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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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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汁浸透宣纸,沉沉压在飞檐斗拱之上。
栖霞阁里,炭盆将熄未熄,最后一点红光在苏云絮苍白的脸上跳跃,映不暖眼底的寒冰。窗外冷雨敲打窗棂,单调而压抑。
“姑娘…您听!”柳芽儿蜷在角落,声音抖得不成调,“前头…又摔东西了!像是婉嫔娘娘在骂人…”
话音未落,一声尖利到刺破耳膜的瓷器碎裂声从听涛阁方向炸开!紧接着是婉嫔歇斯底里的哭嚎,裹着风雨隐约传来:
“…霉米!狗奴才敢拿霉米糊弄皇子侧妃!在三殿下府里,早把你们这群贱胚子剥皮填草!…”
三殿下府?苏云絮指尖无意识抠紧了窗棂木纹。婉嫔的靠山…那个“三殿下”是谁?能让她在这长公主府邸也如此嚣张?冰冷的疑惑如蛇,第一次钻进她被恐惧冻结的思绪。
骤然!一阵沉重、急促、绝非巡夜卫队的铁靴奔跑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雨幕的沉闷!府门方向传来沉闷的撞击巨响和刀鞘刮擦铠甲的刺耳锐鸣!
苏云絮猛地推开一线窗缝——
昏黄的风灯下,两名玄甲重卫正架着一个血人踉跄冲过庭院!那人驿卒装扮,浑身浴血,腰间一块被血浆糊住的木牌,在光影晃动下,赫然露出半幅狰狞刻痕:獠牙毕露的狼头,正吞噬一轮凸起的圆日!
狼首吞日!*童年地窖外充斥血腥的狼啸、寨墙崩塌的巨响、族长凄厉的“雁回关破了!”嘶喊…瞬间撕裂记忆,狠狠攥住了苏云絮的心脏!她腿一软,猛地扶住窗框才没瘫倒。
“轰隆——!”巨大的府门在沉闷巨响中死死闭合,沉重的门栓砸落,隔绝了最后的天光。整个府邸瞬间沉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和庭院深处铁甲摩擦的细碎声响,如同巨兽在黑暗中磨牙吮血。
柳芽儿吓得瑟瑟发抖,无声地流泪。
苏云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寒意穿透骨髓。狄人…真的打来了?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金丝牢笼,难道也会像山野的寨子一样…
烛火通明的听涛阁内,暖融如春。萧令珩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她面前单膝跪着一名玄甲斥候,甲胄上凝结着暗红色的冰霜。
“报!雁回关守将张铎,擅离关隘,贪功冒进,于黑风峡遭狄戎‘铁鹞子’主力伏击!所部…全军覆没!”斥候声音嘶哑,“张铎首级已被悬于关前旗杆!”
“铁鹞子…” 萧令珩指尖一顿,玉佩温润的光泽映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眸。她目光掠过斥候肩甲上一道新鲜的、带着焦糊味的刀痕,“乌维这次,把他的金狼卫也放出来了?”
“是!金狼卫前锋八百,已突破黑风峡缺口!先锋狼旗…正是狼首吞日纹!”
阁内落针可闻。碧梧垂手侍立,宛如玉雕。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萧令珩唇边逸出,打破了死寂。她缓缓坐直身体,灯火勾勒出她冰冷而锐利的侧影。“坟场…打扫干净了吗?” 声音平淡,却让跪地的斥候头颅垂得更低。
“早已按殿下三年前密令,沿途七驿十八寨,凡有异动者,皆已…拔除!缺口处埋设的火油硝石,也已引燃!金狼卫前锋…身陷火海,插翅难飞!”
萧令珩的目光落在斥候肩甲那道焦痕上,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睿王府送来的那份‘契丹商队名录’,处理了?”
“已按殿下吩咐,誊抄一份,用…装‘赤焰丹’的匣子,送往睿王母妃长春宫。”
“很好。”萧令珩重新靠回软榻,指尖轻叩案几,“兵部那个跳得最高的吕方…”
“吕家三房嫡孙昨夜狎妓坠马,断了脖子。”斥候声音平板。
“啧,真不巧。”萧令珩语气毫无起伏,“告诉吕老尚书,节哀。再管不好族中子弟,下次…本宫亲自帮他清理门户。”
她挥了挥手。斥候如蒙大赦,躬身疾退。碧梧无声上前,递上一方温热的湿帕。萧令珩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仿佛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阁外…怎么了?”她忽然抬眼,看向紧闭的雕花门。
就在斥候退出阁门的瞬间,听涛阁朱漆大门猛地被撞开一条缝!先前那名被架入府的“血衣驿卒”,竟如同濒死野兽般挣脱了压制,嘶吼着扑向灯火通明的阁内!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造型狞恶的狄戎弯刀,刀光直劈门内的萧令珩!
变故陡生!
“殿下——!”碧梧失声惊呼。
两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檐角阴影中扑下!寒光一闪即逝!
“噗嗤!”
一柄长剑精准地穿透了“驿卒”的后心,将他死死钉在冰冷的黑曜石阶上!另一柄短刃则干脆利落地削断了他持刀的手腕!
鲜血喷溅在光滑如镜的石阶上,蜿蜒流淌,红得刺眼。
阁内,萧令珩甚至未曾挪动半分,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看着血滴溅落在门槛内侧一寸之处。
“脏了。”她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两名出手的玄甲影卫单膝跪地:“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拖走。”萧令珩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一只蟑螂被拍死,“喂狗。这阶…擦干净,用烈酒。”
栖霞阁窗后,苏云絮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全身血液都似被冻住!她亲眼看着那场血腥的刺杀与反杀,看着那刺客被钉死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长公主连眉头都未曾多皱一下,只嫌阶前血污碍眼…
那个端坐灯火深处、视人命如尘埃的女人…她根本不是人!是修罗!是掌控着生杀予夺的…玉阶上的魔神!
脚步声响起。
碧梧端着托盘,踏着刚被烈酒擦洗过、泛着刺鼻味道的黑曜石阶,走进了栖霞阁。托盘里放着一枚沉甸甸、沾着几点湿痕,不知是酒是血的黄金令牌。
“殿下赏的。”碧梧声音依旧平板,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苏云絮惨白如纸的脸上,“殿下说,阶台染尘,拂去便是。姑娘…仔细收着。”
令牌被放下,正面是那狰狞的狼首吞日纹,背面却光滑冰冷,并无玉阶。
碧梧退去。苏云絮颤抖着拿起那枚令牌,冰冷的黄金触感让她指尖发麻。阶台染尘…拂去便是…
她猛地看向窗外——巡夜卫队的铁靴正踏过那刚刚吞噬了一条人命的石阶,发出规律、沉重、如同镣铐拖曳的脆响。
原来在这府邸,活人死人,都不过是阶前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