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炒粉和兔子玩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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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的闹剧像一阵疾风骤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
校园里的八卦沸沸扬扬了几天，但随着温言澈和沈知微正式出面澄清，证明礼裙的事和杨见月无关，并表达了对杨见月的歉意后，话题中心渐渐转移。
杨见月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某种平静。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她不再出现在计算机系楼下，不再打听温言澈的课表，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可能遇到他和沈知微的地方。
舍友群里，舍友们还会嘻嘻哈哈地调侃她“今天不去给温系草送温暖啦？”，她通常只是回个“没兴趣”的表情包，或者干脆已读不回。
她的大部分时间依然在自己的公寓、琴房和音乐系的课堂之间流转，只是偶尔会对着窗外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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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夕阳给城市建筑镶上金边。校外的美食街开始热闹起来，各色小吃的香气混杂着喧嚣人声，充满了市井的活力。
谢竞野刚和项目团队的一个哥们儿在街尾的大排档碰面，讨论完下一个版本迭代的细节，没想到这人居然要去陪女朋友吃饭丢下了他。
他此刻正琢磨着是去常去的那家炒粉店解决，还是试试新开的煲仔饭。他双手插兜，晃悠到街口，目光随意一扫，却看到了一个有点意外的人影。
杨见月站在美食街入口的牌坊下，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手里拿着个小皮包，和周围穿着随意、步履匆匆的学生们相比，依然显得过于精致和……格格不入。
她微微皱着眉，看着里面摩肩接踵的人群、蒸腾的热气和略显油腻的地面，却不知道往哪走。表情则是一种混合着好奇、犹豫和淡淡嫌弃的纠结。
谢竞野挑了挑眉，心里那点恶趣味又冒了出来。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边晃悠过去，边用那种熟悉的、拖长了调子的语气开口：
“稀客啊。我们大小姐也会屈尊来这种平民地方视察？”
杨见月正对着眼前活色生香的陌生世界发愁，冷不丁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谢竞野，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竖起无形的毛：
“要你管！我想来就来！”
“是是是，您想来就来。”谢竞野从善如流地点头，眼神里的调侃却更浓了，他故意上下打量她，“不过，看您这架势，是准备站在街口用眼睛吃遍整条街？还是……找不到路啊？”
“谁找不到了！”杨见月脸有点热，嘴硬道，但眼神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里面喧嚣嘈杂的巷子，底气明显不足。
她确实有点懵，这么多摊贩，看起来都差不多，该去哪家？东西干不干净？怎么点单？
谢竞野看着她强撑的样子，觉得好笑，随口逗她：“要不要学长我带你逛逛？这条街，我可熟得很，地头蛇级别。”
他本来只是习惯性嘴欠，等着她回一句“谁要你带”或者“走开”然后气鼓鼓地自己冲进去，或者干脆转身走掉。
没想到，杨见月听了他的话，转过头，那双还带着点未消气恼的明亮眼睛看着他，顿了几秒，居然点了点头，用一种“既然你诚心诚意邀请了，我就大发慈悲答应你”的语气说：
“那好吧。”
“……啊？”
杨见月看着他愣住的表情，莫名其妙：“不是你说要带我的吗？快点啊，我饿了。”
说完，她还往旁边挪了一小步，一副“带路吧”的样子。
谢竞野这下是真的有点懵了。
这大小姐，不按套路出牌啊？他摸了摸鼻子，看着杨见月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脸，忽然觉得有点骑虎难下。
“……你真要吃？”他确认。
“不然呢？”杨见月奇怪地看他，“来美食街不吃饭，看风景吗？”
谢竞野被噎了一下，行，你狠。
“那你想吃什么？”他放弃挣扎，问道。
杨见月很认真地思考起来，目光扫过鳞次栉比的招牌：麻辣烫、烤冷面、臭豆腐、铁板烧、花甲粉……
“嗯……”她犹豫了，“我也不知道诶。看起来都……差不多？”
谢竞野无语望天，他就知道。
“行吧，跟我来。”他懒得再问，直接转身，朝着自己最常去的那家“陈记炒粉”走去。杨见月赶紧跟上，亦步亦趋地走在他斜后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偶尔的水渍和人群。
炒粉店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略显油腻，但生意很好，烟火气十足。
谢竞野熟门熟路地找了张靠墙的空桌，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凳子，示意杨见月坐。
杨见月看着那泛着油光的桌子和塑料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腰板挺得笔直，尽量不碰到桌面。
“老板，两份招牌炒粉，一份多葱不要豆芽，一份……”谢竞野点到这里，顿住，看向杨见月，“你忌口吗？”
杨见月摇头：“没有。和你一样就行。”
谢竞野挑眉，对老板说：“那就两份一样。”
等待的时候，杨见月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店，看着老板在熊熊火光的锅前颠勺，食物和酱料的香气扑面而来。谢竞野则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刷着。
