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邀约 ...
-
余崖被这番直白夸赞说得耳根发烫，麦色肌肤透出赧红。
蒋和意见状，故意打趣：“我曾以为余千夫长是不苟言笑、沉稳决断之人。如今一见，倒是与三月前印象大不相同。”
“嗐！”余崖羞涩垂首，靴尖踢地上小石子，碎石迸溅，带着江湖人特有的利落：“初见时因着蒋小姐的身份，误将你当作敌人，自然要摆出副生人勿近模样。”
她抬起头，眼神明亮如星：“如今知晓蒋小姐是良善聪慧之人，又对我有恩，我自然将你当作朋友看待。”
良善？
蒋和意微微一怔，头一回有人用这词形容她。
“既是朋友，余千夫长便唤我小字‘攸宁'罢。”
“好，攸宁。”余崖从善如流，声音清脆，“那攸宁直接叫我余崖便好。我们江湖人，名字没那么多讲究。”
“好，余崖。”蒋和意唤她。
余崖嘿嘿一笑，搓着腰间刀柄上的缠绳，目光游移，全无那日挥斧劈柴之利落。
蒋和意失笑：“余崖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我...我...”余崖喉头滚动。
“既是朋友，何须效那等欲语还休的腔调？无论你所说何事，我皆会耐心听你讲完。”
得了她的鼓励，余崖这才放松，但仍有些许局促：“三日后，营中设千户所演武。”
“此番赛事，意在加强各户所之间交流，展示各户所能力。各营将士，皆可携亲眷观战。”
余崖挠鼻头：“可我孤家寡人一个，在京城举目无亲，就怕届时其他户所喝彩声不断，而我这七拼八凑的新户所，落了下风没了士气。故而我想问你...”
安民寨能征惯战者不过三四百人，至多编作三四个百户所。平南王遂从各千户所抽调冗余兵士，兼以去岁新征的士卒，悉数划归余崖麾下，方才凑足千人之数。
这支新军成建制不过两月，正值磨合之际，偏逢演武盛事。
若其千夫长身后没有足够分量的贵人坐镇，只怕要在各营较量中矮人一头。
余崖看着蒋和意，双眸晶亮：“攸宁，你可愿意前往，为我们户所喝彩造势？”
蒋和意笑问：“如此说来，你在蒋府门前守候多时，就为邀我观看这场赛事，替你助威？”
“正是！”余崖忙不迭应声：“得知赛事那刻，我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你！”
她下意识攥紧腰间佩刀绦带：“只是今日才得休沐，方可出营寻你。我对京都不熟，问了路，便只知晓在蒋府门前等你。”
见蒋和意笑而不语，余崖又急切补充：“绝不会耽搁太久！攸宁，你只需看完我们千户所的比赛便好！之后你若是想离去，尽可随性。”
蒋和意被她这般赤诚模样逗笑：“好。余崖盛情相邀，我岂有不去之理？正好瞧瞧，我们余千夫长平日是如何带兵的？”
“太好了。”余崖喜上眉梢，右掌下意识拍在蒋和意肩头，常年练武的力道震得她踉跄后退。
“哎唷！”余崖慌忙扶住她，面庞涨得通红：“对不住攸宁，我一时忘形，没收住力道。”
她素日与寨中弟兄过招，这般力道不过寻常。
可眼前这位侍郎府的千金，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尊贵女郎，哪像他们那般皮糙肉厚。
蒋和意揉着发麻的肩头：“无妨。江湖儿女，原该这般爽快。”
“攸宁不怪我？”余崖小心翼翼问。
“不怪。”蒋和意浅浅一笑，“这一掌，比京华千百句虚礼更见真心。”
面前女将，或许不擅权贵间虚与委蛇，却有着最赤城之心。
“那就好。”余崖长舒口气，笑容重现。
蒋和意凝视着她，阴郁尽散。纵使那日或会见到那祸害，亦不足为道。
--
三日后，蒋府马车行至城郊峡道。
车厢猛地一震，蒋和意向前倾倒，幸而被南木稳稳扶住臂弯。
“发生何事？”南木掀帘询问。
车夫跪在地面检视车轮：“南木姑娘，左轮陷进石缝了。”随后他告罪，“小人未曾看清，扰了三小姐。请三小姐稍作歇息，约莫半炷香便能修好。”
主仆二人遂下车等候。
南木见道旁有块青石平整，取出绢帕拂去浮尘：“三小姐，且在此歇脚。”
蒋和意敛裙坐下。
峡谷清风袭来，夹带着些许尘土，主仆二人静待许久。
