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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来日方长 ...

  •   浑厚号角声划破长空,余崖率领的赤甲方阵踏尘而入。
      蒋和意凝神望向沙场,却仍能感知身侧那道灼灼视线。她暗自调息,全神贯注于场中那道耀眼身影。
      余崖一身利落赤色戎装,墨发高束,策马而立,身姿笔挺如松。
      阳光洒在她身上,铠甲熠熠生辉。
      蒋和意望着她,较之三月前初遇,那女将眉宇间又添了几分执掌千军的凛然气度。
      她笑得肆意且张扬,让蒋和意挪不开眼。
      “击鼓!”裁判官一声令下,战鼓雷动。
      余崖率领的新编千户所甫一交锋,便被左翼前卫的青旗营精锐压制。
      这支以奔袭见长的劲旅如潮水涌来,瞬间将新军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弩手左移三步!”余崖勒马高呼,却见后排士兵仍在原地张望。
      赤火立即策马横贯阵前,挥旗厉喝:“左翼补位!”
      话音未落,青旗营已趁机掠走三面令旗。
      对面传来嗤笑,“你们还是多练练配合罢!”
      青旗千夫长道:“这般散漫,上了战场,除去死路一条,再无他路!!”
      赤火气得双目赤红,正欲反驳,余崖已拍马而至:“莫叫他人扰乱心神!保持阵型。”
      她银枪斜指:“弩手三排轮射,长枪手结圆阵!”
      马上骑士侧身张弓,接连射穿三重草靶。
      余崖立即挥旗变阵:“两翼散开,回旋骑射!”
      赤火率左翼疾驰而出,马蹄踏起滚滚黄尘。
      她在颠簸马背上连发三箭,箭箭命中靶心,引得场边阵阵喝彩。
      可右翼新兵却乱阵脚,有人勒马太急撞倒同伴,有人放箭被弓弦划伤手腕。
      “废物!”青旗千夫长在对面冷笑,“连缰绳都握不稳...”
      话音未落,右翼防线已被突破。
      三名安民寨出身的士兵立即弃马结阵,以刀鞘为支点组成三角防线。
      “寨主教过,宁断不退!”
      另外两人立即响应:“护住右翼。”
      他们如礁石般抵住骑兵冲击,虽浑身挂彩却寸步不让。
      “虽配合生疏,倒是群硬骨头。”青旗千夫长感叹。
      待鸣金收箭,记分官高声唱报:“左翼青旗营中靶一百三十七箭!新编千户所...一百一十七箭!”
      整整二十箭差距,新兵们垂头丧气。
      赤火狠狠将长弓掼在地上:“要是再多练半个月...”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余崖抹去面上汗水,“近身搏击环节,把场子找回来!”
      休整的铜锣尚在震颤,搏击战已开始。
      余崖缠紧双拳,赤火会意,率十名精锐突进。
      余崖如赤焰贯日,侧身避开迎面重拳,手肘猛击对方肋下。
      青旗营千夫长吃痛后退,她立即旋身扫腿,将另一人踹入战圈。
      “只是比试而已,何须下死手!”千夫长架住她的劈掌,怒喝。
      余崖屈膝顶住对方咽喉,眼底寒芒乍现:“若在战场,对敌人慈悲就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赤火已从侧翼突入,双拳如锤击碎合围之势。
      二人背脊相抵,拳风呼啸,将青旗营的阵型撕开裂口。
      “这不是您方才的教诲么?”余崖反手扣住青旗营千夫长腕脉,迫他单膝跪地。
      “行!我认输!”青旗营千夫长道。
      四周爆发出震天喝彩,蒋和意不自觉地攥紧衣袖,场中筋骨相搏,拳拳到肉,她心下担心不已,目光始终追随那抹翻飞红袍。
      鸣金收兵,赤衣方阵取得综合第三,余崖与赤火相视一笑。
      对于一支成立仅两月的新军而言,已是难得佳绩。
      余崖抬手抹去额间汗珠,朝着将台方向绽开明朗笑颜。
      烈日映照,璀璨夺目。
      蒋和意不由自主,起身抚掌,眼尾笑意温柔。
      将台前已是人潮涌动,各将军争相为麾下千户庆贺,唯独她静立原地。
      “攸宁何不上前去,看得更清楚些?”萧其玉又凑近些:“本王可为你清出通路。”
      “不必。”蒋和意侧身,避开他的气息:“她最耀眼之时,臣女已见过,如此足矣。”
      她心下警惕,实在参不透这祸害今日为何这般反常。
      若再承他情,明日京中还不知要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蒋和意正凝神,腕间忽一暖。
      萧其玉执她腕,将一枚通体莹白的虎纹玉佩塞进她掌心,那玉还带着他的体温:“攸宁,此乃本王出生时父皇亲赐。自出生起一直佩戴,不曾离身,见此玉如见本王。日后你可凭它自由出入平南军军营,不受任何束缚。”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无人可拦!”
