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玫瑰》予川

6、决定生死的硬币

　　华清岚愣愣地松开手，脑中一片空白。
　　选择，选择什么？或者说怎么选择。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和平社会，而是随时可能失去性命，混乱的战场，也许战侠歌带她一个人走都是很困难的事，说不定正因为要多一个她，他们也可能会死在这个地方。战侠歌说的对，他不是圣人，她也不是，更何况她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可以选择一个人走，但她真的能在以后的日子里过的安稳吗？
　　好冷，不自觉地抱紧双臂，华清岚二十三年来从未感到如此无助过，那是蔓延自灵魂深处的无力。她无法选择，因为她无法衡量，自己的生命与他人的生命的重量，还有生命与良心的重量。
　　看着眼前原本应该无比坚强的人眼底毫不掩饰的脆弱，战侠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鬼使神差地动了一下。
　　双手轻柔地捧起华清岚的脸颊，凝视着她空洞的双眸，语调温柔：“好了，别太强迫自己，你不是圣人，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缺憾，会自私，会惜命，这才说明你有血有肉。既然你不愿背弃自己的良心，却又无法违背自己保全生命的本能，那么，我们让老天爷决定好了。”
　　话刚说完，别说野兽他们，就连战侠歌自己都吓了一跳，自从母亲死后，他什么时候如此温柔地对待过别人，更何况他和她认识绝对不超过一小时。
　　华清岚空洞的眼神里慢慢有了神采，瞳孔开始重新聚焦，最后定格在战侠歌的脸上：“怎样，怎样让老天爷决定？”
　　战侠歌微微一笑，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硬币，在华清岚眼前晃了晃：“这枚硬币，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面是天使，一面是恶魔。我现在把它往上丢，等到它落到我手心时，朝上的那一面若是恶魔，你就跟我走，若是天使，你就留下来，我想若是陪着他们一起，不论结局如何，你都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了吧。”
　　无力地点点头，目光无神，怔怔地看着静静躺在战侠歌掌心的硬币，她不知道内心深处应该期待哪一个。若是天使朝上，她便会留下，与他们共生死，便真能拥有天使般纯白的灵魂，代价是自己的生命。若是恶魔朝上，她便会丢下他们，和战侠歌离开，虽然保全了生命，却会在心间留下抹不去的悔恨。前者，她不甘心，后者，她不忍心。
　　“准备好了？那我丢了。”
　　战侠歌捏住硬币，手指一挑，硬币被丢向半空，轻盈地旋转着，圣洁的天使与狰狞的恶魔在空中交叠，交织成一团银色的幻影。
　　最终，硬币沉默地落在战侠歌摊开的掌心上，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
　　华清岚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的掌心。
　　那里，狰狞的恶魔伸展开森白的骨翼，肆意地狂笑着。
　　像终于得知审判结果的囚徒，华清岚的心就那样平静了下来。
　　上天要她活下去，所以它给予她生机，但作为代价，她的内心将再也无法获得救赎，只因为了生存，她，拥抱了恶魔。
　　“好了，既然上天已经帮你做出了选择”战侠歌合上手掌，暗地里松了口气，“那么，你就应该活下去，即使背弃一切。”
　　“那么接下来”他牵起她的手，自然的像是一种经年的习惯，牵引着她向前，“就该善后了。”然后走向一直在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拉罕德。
　　虽然已经有了决定，有了结局，可多年的，自以为正直的人生观，就算再如何虚伪脆弱，也不可能说推翻就推翻。于是茫然而失去方向的她，本能地顺从了那股柔和的力道，将一切隔绝在外，只注视他，只倾听他，只感觉他。
　　那些只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同事们绝望却压抑的啜泣与死灰般的眼神；
　　那位大叔内心不悦却故作大方的虚伪神情；
　　走出屋子时周围越发强烈，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
　　不时在自己眼前倒下的陌生身影，有血色的妖娆之花盛开在惨白之上。
　　这就是人类，虚伪的人类；这就是生命，廉价的生命；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价值观，脆弱的人生价值观。
　　那么他呢？他是可以相信的吗？在她眼前的他，是真实的吗？
　　看着一直护在自己身周的战侠歌，华清岚目光复杂。
　　如果没有遇见他，她不会拥有生的希望，也许明年今天，她连具尸骨也无从寻觅。可也正是他，像中世纪蛊惑人心的恶魔，一点点地，让她坚持了二十三年的人生价值观，如孩童堆砌的脆弱沙堡，顷刻间，分崩离析。
　　她是献祭的羔羊，在他的引诱下，借着上天的名义，步入祭坛中央，从此，只能在恶魔的掌间起舞，再也无法回归纯白色的光。
　　可是，
　　低下头，华清岚看着自己曾被紧握住的那只手。
　　那里，他的温度似乎还有所残留，固执地不肯褪去。
　　那时，在她最无助，最寒冷，最茫然的时候，是他给予了她温暖。
　　那温暖，直透心底，让她莫名地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