为了活下去。
车子到站时,天已经全黑了。巷子里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
她走回住处,经过老梧桐树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然后她停住了脚步。
树洞下方,那块石头上,玻璃罐旁边,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浆果,也不是核桃壳。
是一个小小的、用草茎编成的……环。
很粗糙,但能看出来是个环状,大小刚好能套进手腕。
草还是新鲜的,断口处渗出汁液,在路灯下泛着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荧光。
林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草环。
很轻,几乎没重量。但触手的瞬间,她感觉到一丝极微弱的暖意,像是被阳光晒过的干草。
她抬头看向黑黢黢的树洞。
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但她知道,这是讹兽给她的。
是礼物?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她把草环小心地戴在左手腕上。大小正好,草茎粗糙的触感贴着皮肤。
然后她起身,对着树洞轻声说了句:
“谢谢。”
树洞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呼气声。
像个小孩子在笑。
林柚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
手腕上的草环,在黑暗里散发着几乎看不见的、温暖的微光。
(ps:行至苦难处,便是修心时……跨过去的坎儿,也就不是坎儿了。在你最虚弱的时候,最强版本的你正在准备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