南木从鞍袋取出水囊：“峡谷风燥，三小姐润润喉罢。”
蒋和意仰首饮水，目光掠过两侧巍峨山壁。
嶙峋巨石拔地而起，峰顶竟薄过许多。
许久，马夫向她走来
“轮毂修妥了。”马夫躬身：“三小姐，登车罢。”
蒋和意临登车前，又抬首望了眼那天险奇观。
她记得小舅父曾抱怨，都水清吏司郎中有段时日领旨加固此崖体，人手不够，向他的虞衡清吏司求助。
--
京都郊外，营地喧嚣不止。
平整的演武场边已被车辙碾出纵横沟壑。
蒋和意扶着南木下车，但见锦幔如云，马车堵塞营门。
她暗忖：平南王果真圣眷之浓，竟能引得半个京都权贵前来观礼。
今日特意择了月白暗纹襦裙，外罩青碧缂丝比甲，发间素银步摇随着步履轻颤。
主仆二人穿过人群，引得不少人侧目。
蒋和意方在余崖预留席座落座，一道玄色身影便闯入眼帘。
萧其玉穿过人群，所经之处皆俯首避让。
“攸宁。”他含笑唤道。
蒋和意暗啐一口，众目睽睽，只得起身行礼：“王爷万福。”
早在半刻前，萧其玉便瞥见那抹青白色身影在寻座，原当是错觉。
此刻见她端坐席间，不由眼底生辉：“你怎会来此？可是听闻赛事，特地来瞧瞧我军中实力？”
“王爷想多了。”蒋和意伸手，指向场上赤甲方阵：“臣女是受余千夫长所邀，特来为她助威。”
“原是如此。”萧其玉颔首，眼底笑意却愈发潋滟：“既然是为余千夫长撑场面，何不移步将台？那里既可纵览全局，也更衬攸宁身份。”
“王爷美意，臣女心领。”蒋和意浅浅一笑：“将台是王爷与各位将军之位，臣女岂敢逾矩？此处便很好。”
“在本王心中，攸宁便是最为重要的贵客。”萧其玉朗声道，字字清晰传遍校场：“谁敢说配不上？”
霎时，千百道目光如银针扎来，四周响起窸窣碎语：
“蒋家三姑娘何时与平南王...”
“听说，王爷剿匪之途，是与蒋三小姐同行。”
蒋和意笑意愈发僵，欲逃离此地：“那臣女，只好领王爷好意。”
“请。”萧其玉侧身，亲自为她引路。
从看台到将台不过百步之遥，蒋和意却觉得漫长无比。
萧其玉刻意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这百步之距，竟似千里之遥。
所经之处官员命妇纷纷避让，那些探究的目光织成密网，几乎要将她月白的裙裾灼出洞来。
待行至将台，眼见萧其玉引她走向主帅下首交椅，蒋和意脚步一滞。
“王爷，臣女在此处观赛便好。”她指尖轻点最末位的坐席，唇边漾起得体笑意，“此番赛事乃平南军盛事，主帅下首理当是齐将军座次，臣女岂敢逾矩？”
萧其玉转身，凝视她：“如何不可？”
“平南军上下，皆由本王执掌。本王说坐得，那便坐得。”
“可臣女既非军中之人，”蒋和意垂眸，“亦无官职在身，实在不合规矩。”
“齐英。”萧其玉扬声道。
“末将在！”齐英抱拳。
“将你的座次让与蒋三小姐，可有异议？”
“末将荣幸之至！”
萧其玉转向蒋和意，眼底浮起浅笑：“既是齐将军亲自相让，蒋三小姐可愿赏脸？”
蒋和意咬牙，他非得这般强势？！明目张胆地、要将她绑上平南王府这条船上？
她终是敛衽施礼：“小女子谢过齐将军美意。”
齐英大手一挥：“不谢。”
蒋和意缓步走向那坐席，缓缓落座。
萧其玉望着她端坐身影，便撩袍挨着坐下。
齐英见状，乐呵呵坐到蒋和意另一侧。
周遭隐有议论，蒋和意越发局促：早知如此，宁可待在原位不动！
偏生萧其玉倾身指点：“瞧那支银甲队，是跟着本王从南疆回来的...”
“左翼青旗营最擅奔袭，去年秋狝...”温热呼吸拂过蒋和意耳畔。
她颌首静听，悄悄往外挪动。
他兴致浓烈，又指向场中：“前排持陌刀者乃虎贲营，每把重二十四斤。右侧弓弩手皆能开三石弓。”
“...最后那支金羽卫，是父皇特准组建的亲军。”他转头询问，“攸宁觉得如何？”
“王师，果然不同凡响。”她唇角弯着得体弧度，齿间已咬碎千百遍‘混账’。
她恨不能立时掘就九尺深坑，将这祸害永埋地底。
他这是多想拖她共堕谋逆深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邀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