很快，两盘热气腾腾、镬气十足的炒粉端了上来。河粉油润光亮，牛肉大片嫩滑，搭配着翠绿的葱段和豆芽，香气诱人。
谢竞野把其中一盘往杨见月面前推了推，自己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大口吃了起来。
杨见月学着他的样子掰开筷子，有点笨拙地夹起几根河粉，小心地吹了吹，送进嘴里。
谢竞野一边吃一边用余光瞥她，以为会看到大小姐嫌弃或者勉强下咽的表情。
结果，杨见月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然后又吃了一口，咀嚼的速度快了点，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满足的表情。
“好吃！”她含糊地评价，又夹了一块牛肉，眼睛弯了起来，“这个牛肉好嫩！”
谢竞野放下筷子，有点诧异地看着她。她吃得很认真，甚至有点津津有味，虽然动作还是看得出不习惯这种环境，但对食物本身的喜爱却不似作伪。按理说，她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你……没吃过这个？”谢竞野忍不住问。
杨见月咽下食物，摇摇头：“家里阿姨做饭很讲究，这种……街边小吃，没怎么吃过。”她又吃了一口，补充道，“比我之前在学校饭堂吃的好吃多了。”
谢竞野看着她说这话时自然的神情，心里那点怪异感又冒了出来。这位大小姐，好像和他想象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一顿饭，杨见月吃得比谢竞野还投入，几乎光盘。
吃完，她接过谢竞野递来的纸巾，小心地擦了擦嘴，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之前站在街口的那点纠结和拘谨也散去了。
谢竞野付了钱，两人走出小店。傍晚的风带着食物的余香，杨见月满足地轻轻舒了口气。
“好了，饭也吃了，我……”谢竞野准备道别，话还没说完。
“你等会有空吗？”杨见月忽然转头看他，问道。
谢竞野心里警铃微响：“……有空倒是有空，怎么了？”
“那你陪我去个地方。”杨见月说得很自然，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谢竞野差点被气笑：“不是，大小姐，我凭什么陪你啊？饭也陪你吃了，该散场了吧？”
杨见月眨了眨眼，理直气壮：“是你自己说要带我逛的，刚才只逛了吃饭的地方，还没逛别的。”
“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小了点，但依旧清晰，“我今天……不太想一个人。”
最后那句话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谢竞野准备怼回去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睫毛，想起舞会那晚她哭得惨兮兮的样子，还有刚才吃饭时那纯粹满足的笑容。
“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麻烦死了……去哪儿？”
杨见月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指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型商场：“那里！”
谢竞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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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十分钟后，谢竞野生无可恋地跟着杨见月出现在了商场里的电玩城。
杨见月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对什么都好奇。她拉着他去玩跳舞机，虽然节奏踩得一塌糊涂但笑得很开心；去投篮，力气小得可怜，但每次投进一个就眼睛发亮。
最后，她停在了一个抓娃娃机前，隔着玻璃，眼巴巴地看着里面一只毛茸茸的、穿着背带裤的兔子玩偶。
“我喜欢那个兔子。”杨见月指着它说。
谢竞野看着那台机器，以及里面堆得毫无章法的娃娃，心里默默估算着概率。
“这种机器，爪子都是调松的，概率很低。”他陈述事实。
“不试试怎么知道？”杨见月已经去换游戏币了。
结果可想而知。
杨见月试了五次，爪子每次都在关键时候软绵绵地松开，兔子纹丝不动。
她沮丧地嘟起嘴，把剩下的币塞给谢竞野：“你来！”
谢竞野无奈，投币，操纵摇杆，看准，按下。爪子落下，抓住兔子，抬起，移动，然后——在快到出口时，同样无力地松开了。
“哼，你好没用啊。”
“……你不也没抓上来？”
“这能一样吗？”
谢竞野被她的理直气壮气笑：“都说是概率问题！设置好了抓几次才给一个。”
杨见月才不听，坚持：“技术不行就不行，怎么理由这么多！”
两人在娃娃机前幼稚地斗了几句嘴，杨见月又拉着他去玩了赛车游戏、射击游戏，直到商场广播响起温柔的提示音，告知即将打烊。
玩得脸颊泛红、额角冒汗的杨见月，意犹未尽地跟着人流往外走。
路过一家精致的蛋糕店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蹲了下来，脸几乎贴在干净的玻璃橱窗上，看着里面展示的一个点缀着草莓和奶油裱花的漂亮小蛋糕。
商场灯光渐次熄灭，橱窗里的暖光显得格外温馨。蛋糕上的“Happy Birthday”糖牌闪闪发亮。
谢竞野走出一段才发现人没跟上，折返回来，看到她蹲在那里的背影，小小的，在空旷下来的商场走廊里，显得有些孤单。
“走了，大小姐，关门了。”他催了一句。
杨见月没动，依旧看着那个蛋糕，侧脸在橱窗光晕里显得异常柔和。过了几秒，很轻很轻的声音飘过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今天还是我生日呢。”
谢竞野脚步一顿。
杨见月的声音继续，依旧轻轻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不过没人陪我……我就自己出来玩啦。还挺开心的。”
