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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军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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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后,流言渐愈。
蒋和意索性闭门谢客,整日浸在机关房中
木案上铺满弩车图样,松香混着铁腥之味,在空中交织。
南木指着图纸蹙眉:“三小姐,您看!这个机括若是用铜制,强度倒是够了,可重量怕是会影响弩箭射程。”
她跟着蒋和意研究机关已有数年,但军备领域,对主仆二人却是全新挑战。
蒋和意搁下手中刻刀,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你说得对。”她叹气,拿起江浪送来那卷《军械辑要》:“小舅父标注之处,提到可以用空心铁管减轻重量,但我们试来总不称手。”
门扉轻响,江漩端着莲心茶进来,见女儿愁眉不展模样,忍不住出言:“整日闷在屋里,小心憋坏了身子。”
“母亲来得正好。”蒋和意双眸一亮,连忙将江漩拉到案前,“您看这个弩车结构,若是要保证强度又减轻重量,该从何处着手?”
身为江家女儿,江漩虽婚后对机关不再深入钻研,但闲暇时依旧不曾忘动手,功力仍在。
她仔细端详图纸,轻点一处:“这里。若将实心连杆改为空心套管,接口处用楔形榫卯加固,或许可行。”
三人正俯身推敲,忽闻婢女来报,说二舅爷来了。
蒋和意早前就派人去请,只是江浪公务繁忙,直到此刻才得空。
“难题在哪儿?”江浪人未至声先到,跨进门来,官袍还未换下。
他扫过满桌图纸,立即明白外甥女困惑之处:“重量与强度的平衡问题。”
江浪俯身细看:“思路无错,但材料选择可以更大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锦盒:“这是按你上次提出想法,试制的样品,看看可还合用?”
锦盒中,是一枚精铁所制弩机扣簧。
蒋和意小心拿起,入手竟比想象中轻巧许多。她连忙与南木配合,将扣簧装配到半成弩车上。
暮色渐沉,屋内散落各种弩车零件。
江浪第十三次将机括卡进凹槽,弩臂突然发出‘咯吱’声。
“停!”江漩按住他手腕,拈起半片竹篾插进榫卯缝隙,“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力道要用在簧片上。”
南木忽然指向墙角水漏:“用流水之力如何?”
她将牛皮绳浸入水缸,湿润绳索在齿轮间传出绵长劲力。
蒋和意正捏着银针调整望山刻度,忽见箭槽内铜珠连跳三下。
四人屏息凝神,看着弩车自行完成张弦、搭箭、校准。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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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气晴好。
“你的弩车有所成,也该出门走走透透气。”江漩轻点女儿眉间,“连着三月未曾出门,你也是能忍!”
“娘言之有理。”蒋和意想着多日未去奇货居,便道:“奇货居新到一批海州机关谱,正好去瞧瞧。”
南木笑道:“总算能出门,可把奴憋坏了!”
蒋和意闻言轻笑,随后,带着南木信步出门。
夏末余晖尚带灼意,蒋和意特意择了条梧桐掩映的青石小径。
岂料刚转过照壁,便撞见最不愿相见的身影。
“攸宁这是往何处去?”萧其玉广袖一展,将她拦在路中。
今日他未着戎装,墨色常服,那眼底笑意教蒋和意无端烦躁。
“不劳王爷挂心。”她侧身欲走,却被他抬手阻了去路。
“攸宁闭门不出三月有余,可是在躲着本王?”他逼近一步,将蒋和意困在墙角。
日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三月不见,本王好生想你。”
“萧其玉!”蒋和意气得咬牙切齿:“还请自重!”
又是这般鲜活灵动模样!
萧其玉不退,伸手轻抚她面颊:“本王对待心仪之人,何须拘泥虚礼?”
这逾越之举令蒋和意骤然僵住,待回神时羞愤交加,扬手便朝他面门挥去。
萧其玉轻松扣住她手腕,压在墙上,低笑:“脾气不减当年呐!”
