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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忠心 ...

  •   是夜,余崖军帐内,光线昏暗。
      余崖正整理衾褥,见蒋和意端坐于临时铺设的草席上,不由放缓动作:“攸宁,我帐中简陋,麻布粗硬,你可还睡得习惯?”
      她深知蒋和意出身高贵,生怕这军中糙物委屈她。
      “尚可。”蒋和意微微摇首,“不过暂歇一宿,我还没娇贵到这般地步。”
      “那就好!”余崖搁下手中麻被,心弦稍松,仍略有犹疑。
      她望向蒋和意,忐忑提问:“攸宁,你今日为何会突然来军中?”随后又连忙摆手,“我非是质问,只是好奇。虽相处时日不久,可我知晓你对王爷是有...偏见。平日里你对他避而不及,今日怎会主动来此?”
      蒋和意不答反问:“余崖,在你看来,平南王是个怎样的人?”
      余崖垂首抠甲:“王爷他……似与初识时不同。”
      她颓然跌坐铺沿:“春年那日,王爷当机立断处置嘉庆郡守,何等雷厉风行,我以为终遇明主。可自我投入平南军中,七月有余……所见所闻,却让我时常困惑。”
      余崖抬首,眼中充满寻求一个确切答复的渴求之意:“攸宁,你说,他……他当真算得上好官么?”
      蒋和意倾身,轻按她紧绷肩膀:“好与坏,善与恶,界限本就模糊。世间岂有绝对的衡量准则?”
      她声音柔和:“若他之作为令你为难、痛苦,内心备受煎熬,那于你而言,他便算不上是位值得效忠的‘好官’。”
      余崖仰面阖目长叹,满腔迷惘:日后,还要继续追随他么?
      初入行伍,她怀着靖难安邦之志,欲将热血洒疆场。
      可数月来,自己所为不过是替权贵扫除异己,与昔日抱负何啻云泥?屡屡逼迫黎庶,令她五内如焚。
      帐外巡夜脚步声渐远,二人一时无言,唯闻彼此气息交错。
      次日清晨,余崖需早起操练,帐中只余蒋和意一人。
      帐帘轻动,南木入帐,低声道:“三小姐,办妥了。”
      “好。”蒋和意应道,目光落在兵器架上的巨斧,“去罢,将它拿来。”
      南木不忍:“三小姐,一定...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吗?”
      蒋和意心下微软,故意戏谑反问:“那,我们小南木,可还能想出比这更好的法子?”
      南木摇首,双眸渐湿。
      蒋和意催促:“去罢。”
      南木一步步挪向兵器架,颤抖着握紧斧柄。
      她手腕用力,刀锋划过寒光,血染罗衣。
      蒋和意闷哼,抬手按住左肩伤处。
      南木泪水划过双颊,不忍再看,弃斧转身奔出高喊:“军医!快救我家三小姐。”
      主营中萧其玉正与齐英议及军需调配,忽闻哭喊声骤起。
      齐英呈上军械册:“不出两日,所有士兵皆能配备...”却见王爷目光已飘向帐外。
      “王爷?”
      “继续。”萧其玉转回目光。
      -
      约莫一刻钟后,军医已为蒋和意包扎妥当。
      伤口虽不致命,但疼痛异常,蒋和意脸色苍白,半坐地铺微微喘息。
      萧其玉掀帐而入,携着凛冽寒气。
      “蒋三小姐,”他开口,声音冷沉:“为留在营中,竟不惜自伤?”
      蒋和意心弦骤紧,未料他竟此刻亲至。
      她原想着包扎妥当后,再负伤往他帐中陈情表忠心,怎知他反客为主!
      蒋和意强忍失血之痛,声若游丝:“王爷既不信臣女,自是无论发生何事,皆是别有用心。”
      萧其玉凝着她苍白面容,厚叠纱布渗血,脑中混乱。
      他压下异样,逼近几步:“好,那本王,便给你一个解释机会。”
      萧其玉问:“蒋和意,你费尽心思留在我营中,究竟所为何事?”
      “自是表明臣女效忠之心!”蒋和意强撑伤体仰首,“臣女甘愿留驻营中,行止坐卧皆在王爷监察之下,以此明志,”
      她神色坚决:“臣女,绝无半分不利于王爷之念!”
