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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豆浆油条,护城河边 ...

  •   林柚醒得比闹钟早。

      窗外天色刚泛鱼肚白,巷子里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远处隐约传来豆浆油条摊开火的动静。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脑子里自动回放昨晚的画面:水下苍白的影子、树洞旁泥土里的数字、宴临在黑暗里平静的侧脸。

      然后她翻身坐起来。

      没时间胡思乱想。六天——现在可能只剩五天多了——不是用来躺在床上的。

      她简单洗漱,换了身方便活动的衣服,先去后院查看树洞。

      晨光熹微,老梧桐树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她走近时放轻脚步,生怕惊扰到什么。

      但树洞周围很安静。

      昨晚她抹平的数字痕迹还在,泥土被她踩得有点板结。玻璃罐里的水又少了些,罐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厚绒布垫子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光屏弹出来:

      【讹兽(稳定)】
      【状态:沉睡中(白昼蛰伏期)】
      【备注:环境适宜,无外界干扰。建议维持现状。】

      看来夜里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那些数字……或许真是自己眼花了?

      林柚直起身,准备回屋弄点吃的。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院墙根下的野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蹲下身,拨开湿漉漉的草叶。

      是半个核桃壳,被啃得很干净,内壁都磨光滑了。旁边散落着几颗紫黑色的浆果籽——正是昨晚她在树洞边看到的那种。

      所以讹兽夜里确实出来活动过,还带了“零食”回来。

      林柚捡起核桃壳看了看,边缘有细小的齿痕,不像老鼠啃的,更精致些。她想起手抄本上的记载:“讹兽喜食野浆果、坚果,尤爱山核桃……”

      她把壳子放回原处,没去动那些浆果籽。

      回到屋里,她从米袋里舀出最后一把米,熬了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就着一点咸菜吃完,看了一眼钱包——宴临给的一百块还剩下九十七块五,加上自己原有的两块五,刚好一百。

      这笔“巨款”让她心里稍微踏实了点,但也就够撑几天。

      上午九点,她敲响了旧书店的门。

      门没锁,一推就开。宴临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柜台后吃早饭——一碗清粥,一碟酱菜,简单得过分。看到林柚进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

      “吃了?”他问。

      “吃了。”林柚在藤椅上坐下,“我们什么时候去护城河?”

      “不急。”宴临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白天去,看到的和晚上不一样。而且有些事,得先打听。”

      他起身,从柜台底下拿出个布包:“走吧,先吃顿正经早饭。”

      林柚一愣:“你不是刚吃过?”

      “那是垫垫肚子。”宴临已经走到门口,“你请客。”

      林柚:“……”

      两人出了书店,沿着巷子往主街走。早市正热闹,摊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声、早点摊的油烟味混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宴临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摊子前。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系着沾满油渍的围裙,正麻利地炸油条。

      “赵姐,老样子。”宴临说。

      “哟,小宴来啦!”大妈笑容满面,看了林柚一眼,“还带了朋友?姑娘长得真俊!”

      林柚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宴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在旁边的小矮桌旁坐下。桌子油腻腻的,但他毫不在意。

      很快,两碗热豆浆、四根刚出锅的油条、两小碟咸菜端了上来。豆浆醇厚,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豆皮。油条炸得金黄酥脆,还烫手。

      林柚尝了一口豆浆,味道确实比她平时在超市买的好喝。

      宴临掰开油条,泡进豆浆里,吃得专心致志。

      “你常来这儿?”林柚问。

      “嗯。”宴临头也不抬,“赵姐在这儿摆了二十年摊,油条配方没变过。”

      “二十年……”林柚看了眼忙碌的大妈,“那你岂不是……”

      “我来的时候她就在这儿了。”宴临说得自然,“那时候油条三毛钱一根,现在一块五。”

      林柚算了算,二十年前,宴临看起来也就……现在这个年纪?

      她没敢往下问。

      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饭。结账时,宴临真没掏钱,林柚付了九块。大妈找零时还塞给她一个茶叶蛋:“姑娘,送你个蛋,以后常来啊!”

      走出早点摊,宴临才开口:“赵姐丈夫以前是护城河清淤队的,十年前工伤去世了。她对那一带很熟。”

      林柚明白了:“你想从她那儿打听消息?”

      “已经打听了。”宴临说,“刚才付钱的时候,你看到她摊子旁边那个铁皮桶了吗?”