“无耻!”蒋和意将刀刻猛劲使出,却仍无法挣脱。
她恶狠狠盯着萧其玉,眼中尽是受辱的不甘与愤恨。
萧其玉见此,才惊觉又将人欺负狠了,连忙松手后退。
身前威压骤减,蒋和意抚着泛红手腕转身便走。
行不出五步,她猝然折返,凭何要忍这口恶气!
蒋和意朝着萧其玉大步走去,猛然出脚,狠狠踢向他小腿。
这一脚用了十足力气,见那人吃痛蹙眉,蒋和意方觉畅快,头也不回地没入深巷。
那被踢之人,望着离去背影,嘴角笑意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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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前后,昭华帝突发急症,咳血不止,至无力上朝。
为免朝政停滞,特命嫡子萧其珏监国。
翌日,监国诏书颁下,毓王萧其珏端坐龙椅旁紫檀辅政椅。
半月后,文华殿内。
工部尚书呈报京兆府衙扩建事宜:“...需征用民宅十七户,按例每户补偿银三十两...”
“冬日将至,本王欲将每户补偿银拟增至五十两。”萧其珏道,“诸位大臣可有异议?”
“本王认为不妥。”萧其玉反驳,“本该按律行事,三哥擅自加码,是要户部为难?”
他眼风扫向魏尚书,这位通王外祖父立即会意:“平南王明鉴!今岁河北旱灾、漕运修缮已耗银二百余万两,若再开此先例...”
“老臣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关同恺出列:“毓王殿下仁德,臣等敬佩。可昨日军中尚为冬衣银钱犯难,莫非要让将士冻着筋骨,反先暖了拆迁之户?”
傅宰辅欲言又止,萧其珏攥紧奏章:“难道要百姓寒冬露宿?”
“三哥此言差矣。”萧其玉出言建议,“京郊官田闲置甚多,何不令其暂居?待开春再行安置。”
他忽向萧其瑾挑眉:“六哥以为呢?”
萧其瑾冷笑:这老七利用完他外祖,竟还想拖他下水!
不过,能令三哥为难,倒也非是不可行。
“七弟思虑周详。只是...”萧其瑾话锋一转:“五十两确属过多,不如折中为二十两?”
魏尚书立即附和:“通王殿下英明!”
关同恺道:“北疆将士冬衣尚未备齐,若为拆迁户耗费过巨,恐寒将士们的心。”
“你!”萧其珏霍然起身:“十七户人家,每户不过五十两,何来耗费过巨之说?”
“三哥,”萧其玉负手,“弟弟知你仁善,可治国不是开善堂,须得顾虑周全才是!可不能因小失大,今日为拆迁之户,明日自会有他人效仿。若是挟万民相逼,你当如何?”
“老臣以为...”
“傅宰辅年事已高,还是少操劳为妙。”萧其玉截断其话头,“六哥所言正是,二十两足矣!”
殿中众多官员附和:
兵部、户部与吏部尚书侍郎们,光禄寺少卿、都察院佥都御史...十余位官员接连出列。
萧其玉负手而立,迎上萧其珏目光,眉梢微挑,唇角勾起倨傲。
萧其珏闭目深吸,再睁眼,已换上温润笑意:
“那便...依众卿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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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崖接到军令,要求她率部配合工部,限期七日拆除西市一片民宅,为扩建京兆府衙腾地。
“崖姐,这...这未免太过分了。”赤火愤愤不平,“眼看就要入冬,二十两银子就要百姓寒冬迁宅,还限期?让这些百姓往哪里去?”
余崖紧握军令。
“军令不可违,执行命令。”她咬牙,声音干涩。
士兵们强行驱赶不愿离去的百姓,余崖别开脸,不忍再看。
一位老妇人抱着她腿哀求:“将军,行行好,再给些时日罢!我儿还在病中啊...”
余崖弯腰扶起老人,悄悄塞过去一锭银子:“快去找个安身之处罢。”
转身,她听见百姓们窃窃私语:“装什么好人,还不是她带人来拆的...”
“就是!这些官员倒是惯会装样子!”
余崖听着百姓言语,首次对自己当初决断产生疑惑。
昔日,嘉庆郡中为民请命的那位王爷,与此刻将百姓生计视若草芥的权贵,真是同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