      今日,蒋和意的出现令他惊喜难抑,若能时常见到...
      蒋和意指尖一颤,这暖玉烫得灼人。
      她实在不解,萧其玉为何要此物相赠?
      莫非是为谢她带来的助力?
      “王爷厚爱,臣女愧不敢受。”她急忙推拒,“然臣女素来不喜兵戈之地,今日不过是应好友之约才会来此。王爷还是...”
      话音未落,那玉佩已被萧其玉牢牢按回她掌心:“本王送出的东西,从无收回之理。”
      他反手握住她手腕,任她如何用力,皆徒劳。
      蒋和意恼极:“竟不知王爷,送礼也这般强势?”
      萧其玉凝视她愠怒眉眼,忽然松手取回玉佩,趁她愣神之际,迅速系在她腰间丝绦。
      蒋和意急忙去拦,双手却被他轻轻格开。
      尘埃落定,萧其玉看着她腰间那一抹白,眉眼舒朗。
      “齐英!”他高声朗笑,顺势退开两步:“准备给魁首颁奖!”
      将台边众人闻声回望,只见王爷负手而立,蒋小姐端庄站在席间,唯有她腰间新佩白玉轻晃。
      蒋和意强压怒火,狠狠瞪向那个走向颁奖台的背影。
      --
      赛后,校场上人群渐散,只余几名士兵收拾器械。
      蒋和意绕过喧闹主帐,在兵器库后僻静处,寻到余崖。
      她正擦拭长枪。
      “余千夫长今日真是威风八面。”蒋和意含笑走近,裙裾拂过沾着草屑的地面。
      余崖闻声抬头,见是她,立刻放下长枪站起身。
      她挠挠后颈:“攸宁快别取笑我了,不过是仗着兄弟们拼命罢了。”
      “若非你调度有方,新兵岂能与劲旅抗衡?”蒋和意真心赞叹,“我在将台上看得分明,你调度得当,临阵应变更是果决。”
      余崖耳根泛红,习惯性轻踢石子,憨笑:“其实...其实我不过是照搬兵书,再混着当年带寨中弟兄的土法子。”
      晚风卷起沙尘掠过校场。
      蒋和意忽问:“余崖,你在平南军中这些时日,可曾发觉异样?”
      余崖指节骤然扣紧长枪。
      的确有几个百户休沐溜出营,归来时满面红光带着酒气脂粉,那志得意满模样,像极嘉庆郡贪官。
      “是有几个不守规矩的...”她声音渐低,“但,行伍之人本就粗野,有些毛病也...也寻常。”
      话未说完,蒋和意已从她躲闪的眼神里读出答案。
      蒋和意微微一笑:“许是我多心。只是想着,你初来乍到,多留份心眼总无错。”
      余崖怔怔望着她,欲言又止。
      她忽然想起那些深夜归营者腰间鼓囊钱袋,还有酒酣耳热时漏出的‘孝敬’‘分红’字眼。
      “攸宁...”余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军务繁杂,许是我太过粗疏了。”
      蒋和意望见余崖困惑与挣扎,心知:怀疑种子已悄然生根。
      残阳渐没远山,有些真相需待岁月剖明,有些迷雾总需亲手拨开。
      “走罢,”蒋和意转身望向校场,“今日你该好好犒劳麾下将士才是。”
      余崖默然随行,战靴踏碎砾石的声响较往日沉重三分。
      直至喧闹声渐近,士卒们勾肩搭背笑谈日间酣战,有人正用枪尖挑着酒坛相互追逐。
      余崖蹙紧的眉峰渐渐舒展,忽地停步抱拳:“攸宁,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弟兄们还在等着,我得过去。”
      她仔细叮嘱:“回城路远,务必让车夫慢行,注意安全。”
      “且去罢。”
      余崖抱拳一礼,转身大步走向她的将士们。甫一走近,人群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崖姐英勇!”
      “今日还得多亏千夫长指挥若定!”
      “咱们这新编的千户所,可算是打出名声了!”
      余崖被人群高高抛起,笑声混着酒香飘荡在暮色里。
      蒋和意悄然转身。
      来日方长。
      终有一日,这位赤诚女将会看清,她所效忠的究竟是怎样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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