      忠心?萧其玉在心底冷笑。
      昨日她眸中转瞬即逝的憎厌,犹如冰锥刺入他胸膛。在蒋和意身上,他从未感知过全然投诚。
      唯有将她迫入绝境,方会显露真实反应。然他又岂能再度伤她?
      僵持片刻,萧其玉猛然转身,掷下冷硬言语:“随你。既执意要留,那便留着罢!”
      言毕,他大步向帐外走去。
      行至门际,步履微滞,背身对军医沉声嘱咐:“仔细照看她。”
      军医连忙躬身领命:“是,王爷。”
      --
      “攸宁,你怎么会伤得如此严重?”余崖闻讯急归军帐,见蒋和意面色苍白,满面忧急。
      蒋和意勉力展笑颜:“无碍,我已妥善诊治,未伤筋骨,静养便可。”
      “那就好。”余崖松一口气,仍是疑惑:“可攸宁,这营中并无险峻之地,好端端的,你是如何受伤的?”
      蒋和意垂眸,避开她的注视:“是我不小心。经过你置斧的兵器架时,固定处忽然松脱,斧头滑落,我未能及时避开,不慎划伤肩头。”
      余崖重捶膝头,懊悔自责:“全怪我!早知如此,我就该把这危险东西收好,或拿得远些!何至于平白让你受这无妄之灾。”
      “这怎能怪你。”蒋和意伸出未伤之手,轻按余崖的拳:“意外之灾,谁能预料?”
      --
      后两日,在南木与军医悉心照拂下,蒋和意伤势渐愈,脸上复现血色。
      终日困守营帐不免气闷,她遂信步而出。
      蒋和意穿过营房,行近粮草屯区,欣赏远处山景。
      余光中,几名士兵扛着鼓鼓的麻袋,步履匆匆。麻袋崭新,封口处还带着官仓印记。
      待要细观堆积情状,清点军官厉声阻拦:“这位小姐,此处乃粮草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还请速速离去。”
      “多谢大人提醒。”蒋和意从容施礼:“小女子初入营中,路径不熟,散步至此,误入重地,实在冒昧,这便离去。”
      那军官见她衣饰华贵且言行恭顺,略一颔首,遂不再追究,转身复检点案头册籍与库中储粮。
      蒋和意循着土径徐徐而行,忽有刺鼻秽气扑面而来,她忙抬袖掩鼻。
      这浊味较四月观赛时尤烈数分!
      蒋和意抬眸远眺,马倌正为战马添补精料,侧旁铁匠铺中炉火正旺,叮当锤击声不绝于耳,三五匠人忙着为战马更换蹄铁。
      她未再趋前,在不远处水渠畔驻足,俯身,以未伤右手掬起一捧清水,拍打在脸上。
      这日晚间,昏黄光晕在帐幔上,投出两道并卧身影。
      “余崖,你前日不是问我,为何会突然来这军中?”
      余崖侧身应道:“是,可你一直未曾明言。”
      蒋和意撑坐而起,借着微光凝视对方:“此刻,你想知真正缘由吗?”
      余崖心弦微颤,亦起身相对。她猜测:“是...与王爷有关吗?”
      “正是。”蒋和意声沉千钧:“此事关系重大,牵连深广,恐超所想,但却能让你彻识平南王真面目。”
      “余崖,你可有足够胆识,承受知晓真相后的千钧重担,以及做出抉择?”
      余崖望着蒋和意,脊背挺若青松:“有!攸宁。”
      她道:“我余崖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若终日浑浑噩噩,行违背本心之事,与行尸走肉何异?我宁愿用手中之斧,劈开迷障。纵使真相碎骨焚身,我亦不悔!”
      蒋和意紧握其腕,字字铿锵:“不日,平南王萧其玉将举兵,进军皇城!”
      “怎可能?”余崖如遭雷击,猛地后仰,“王爷……王爷,他只是不甘与东宫之位失之交臂,心中郁愤难平罢了。怎会……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在军中难道不曾见过一丝异常吗?”蒋和意逼近,“将士频繁调动,远超常规的粮草储备。余崖,你当真半分皆未曾察觉异样?”
      余崖默然,往日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此刻历历在目。
      她脸色渐渐发白。
      蒋和意乘胜追击:“若你仍心存疑虑,不愿尽信于我。明日酉时末,七里处峡谷相见。”
      “届时,你心中所有的疑虑,都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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