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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照照镜子吧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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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大家都住地球上,也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在这座城市的边缘,破旧的居民楼里,遍地是打着招牌的理发店和屠宰场。
苏辛树沿着那条江一直走,不知怎么就闯进了这里。他踩在肮脏浑浊的地面上,地上的污水根本映不出他的影子。
路过一家理发店,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和拳头砸在皮肉上的声音,发沉发闷。
门口一个浑身赘肉的男人用一口黄牙叼着烟,他上下打量着路过他家店门的高而壮的少年,露出骇人的笑:“小朋友,要来玩吗?”
苏辛树站住脚,转过阴沉的脸,垂眸看着男人,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从安武家跑出来的时候天边还亮着,现在已经全黑了,连夕阳的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见苏辛树不说话,男人以为他是不敢,走上前十分自然地揽了苏辛树的肩膀,酸的腥的各种恶心的味道直往苏辛树鼻腔里钻。
“第一次来这儿吧?没关系,要什么和叔说说,玩过一次就好了。”
说着苏辛树就被男人拉着往里走。
“咱这儿漂亮的可多着,什么样的都有,自己挑啊。”
男人只顾着自己说话,全然没有察觉到苏辛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畜生。
男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声音沙哑难听,苏辛树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叔叔这里,有一个叫安武的美人吗?”
“什么?”
苏辛树笑起来,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没有呀,那真是可惜了,”苏辛语调凉薄,透着寒气,“我,只,上,他。”
苏辛树抬腿往外走,男人十分没有眼力见儿的攥住了他。
“诶!你都没进去怎么知道没有你喜欢的!我们这儿多的是小姐!你玩上一次,保准再也忘不掉!”
里屋的呜咽声渐渐小了,破烂的店铺里还混杂着空调外机的轰鸣声。
“放开。”苏辛树垂眸看着那只拉住他的手,命令到。
男人又咧开他的黄牙笑起来:“别这样嘛年轻人,都是为了自己开心是不是?要不要叔叔帮你挑一个?”
苏辛树看着男人的眼睛,许久,他再次笑了起来。
“去死吧。”
苏辛树喃喃着。
“什么?”男人皱了眉头,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苏辛树转过身:“我说,”他面对男人,居高临下地,“去死吧。”
小巷里传来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但很快便被求饶生和哭喊声覆盖。
浑浊的空气里,渐渐弥漫出一股腥味儿。
地上躺着一个没有呼吸的人,苏辛树抬起拳头抹掉溅到脸上的血珠。
似乎只有此刻他才能把被安武勾起燥热和冲动发泄出来。
他捡起被污水打湿的书包,带着一身污垢,走出了这条不被阳光偏爱的小巷。
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上,一家老牌饭店敞开着大门,前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在饭店的墙外,已经坐满了排队的人。
门口招待客人的前台经理穿着白衬衫,脸上露出热烈的笑容,中年发福的身材为他更添一丝温厚的气质。
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孩儿险些跌倒,手上的洋娃娃落到了地上,女孩儿弯腰欲捡,那位经理却先一步蹲下身,为女孩儿捡起了娃娃。
“穿裙子的小公主是不用弯腰的。”
男人笑得真挚,女孩儿甜甜地道了谢。
“哇,他人真好。”
安武趴在齐顺背上,一手勾着齐顺的脖子一手举着一个小望远镜,长长的睫毛扫到了镜面上。
安武想,这位以礼待人的经历或许已经不记得他骂过自己了。
“你说的那个骂你的家长就是他啊?”齐顺把安武往上颠了颠,好让安武更稳当地趴在他背上。
齐顺看到自己身侧落下来的长发小幅度晃了晃,便知道安武在点头。
“虽然可能我也有错吧,”安武故作惋惜,“可是他骂我诶。”
齐顺微微侧头,安武还专心地看着远处,夜色中他的瞳孔依旧很亮。
齐顺才不管到底是谁的错,既然安武选了这个倒霉蛋儿,那就没办法了。
“那个杂种……那个姓苏的呢?”
“他没在家。”
从中午苏辛树跑出去后到现在都没回来,但安武没空管他。
钱和苏辛树谁重要,安武还是分得清的。
“直接动手吗?”
安武拿着望远镜的手垂了下去,他把下巴搁到齐顺背上,脸颊挤出一小块软肉。
“你之前说这个男的叫什么?”
齐顺被突然一问,也有些懵,他反应了一会儿:“嘶……叫冯什么……冯平吧好像,你没看我给你的资料吗?”
“懒得。”
齐顺有些无奈:“安武。”
安武晃了两下腿:“我有你在呀,本来就不需要看。”
仅一句话,齐顺的耳朵和脸就爬上了粉色。
“齐顺?小顺哥?”
安武伸手扒拉了两下齐顺的衣服,他听见齐顺的声音闷闷的:“别动。”
“你生气了吗?那我下回不懒了好不好?”
