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我缺个男朋友》伊佑

5、选修课的靠近

　　文学院的必修课大多轻松，时间安排也松散。林序号着系统给出的课表，发现自己有大把空白时段可以利用——或者说，被系统逼迫着去“利用”。

　　在一次被系统用【今日无接触，效率值为负】的提示音骚扰了整整一天后，林序终于认命地点开了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选项：【跨院系选修课匹配】。

　　系统界面冷静地弹出一排课程列表，每个后面都跟着一个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百分比：

　　《量子力学基础》（物理学院）—— 匹配度：94.7%
　　《天体物理概论》（物理学院）——匹配度：91.2%
　　《理论力学》（物理学院）——匹配度：88.5%
　　《电动力学》（物理学院）——匹配度：86.9%
　　……

　　最下面甚至还有一行小字备注：【以上课程均为目标人物本学期必修或已高分修毕课程，具备充足的共同话题与接触场景。】

　　林序盯着那一串天书般的课程名和令人绝望的匹配度，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量子力学？他连高中物理都学得磕磕绊绊。去上这种课，无异于自取其辱，而且是在季霄眼皮子底下。

　　他试图寻找其他选项，比如《西方音乐鉴赏》或者《中国传统文化概论》，系统却只冷漠地回复：【非目标相关课程，接触效率低下，不建议选择。】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随便选个离季霄十万八千里的课程糊弄过去时，手指无意中滑到了列表底部。一个课程名跳了出来：

　　《跨学科思维：物理学与人文社科对话》（通识选修）

　　匹配度：78.3%

　　后面跟着一行稍有不同的说明：【课程性质：研讨型通识课，注重思辨与表达。目标人物选修概率：65%。课程难度：中等。对文科背景宿主相对友好。】

　　相对友好。林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研讨型，思辨，表达——至少听起来不用整天对着黑板上的微分方程发呆。而且65%的概率，不算高，但总比没有强。

　　他咬咬牙，点击了选课确认。

　　选课结果出来那天，林序几乎是颤抖着点开自己的课表。当看到那门《跨学科思维》后面跟着“选课成功”的绿色标识时，他松了口气，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接下来，就是等待季霄的课表公布了。

　　两天后，物理学院学生课表流出（据说来自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张姓室友的“友情提供”）。林序在密密麻麻的课程中搜寻，终于在通识选修一栏，看到了那个眼熟的名字。

　　季霄，果然选了。

　　时间：周二、周四下午，7-8节。地点：综合楼309大教室。

　　和他一样。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更深的绝望，林序盯着那两个并排的名字看了很久。命运的齿轮，或者说系统的安排，正严丝合缝地将他推向那个他既想接近、又本能想躲避的人。

　　第一次上课，林序提前了二十分钟到教室。309是个能容纳一百多人的阶梯教室，但因为是通识选修，又是相对冷门的交叉学科，来的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一半。林序号在靠后的位置，既能观察全局，又不太显眼。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时，前门被推开。季霄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件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手里只拿了一个黑色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笔。他扫了一眼教室，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径直走向前排靠窗的位置——那里光线好，离讲台近，且周围空着。

　　林序号着自己的书包，犹豫了不到三秒，还是起身，抱着书，从后往前挪了几排，最终在季霄斜后方、隔着一个空位的地方坐下。

　　这个距离，能清晰看到季霄的背影和侧脸，又不会近到让对方一回头就对上自己的视线。

　　季霄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他坐下后便翻开笔记本，拿起笔，等待着上课。

　　授课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教授，姓周，据说在物理学史和科学哲学领域颇有建树。他的课确实如系统所说，不那么“硬核”。开场没有公式，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各位同学，请思考：牛顿的绝对时空观，是如何塑造了启蒙时代以来的线性进步史观？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又对二十世纪的人文思潮，比如现代主义文学的时空观，产生了哪些潜在影响？”

　　问题一出来，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理科生们面面相觑，似乎在消化“绝对时空观”和“线性进步史观”之间的关联；文科生们则对“相对论”和“现代主义文学”的勾连感到既新奇又茫然。

　　林序号着笔，下意识地看向季霄的背影。季霄坐得很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似乎也在思考。

　　周教授鼓励大家自由发言。起初有些冷场，直到一个物理学院的男生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试图从物理概念本身解释。接着，几个文学院的学生也从文学角度谈了谈时空叙事的变化。

