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我缺个男朋友》伊佑

7、无声的施压

　　量子力学课成了林序每周三次的固定刑场。他像个虔诚的苦行僧，准时出现在教室后排或边角，忍受着天书般的符号轰炸，同时用尽全部意志力去捕捉前排那个背影的任何一丝细微动静。

　　他发现，季霄在课堂上的状态并非一成不变。大部分时间，他是绝对专注的化身，笔尖流畅，目光如鹰隼般追随着教授的每一个推导步骤。但偶尔，在教授抛出某个开放性问题，或者讲解到某些前沿争议点时，季霄的手指会无意识地转动笔杆，那是他深入思考的下意识动作；当他自己推导遇到瓶颈时，眉心的褶皱会加深，嘴唇会抿得更紧，像在和自己较劲。

　　林序像个隔着厚厚玻璃观察珍稀动物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收集着这些碎片。他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也怕暴露自己的无知与笨拙。那些微小的“噪音”试探，他不敢再做第二次。季霄的敏锐度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除了量子力学，《跨学科思维》课成了林序难得的喘息机会。在这里，他至少能听懂大半，偶尔还能鼓起勇气发表一点看法。而季霄，虽然依旧坐在前排，依旧沉默寡言，但林序能感觉到，当他发言时，季霄会停下笔，微微侧耳，那是一个聆听的姿态。尽管之后依然是零互动，零交流，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完全被忽略的背景音。

　　然而，系统的耐心（或者说，算法的冷酷）是有限的。在连续两周的好感度维持在刺眼的“0”之后，新的提示出现了：

　　【检测到宿主采用策略偏向“被动观察”与“低频次微量互动”。当前进度严重滞后于时间表。】

　　【启动进阶接触模式建议：场景嵌入 + 群体压力 + 适度示好。】

　　【具体方案：利用目标所在班级小组作业/课堂展示机会，申请加入或制造合作契机；在公开场合（如食堂、图书馆）进行适度“示好”行为，提升存在感与舆论关注度；结合目标近期动态（参见附录：目标近期压力源分析），提供针对性支持。】

　　林序点开那个“压力源分析”，里面罗列着季霄近期参与的一项校级科研竞赛进入关键阶段，其负责的数据处理部分遇到瓶颈；同时，他作为主力队员的物理学院辩论队即将参加校际比赛，备赛紧张。

　　提供针对性支持？林序看着那几行冷冰冰的分析，只觉得荒谬。他能提供什么支持？帮季霄处理数据？他连人家用的软件叫什么都不知道。帮季霄准备辩论？他连量子力学的门都没摸到。

　　但“群体压力”和“公开场合示好”这几个字眼，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把他那点可怜的、小心翼翼的“靠近”，从相对私密的课堂角落，推到更公开、更无法控制的舞台中央。

　　他试图拖延，假装没看到系统的建议。

　　系统用行动回答了他。

　　第二天中午，食堂。林序打好饭，刚找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还没动筷子，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餐盘，正朝着他斜后方的一个空位走去。

　　是季霄。他今天是一个人。

　　林序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动作——他迅速站起身，端起自己几乎没动的餐盘，几步跨到季霄正要落座的那个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动作快得有些突兀。

　　季霄已经放下了餐盘，正准备坐下，看到对面突然多出一个人，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向林序。

　　又是那种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极淡的审视。

　　林序的脸瞬间涨红，喉咙发干。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这里没人吧？”，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僵硬的、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学、学长，好巧。”

　　季霄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两秒，然后收回目光，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饭。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只是效率极高，仿佛吃饭也只是为了补充能量，而非享受。

　　林序坐在他对面，如坐针毡。他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能感觉到周围不少目光偷偷瞟过来，窃窃私语声像蚊蝇一样钻进耳朵。

　　“看，又是那个文学院的……”
　　“胆子真大，敢坐季大神对面吃饭？”
　　“听说他追得挺紧的，课都选到一起去了……”

　　每一句都像鞭子抽在他背上。他恨不得把头埋进餐盘里。

　　季霄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份简单的饭菜，端起餐盘起身，准备离开。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林序一眼，也没有对周围的议论表现出任何反应。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林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系统无形的鞭子抽得太狠，也许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上涌，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学长！”

　　季霄脚步顿住，侧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

　　“那个……”林序脑子一片空白，之前准备好的、关于科研竞赛或辩论队的“针对性支持”台词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能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最老套的，“你……辩论赛加油。”

　　说完，他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算什么？没头没尾，尴尬至极。

　　季霄看着他，那双深黑的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情绪——像是疑惑，又像是觉得……无趣？他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林序号在原地，面对着一盘冷掉的饭菜和四面八方含义不明的目光，感觉自己像个被当众处刑的小丑。

　　那天下午的量子力学课，林序号在后排，头一次没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季霄的背影上。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空白的笔记本，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食堂里那尴尬到极点的一幕，还有季霄最后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点头。

　　那算什么？是礼貌性的回应？还是不耐烦的敷衍？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系统所谓的“公开场合示好”，就像把他剥光了扔到聚光灯下，供人观赏评析，而季霄，只是那个漠然的、甚至懒得投来一瞥的观众。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几天后，《跨学科思维》课的周教授布置了一个小组调研作业，要求自选话题，完成一份关于“某一科学发现与技术应用引发的人文伦理争议”的报告，并在期末进行课堂展示。可以自由组队，3-5人。

　　下课后，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组队。林序正犹豫着该找谁，一个物理学院的男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点好奇和试探的笑容：“同学，你是文学院的吧？上次课上你发言挺有意思的。我们组还缺个人，你有兴趣一起吗？正好需要文科视角。”

　　林序认得他，是经常坐在季霄附近的一个学生，好像姓陈。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拒绝。和物理学院的人组队？他怕自己露怯得更厉害。

　　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季霄正收拾好东西，似乎准备离开。而那个姓陈的男生，朝着季霄的方向喊了一声：“季霄，我们组加上这位文学院的同学，怎么样？凑够四个人了。”

　　季霄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陈姓男生脸上，然后，缓缓移到了林序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但林序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不是食堂里那种被打扰的审视，更像是一种评估，评估他这个“外来者”是否具备加入的价值，或者，是否会成为麻烦。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季霄极轻微地颔首，声音平淡无波：“可以。”

　　两个字。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不反对。

　　陈姓男生高兴地拍了拍林序的肩膀：“太好了！那就算你一个！回头我们拉个群商量选题。”

　　林序僵硬地点了点头，大脑一片空白。他加入了……季霄所在的小组？

　　他看着季霄转身离开教室的背影，感觉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浪潮卷起，身不由己地抛向了一个他从未想过要涉足的漩涡中心。

　　群体压力。合作契机。

　　系统精准地预判，并推动了一切。

　　而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序麻木地掏出来。

　　系统提示：【进阶接触模式激活。小组合作场景建立成功。预计接触时长与深度将大幅提升。】

　　【新任务节点：在小组合作中，至少与目标进行一次有效学术交流（时长>3分钟）。时限：两周内。】

　　有效学术交流？三分钟？

　　林序看着那行字，又看看季霄消失的门口，只觉得眼前发黑。

　　他好像，把自己送进了一个更精密、也更无法逃脱的牢笼。而钥匙，似乎掌握在那个永远冷静、永远遥不可及的冰山学神手中。

　　他该怎么办？

　　这一次，连后退的路，好像都被系统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