“……没有,你别,别动。”
安武真的就不再动,风渐渐大了,他打了个冷颤,低声:“走吧,我不想待这儿了。”
齐顺背着安武往回走,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人。
“你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啊,我印象里这人好像是苏辛树班上哪个同学的家长,现在就动手太早了,不划算。”
苏辛树是个人精,安武觉得不能把他当普通teenager看待,万一被发现,情况只会更麻烦。
安武并不觉得苏辛树会包庇他。
暴毙他还差不多。
然而齐顺却以为,安武是在顾虑苏辛树的情绪,脸色沉了下去。
身后跟着的人大气不敢喘,他们打量着走在前面的两位老板的情绪,纷纷低下了头。
坐上车后安武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发烧了。
难怪刚刚明明齐顺走得很稳,他却老觉得晃,有时候眼睛一闭,甚至分不清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上。
安武顺势歪倒在齐顺腿上侧躺着,蜷缩起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齐顺不算一个很细心的人,安武不说,他也就没有发现躺着的人已经烧到浑身滚烫了。
他只是轻轻地把安武被压住的头发扯出来,而后对着前排两人低声吩咐道:“开慢点儿。”
车子缓缓驶入黑暗,夜色正浓。
齐顺以为安武已经睡着了,没想到寂静的车内突然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他那么好的人,马上就要躺进棺材里了。”
安武把手枕在自己头下,再次闭上眼睛。
齐顺咬了咬牙,指腹在安武脸上蹭了蹭:“他哪里好了?”
“哪里都好啊。”
安武的脑子里回想起冯平对那些客人友善的态度,即便是面对服务员,他也是和蔼可亲的,似乎从来不会露出愤怒的一面。
有那么一瞬间,安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那个骂他的人看错了。
安武抿了抿唇,喉咙有些刺痛。
如果因为一句话就让冯平当了发财棺的芯,会不会太不公平了些?
安武没有见过冯平在家的模样,但他能想象到,面对孩子和妻子,或许也该是那副淳朴的样子。
“安武,”齐顺有些急躁,“世界上就没有绝对善良的人,他只是对别人好而已,跟你没有关系!你不是说过吗,既然讨厌他,就该让他消失!”
“……我知道啊,我就说说而已。”
“安武你听我说……”
齐顺火急火燎地还要开口,他生怕安武胡思乱想些什么。
可安武不愿意了,现在他的脑子疼得就像有人拿电钻在钻。他拍了拍齐顺紧绷的腿,声音闷闷的:“不许吵,让我睡会儿。”
此话一出,前排刚放松了些的两人立马屏住了呼吸。
齐顺握住拳头,硬生生把心里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安武提前吩咐过,不许把车开进小区。
回到家安武便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他已经连走回卧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房间里静得出奇,苏辛树或许回来了又或者没有,谁知道呢。
安武闭着眼睛胡乱摸了个抱枕抱在胸前,陷进沙发里睡得不省人事。
他做了好多梦。
他梦见母亲披散着头发冲向马路中央,又梦见以前那些被他做成芯的人鲜血淋漓地朝他本来要他偿命;他还梦见了苏辛树,少年俯视着他,一点一点掐住了他的脖子。
安武有些梦魇地皱起眉,伸手在空气里挥舞着,恍惚中,他似乎真的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安武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压回了胸前,他闷哼一声,有些痛苦地弓起身体,膝盖都快磕到额头。
苏辛树冷眼看着神志不清的安武,他微微俯身,腾出一只手,用手背探了探安武的额头。
“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废物。”
苏辛树勾着安武的腿弯,轻而易举地把人禁锢在怀里抱了起来。
安武在睡梦中突然找到一个支撑点,本能地往苏辛树怀里钻,将滚烫的额头贴在了苏辛树的肩上。
面对安武不清醒的亲昵动作,苏辛树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身体,手臂上都迸出了一条一条的青筋。
即使安武睡得再沉,被这么折腾一下也该醒了。
苏辛树开了一盏床头灯,摊开的手心上还放着一颗药,他思考着要怎么给安武喂进去,一回头,就发现安武已经睁开了眼,猫儿一般探究地盯着他,仿佛他们不认识一样。
安武刚把眼睛打开就看见苏辛树那张脸映在暖黄的灯光下,他以为自己还没睡醒,闭上眼睁开,重复了好几次,苏辛树依旧在这里。
看来他的梦已经醒了。
见安武盯着自己看,苏辛树也不说话,冷淡的眸子毫不掩饰地看回去。
安武舔了舔干涩的唇,他突然蹭得一下翻身坐起,拽住苏辛树的领子往前凑过去。
在两瓣唇就要碰到一起的前一瞬,安武停下了动作。
安武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少年淡色的唇上,再抬眼,他便撞进苏辛树那双任何情绪都无法激起波澜的眼睛。
本来安武就是想故意吓一吓苏辛树,奈何苏辛树一点反应都没有。
恶趣味未能实现,安武感到有些挫败,他轻嗤一声:“没意思。”
安武躺了回去,他觉得头顶的灯光很扎眼,于是他再次把眼闭上了。
感受到一道呼吸渐渐靠近自己,安武微微掀开眼睛,苏辛树温热的气息吞服在他脸上。
他听到苏辛树笑了一声。
“看着。”
苏辛树说完这句话便把那颗药咬进了嘴里。
当安武反应过来准备躲时,苏辛树已经欺身压了上去。
唇齿交缠在一起,药物在口腔里被碾碎,被苏辛树推送到安武嘴里。
安武的手抵在苏辛树胸膛上,狠命推着,可惜他使不上儿,苏辛树轻而易举就压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抖动下一点一点被压在了床单上。
“嘶……”
嘴唇被咬出了血,苏辛树吃痛,松开了安武。
细而密的咳嗽混合着chuan息从安武的喉咙里溢出来。
苏辛树舔掉嘴唇的血,饶有趣味地看着抖个不停的安武,他再次俯下身,单手撑在安武头顶,另一只手的指腹碾在安武红润的脸上。
“你以为就你会恶心人啊?”苏辛树故意往下瞥了一眼:“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敢?”