      林柚回想了一下,确实有个红色的旧桶,里面插着几把长柄网兜。

      “那是她丈夫留下的工具。”宴临说,“她偶尔还会去护城河下游捞点小鱼小虾,炸了当小菜卖。”

      他顿了顿:“上周,她说在闸口附近捞网时,感觉网特别沉,拉上来一看,里面缠着一大团水草,水草里裹着个东西——一个锈迹斑斑的老式怀表,表盘碎了,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

      林柚心头一动:“怀表?”

      “嗯。”宴临点头,“她觉得晦气,把表扔回河里了。但那天之后,她再去捞网,总感觉水底下有东西在看她。”

      “她跟你说这些?”

      “她跟所有熟客都说过。”宴临语气平淡,“老人家嘛,有点怪事就想找人说道说道。别人都当笑话听。”

      林柚懂了。所以宴临带她来这儿,不光是吃早饭,也是让她亲耳听听这些“民间线索”。

      “那我们现在去护城河?”

      “去。”宴临看了眼天色,“白天光线好,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别的痕迹。”

      两人坐公交车再次来到护城河下游。白天的景象和夜晚截然不同——河水是浑浊的土黄色,水面飘着塑料袋和枯枝。闸口的水泥墩子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斑驳得厉害。芦苇荡枯黄了一大片,在风里无力地摇晃。

      有几个老人在河边钓鱼,马扎、遮阳伞、保温杯,一应俱全。

      宴临径直朝最靠近闸口的一个老人走去。老人头发花白,戴着草帽,正专心盯着浮漂。

      “陈伯。”宴临叫了一声。

      老人回过头,眯着眼看了几秒,笑了:“哟,小宴!稀客啊,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带我朋友来看看景。”宴临在林柚肩上虚拍了一下,“她说想画这老闸口。”

      林柚很配合地露出一个“艺术生”式的腼腆微笑。

      陈伯打量她两眼,点点头:“画吧画吧,这破闸口有什么好画的……不过要说老,确实老,我小时候它就在这儿了。”

      宴临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很自然地递过去一支烟。陈伯接过来,宴临帮他点上。

      两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宴临才闲聊似的开口:“陈伯,最近这河里鱼情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伯吐了口烟,“邪门了,往年这时候鲫鱼正肥,今年愣是没口。我在这儿蹲三天了,就钓上来两条小杂鱼。”

      “是不是水有问题?”

      “谁知道呢。”陈伯压低了声音,“不过我跟你说啊小宴,这河里……不太平。”

      来了。

      林柚竖起耳朵。

      “怎么不太平?”宴临问得随意。

      “就前阵子,老张——就住河对岸那个——晚上来夜钓,说看见水里有个人影。”陈伯声音更低了,“开始他以为是有人游泳,还喊了一声。结果那人影‘唰’一下就沉下去了,再没浮上来。老张吓得够呛,鱼竿都不要了,跑回家发烧三天。”

      “是不是看错了?”

      “我也这么说。”陈伯弹了弹烟灰,“可后来吧,不止他一个人看见。卖豆浆的赵姐,记得吧?她说有天下雨,路过闸口,看见桥墩子下面蹲着个人,浑身湿漉漉的,低着头。她以为是要跳河的,赶紧喊人。结果等喊了人过来,哪儿还有人影?就地上留了一滩水渍。”

      宴临点点头:“听着是有点邪乎。”

      “还有更邪的呢。”陈伯把烟头踩灭,“就上周,我晚上起夜,从窗户往外看——我家就住河边上那栋楼——你猜我看见什么?”

      他顿了顿,像是要营造气氛:“我看见闸口那水里,冒出来一只手,苍白苍白的,对着月亮招了招,又缩回去了。”

      林柚后背一凉。

      宴临却笑了:“陈伯,您这是讲鬼故事呢?”

      “我就知道你不信!”陈伯有点急,“但我真看见了!千真万确!”

      “信,怎么不信。”宴临语气缓和下来,“那后来呢?还有人看见吗?”

      “没了。”陈伯摇头,“就那一次。不过这两天晚上,我家狗老冲着河那边叫,叫得瘆人。我老伴儿都不让我晚上来钓鱼了。”

      又聊了几句闲话,宴临起身告辞。陈伯还在后面叮嘱:“小宴,听陈伯一句,晚上千万别来这儿,邪性!”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柚才开口:“他说的……是真的吗?”