谢竞野站在她身后，看着橱窗玻璃上模糊映出她带着浅淡笑意的侧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这个总是昂着下巴、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配得上全世界”、娇气又笨拙的大小姐，原来也会在生日这天，蹲在打烊商场的冰冷地板上，对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蛋糕说话。
之前那些关于她“麻烦”、“娇纵”、“不谙世事”的标签，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模糊。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在特定日子里，也会感到落寞的的女孩。
一种陌生的、酸酸痒痒的情绪，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
杨见月似乎感慨完了，拍拍裙子站起来，转身看到谢竞野还站在那儿，表情有点奇怪。
“走吧。”她说，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
谢竞野没动，看着她，忽然开口：“你在这等我一下。”
“啊？”杨见月不解。
“等着，别乱跑。”谢竞野说完，不等她反应，转身就朝着他们刚才来的方向，大步跑了回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杨见月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晚风从商场入口吹进来，有点凉。她抱了抱手臂，听话地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杨见月怀疑谢竞野是不是自己溜了的时候，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谢竞野跑了回来，微微有些气喘，额发被汗濡湿了一点。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正是刚才抓娃娃机里，那只穿着背带裤的兔子玩偶！
杨见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谢竞野走到她面前，把兔子玩偶有点粗鲁地塞进她怀里，别开视线，摸了摸后颈，语气是试图掩饰什么的别扭：“那什么……生日快乐。”
杨见月抱着怀里毛茸茸、软乎乎的兔子玩偶，还带着一点点刚从机器里出来的气味。
她低头看看兔子傻乎乎的笑脸，又抬头看看谢竞野有些不自在的侧脸。
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
但她没有哭，反而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一个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弯起，眼睛也弯成了漂亮的月牙，里面没有泪水，只有纯粹的笑意，像璀璨的月光，熠熠生辉。
她抱紧了兔子，把下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绒毛里，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望着谢竞野。声音从玩偶后面传出来，闷闷的，却透着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开心：
“谢谢你。”
“我很喜欢。”
那个笑容，和那句闷闷的却真诚无比的“喜欢”，像一道毫无防备的光，直直撞进谢竞野的眼底，还有心里。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又有点发烫了。
谢竞野清了清嗓子，转回头，目光飘向别处，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喜欢就行……走了，送你回去，很晚了。”
“嗯！”杨见月用力点头，抱着兔子玩偶，跟在他身边。脚步轻快，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散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却不再是最初的针锋相对，也不是吃饭时的简单同行，而是一种……微妙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的静谧。
直到把杨见月送到她公寓楼下，谢竞野摆摆手准备离开。
“谢竞野。”杨见月忽然叫住他。
谢竞野回头。
杨见月站在楼下的灯光里，怀里抱着兔子，看着他，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很认真地说：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很开心。”
谢竞野看着她，夜色柔和了她精致的轮廓，那个笑容干净得不像话。他心头那点不自在又冒了出来，胡乱点了点头：
“……开心就行。走了。”
他转身，双手插兜，迈开步子，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走了好一段，夜风一吹，他才感觉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一点。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商场橱窗前她孤单的侧影，和后来那个抱着兔子的灿烂笑容。
“麻烦……”他低声自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好像，也没那么麻烦。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炒粉和兔子玩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