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丑闻婚姻》万花宇宙

4、评估

　　来了。
　　温特顿家的人。

　　莱纳斯随意地用手背抹了下额头。
　　“看来你的‘惊喜’到了，弗雷德。”他对走近的朋友调侃道，目光却已经扫过了那三位女客。

　　弗雷德嘿嘿一笑：“怎么样，霍尔特？我没夸大其词吧？温特顿家这位小姐，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莱纳斯的嘴角撇了一下，混合着嘲弄和了然的笑意。

　　这种戏码他见得多了。
　　濒临破产的老家族，捧着家里最后一点“珍宝”——通常是年轻貌美的女儿——试图在纽约这片流着黄金与欲望的土地上，钓一个能让他们继续体面活下去的冤大头。

　　而他，莱纳斯·霍尔特——有钱，正缺个能装点门楣，同时提供体面姓氏的妻子。
　　是他们眼中最理想的目标。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和球杆随手扔给小跑着迎上来的马童。
　　摘下头盔，露出一头被汗水濡湿的深棕色头发，以及整张轮廓分明的脸。

　　这时候，三个女人也凑近过来了。

　　为首的那位年长妇人，阿什福德夫人。
　　莱纳斯只消一眼，就几乎能看透她的全部。

　　她努力挺直背脊，疲惫的脸上刻意维持雍容，身上穿着件料子尚可但款式已过时的礼服裙……
　　一切都写满了“没落”与“强撑”。

　　她不动声色地评估着他，难以掩饰心中急切的本意，却又非要披上一层“老钱”的高贵外衣。

　　这种故作姿态让他心生厌烦。
　　他厌恶这种明明需要他的钱，却还要摆出清高姿态的虚伪。

　　“阿什福德夫人，”他走上前，礼节性地微微鞠躬，“欢迎来到纽约。希望旅途没有让您太过劳累。”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中间那位小姐身上。
　　玛丽安·温特顿。

　　弗雷德没骗他，她确实是个美人。

　　金发碧眼，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她穿着淡蓝色的裙子，端庄、纯洁，符合所有关于“高贵淑女”的想象。

　　然而，莱纳斯那双阅女无数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她刻意昂起的下巴，微微抿紧的嘴唇，以及眼神里的疏离和……一丝恐惧？
　　或者说，是不情愿？

　　装模作样。
　　莱纳斯在心里冷笑。

　　他见过太多女人在他面前表演：羞涩的、热情的、欲拒还迎的……
　　这种带着明显抗拒的“高傲”，在他看来，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拿乔。

　　或许是这些老钱家族小姐们自以为能抬高身价的手段？

　　不过，无所谓。
　　他不在乎她心里想什么。

　　这副美丽的外表，温特顿这个姓氏，以及她表现出来的这种符合上流社会期待的仪态，恰恰满足了他对“妻子”这个摆设的要求——漂亮，血统好，带出去有面子，放在家里不吵不闹。

　　至于她情不情愿，谁在乎？
　　交易而已。

　　“这位就是温特顿小姐吧？”他勾起一个程式化的微笑，“欢迎来到纽约。希望这里的马球赛不至于让你感到乏味。”

　　玛丽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但她并没有慌乱，而是微微点头，神情无可挑剔：“当然没有，谢谢您的招待，霍尔特先生。马球比赛很精彩，球场也很壮观。”

　　她的回复疏离而客套，完全符合社交礼仪。
　　没有羞涩的红晕，没有好奇的探询，更没有试图吸引他注意力的任何小动作。

　　很好。
　　莱纳斯对此很满意。

　　意料之中的反应。
　　一个合格且不需要投入感情的合作伙伴。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如果确定就是她了，该给她家族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既足够让他们感恩戴德地闭上嘴，又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像个冤大头。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站在玛丽安侧后方半步的那个身影。

　　据说是她的表妹，叫什么来着？

　　史密斯？
　　艾拉·史密斯。

　　刚才远远一瞥，只觉得是个不起眼的小影子。
　　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女孩长得……有点古怪。

　　太瘦小了，裹在一条颜色过于鲜艳——在这种场合有点不合时宜——的石榴红旧裙子里，像一根试图燃烧自己的细弱火柴。
　　火红色的头发衬得她脸颊上的雀斑更加明显，瘦小的脸颊倒是有几分伶仃。

　　抛开这些不谈，她算是个美人。
　　五官小巧而精致，尤其是……莱纳斯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那是一双极大的浅绿色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中的神情并不像她姨妈那样急切，也不像她表姐那样冰冷。
　　更像是纯粹带着点好奇的打量。

　　它们像两潭澄澈的湖水，倒映着马球场的喧嚣，倒映着阳光，也倒映着他本人的身影。

　　仿佛她在透过这双眼睛，飞快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包括他。

　　莱纳斯心中微微一动。

　　他喜欢这双眼睛。
　　它们里面有东西，有一种被压抑但却未被完全驯服的生机，与他平日里接触的那些要么空洞、要么充满算计的女人不同。

　　这双眼睛，配上她那略显古怪的容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然而，也仅此而已。

　　她的情态还是太青涩了，像颗未熟的果子，即便试图掩饰，也有一股子从穷人家里带出来的羞怯。
　　她身上的裙子款式老旧，料子也普通，显然在温特顿家并不受重视。

　　身份更是尴尬，一个寄人篱下的表亲。
　　没有姓氏，没有嫁妆。

　　比他要求的“摆设”标准，差得太远。

　　玩玩或许可以，但绝不是妻子的人选。

　　“史密斯小姐。”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两秒，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正式的注视，便漫不经心地移开了，重新聚焦回玛丽安·温特顿和阿什福德夫人身上。

　　碍于身份，他自然不会，也不需要，去跟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表妹多说什么。

　　“弗雷德会带你们去帐篷那边休息，用些茶点。”莱纳斯对阿什福德夫人说道。
　　“比赛还要继续，我先失陪了。”

　　他微微点头示意，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重新走向他的马匹和马童，将三位女士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