      “半真半假。”宴临说,“陈伯喜欢添油加醋,但核心部分应该不假——水里确实有东西,而且最近活动频繁。”

      他走到闸口边,蹲下身,仔细查看水泥墩子上的痕迹。林柚也凑过去看。

      墩子靠近水面的部分,长满滑腻的青苔。但在青苔之间,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划痕。

      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抓挠过留下的。

      宴临伸出手指,在划痕上抹了一下,放到鼻尖闻了闻。

      “腥味。”他说,“不是鱼腥,是更……陈旧的那种水腥味。”

      林柚也试着闻了闻,确实有种说不出的怪味,让她联想到潮湿的地下室,或者多年不打开的旧衣柜。

      “是昨晚那个影子抓的?”她问。

      “可能。”宴临站起身,“但看划痕的新旧程度,不止一两天了。这东西在这儿活动有一段时间了。”

      他环顾四周:“走,去下游看看。”

      两人沿着河岸往下游走。这一段更加荒凉,岸边堆满建筑垃圾,杂草丛生。走了大约十分钟,宴临忽然停下。

      “看那儿。”

      他指向河边一处凹陷的泥滩。泥滩上有几行杂乱的脚印——不是人的,更像是某种蹼足动物留下的,但比鸭子的脚印大得多,形状也更奇怪。

      脚印从水边一直延伸到一堆乱石后面,消失在一块半人高的水泥板下。

      水泥板斜靠着河堤,底下形成了个狭窄的缝隙,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宴临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林柚在原地等。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水泥板前蹲下,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小心翼翼地伸进缝隙里,拨了拨。

      “哗啦——”

      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从缝隙里涌出来。

      林柚捂住鼻子,那股味道像是死鱼、淤泥和某种腐败植物混合在一起,直冲脑门。

      宴临迅速后退,回到她身边。

      “里面有东西。”他低声说,“活的。”

      “是昨晚那个?”

      “不一定。”宴临盯着那缝隙,“但肯定是水里的东西。这味道……像是它的临时窝。”

      正说着,缝隙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个东西被从里面推了出来——

      是个空易拉罐,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塑料瓶、破拖鞋、一团纠缠的水草,最后,滚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林柚定睛一看,呼吸一窒。

      那是一个人的头骨。

      已经发黄,表面附着黑色的泥垢,眼窝空洞洞地望着天空。

      宴临的反应比她快。他上前一步,用树枝把那头骨拨到一边,仔细看了看。

      “假的。”他说。

      “什么?”

      “仿制品,树脂的。”宴临用树枝敲了敲头骨,发出沉闷的“叩叩”声,“做得挺逼真,但重量不对,材质也不对。”

      林柚松了口气,但心还是跳得厉害。

      “谁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这儿?”

      “不知道。”宴临皱眉,“但肯定不是偶然。”

      他退后几步,看着那个黑黢黢的缝隙:“里面的东西已经跑了,从水路走的。这些杂物是它故意推出来吓唬人的。”

      “它有智慧?”

      “起码不傻。”宴临转身,“走吧,今天到此为止。”

      两人往回走。林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头骨还躺在泥滩上,空洞的眼窝仿佛在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主路上,宴临才开口:“今晚我会再来一趟。”

      “一个人?”

      “嗯。”宴临说,“你晚上别来。那东西在水里,你对它没优势。”

      林柚没坚持。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

      “那我们现在……”

      “你回去,该干嘛干嘛。”宴临说,“记得周三去管理局的沙龙,听听他们说什么。”

      他在公交站前停下:“对了,讹兽那边,你最近喂过它浆果吗?”

      林柚摇头:“没有。但我看见它自己捡了浆果和核桃回来。”

      宴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车来了。林柚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宴临还站在站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目送车子开走。

      车子拐弯时,林柚透过车窗,看见宴临转身朝河边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树丛后。

      她收回目光,脑子里却还在回想泥滩上的那些脚印,还有那个逼真的假头骨。

      水里的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宴临……他到底知道多少没告诉她的事?

      车子摇晃着驶向城区。

      窗外,秋日的阳光很好,路边的银杏树叶子开始泛黄。

      但林柚心里,却蒙着一层薄薄的、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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