　　讨论渐渐热络起来，虽然难免有些鸡同鸭讲，但不同学科的思维碰撞，确实激发出一些有趣的火花。

　　林序一直安静地听着，心里有些想法在涌动，但缺乏勇气举手。直到周教授再次鼓励：“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这门课就是要打破学科壁垒。”

　　林序号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后排那位同学，请说。”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前排季霄的，都向后转来。林序瞬间感到脸颊发热，他尽量忽略季霄那平静无波的视线，看着教授，组织语言：

　　“我想到的是……确定性思维的动摇。”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发紧，但慢慢平稳下来，“牛顿力学给了世界一种强大的确定性幻觉，好像万物都可以预测和计算。这种幻觉可能渗透到了人文领域，比如十九世纪现实主义文学对‘反映社会真实’的自信。但相对论，还有后来的量子力学，揭示了不确定性、观察者效应……这些会不会也间接影响了二十世纪文学艺术对‘真实’的怀疑和解构？就像……就像我们不再相信有一个绝对的、唯一的真相可以讲述。”

　　他说完，教室里有短暂的安静。周教授眼睛亮了，赞许地点点头：“很好！触及到了科学范式转换对整体思维模式的深层影响。这位同学是文学院的吧？观察角度很敏锐。”

　　林序松了口气，坐下时，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他下意识地抬眼，刚好撞上季霄转回去之前的最后一瞥。

　　那眼神里似乎有极淡的一丝……东西。不是赞许，更像是评估，或者说，确认。确认这个坐在他斜后方、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文科学弟，似乎并非完全在物理人文的对话中失语。

　　仅仅是一瞥，很快，季霄就转回了头，继续听接下来的讨论。

　　但林序的心跳，却因此乱了几拍。

　　下课时，周教授布置了课后作业：选择一个具体的科学理论或概念，写一篇短文，探讨它对某一特定人文艺术领域（文学、绘画、音乐、电影等）可能产生或已经产生的影响。

　　人群开始散去。林序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余光注意着前排。季霄已经整理好笔记本，站起身，从另一侧的过道离开了教室，没有回头。

　　林序背起书包，走出综合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脸上的热意。他点开手机。

　　系统提示：【课程场景接触完成。接触时长：100分钟。目标好感度波动：0 → 0。】

　　【分析：宿主课堂表现超出预期（主动发言，观点获教授认可），可能在目标处留下初步印象（非负面）。但未产生直接互动。综合评估：中性偏积极接触，微弱进展。】

　　微弱进展。依然是0好感度。

　　但林序看着那行“非负面”和“微弱进展”，心里却升起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是喜悦，更像是在漫长黑暗的隧道里，终于看到前方隐约透出的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光。

　　哪怕那光可能只是幻觉，哪怕它依旧遥不可及。

　　至少，他不再只是一个“送早餐被无视”或“天台看书装样子”的模糊影子了。

　　在季霄可能存在的认知里，他或许被贴上了一个新的、极其微小的标签：“那个在跨学科课上发言的文科学弟”。

　　这很可笑，也很可悲。但他必须抓住任何一点可能向目标靠近的稻草。

　　回到宿舍，张昊正在打游戏，头也不回地问：“怎么样？跟你家大神一起上课，有没有擦出知识的火花？”

　　林序把书包扔到椅子上，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才说：“说了几句话，教授觉得还行。”

　　“可以啊！”张昊猛地回头，游戏里的人物因为他操作失误发出一声惨叫，“进展神速！下次是不是就该问问题了？比如‘学长，这个波函数坍缩怎么影响后现代诗歌意象’？”

　　林序被他逗笑了，心底那点紧绷稍稍松弛：“滚蛋。”

　　他坐回桌前，拿出周教授布置的作业要求，开始思考。写什么呢？量子力学的观察者效应和元小说叙事？相对论时空观和意识流文学？还是混沌理论和非线性历史观……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架。那里除了他自己的专业书，还多了几本这阵子陆陆续续买来或借来的科普读物。

　　他抽出一本《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翻开。

　　也许，他可以试着真的去理解一点。不单单为了任务，也为了……下次如果再有那样的课堂，他能说得好一点。为了那个偶尔投来的、评估般的目光里，能多一丝别的什么。

　　哪怕只是为了那0点好感度后面，可能隐藏的、小数点后无数位的、微不可察的变化。

　　林序打开台灯，摊开笔记本。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