苏辛树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安武憋红了眼眶,胸口因为呼吸而剧烈起伏,他咬紧了牙,眉眼带着一股狠劲儿,但很快,安武就换了一种情绪,藏住了快要喷出来的愤懑。
“可怜死了。”安武笑了,漂亮的眼角弯起来,挤出了些许晶莹的泪滴。
“你这副样子,可怜死了。”
苏辛树的眼睛暗了下来,安武听见了他牙齿碰撞的声音。
苏辛树掐住安武的脸,沉声:“你这张嘴,估计只有叫的时候好听。”
说完,苏辛树不再理会安武,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药,转身走出了房间,甚至还贴心地帮安武关上了门。
安武麻木地看着天花板,台灯是有温感系统的,没了人的热度,很快就熄灭了。
黑暗里,安武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叮咚,叮咚。
第二天安武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由于懒得起身,水都没喝几口,连上厕所的时间都省了。
苏辛树也没理他,两个人互相把对方当死人,直到苏辛树返校,安武才裹了毯子走到客厅,吃了点儿东西。
原本安武是打算等脑袋好些了就出门找齐顺去的,结果苏辛树刚出门没多久,老师的电话就又打来了。
安武捏着手机转了个圈儿,考虑了几秒钟,换上衣服出了门。
在把冯平做成芯之前,他还需要见一个人。
周天返校考试已经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规则。
人类就是很奇怪的,他们总能制定出一些自己人折磨自己人的规则。
然而原本还有些颓废的学生却在上课铃打响后突然兴奋起来,纷纷跑向班门口向外探着头。
苏辛树无心参与,他正要趴下去睡觉,却不知谁喊了一句:“苏辛树!你家长来了!”
苏辛树阴沉着脸站起身,穿过同学们打量的目光,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班主任正演说家地说着什么,一旁的安武裹着一件黑色风衣,长发被扎成了低马尾。他的病还没有好,原本就被白的肤色更是苍白无比。
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视线,安武微微蹙眉,正好和苏辛树对视上。
安武的视线并未在苏辛树身上停留多久,他越过一众打探的脑袋,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终于,安武在苏辛树身后大概一米远的位置,找到了冯萧——冯平的儿子。
安武脑子里翻出那份资料对比了一下,确认这个人就是冯萧,绝不会出错。
前面安武还很认真地听着班主任的话,至于后面班主任讲了些什么,他已经没有听了。
看到安武朝这边看过来,一些同学比苏辛树还激动。
“是男生吗?长得好漂亮。”
“一个男人还留长发,看着都倒胃口。”
“谁说的,别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你这么喜欢,你娶回家去啊。”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大起起来,时不时一些污言秽语传进苏辛树的耳朵,他冷冷地回头,看了那些口无遮拦的人一眼,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嘴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撕了。”
刚刚还很嚣张的一群男生慌张地低下了头,有些不平的想要开口反驳,在触及到苏辛树的神情时,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远处的安武还在往这边望着。
被盯住的冯萧也皱起了眉,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安武真的在看他。
安武看着少年警戒的样子,确认冯萧发现了自己,下一秒,一个更宽大的身躯挡了过来,遮住了冯萧。
安武的视线上移,苏辛树不留一点空隙将冯萧挡得严严实实,凉薄的狭长的双眼朝安武看过来,带着分明的警告意味。
“你敢。”
苏辛树无声张了张嘴,对着安武做着口型。
安武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算他情人换得很勤,也不至于挑苏辛树班上的同学吧?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看见一点皮毛,便以为自己得到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