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我缺个男朋友》伊佑

4、高处的影子

　　早餐的惨败让林序明白了一件事：正面强攻，死路一条。季霄那堵冰墙，不是靠几份热腾腾的早餐或者几句结结巴巴的问候就能融化的。他需要更迂回，更持久，更……润物细无声。

　　系统适时地提供了新思路：【目标有固定独处习惯：每周二、四下午15:00-17:30，第三教学楼七楼东侧小平台阅读。该地点偏僻，人迹罕至。建议采用渐进式接近策略，营造‘共同爱好’假象。】

　　共同爱好？林序看着物理学院那堆天书般的课表和季霄常阅读的书单——《经典电动力学》、《量子场论导论》、《微分几何与广义相对论初步》……他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最后，他跑到室友王浩那里，死磨硬泡借来一本几乎全新的《时间简史》。“我就装个样子，保证不给你弄脏弄皱！”他信誓旦旦。

　　于是，周二下午两点五十，林序揣着那本对他来说比砖头还沉的《时间简史》，像做贼一样溜进了第三教学楼。这栋老式教学楼楼梯陡峭，越往上人越少。爬到七楼时，他已经有些气喘，楼道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

　　东侧的小平台需要穿过一条狭窄的、堆着废弃桌椅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平台比想象中宽敞，三面围着低矮的水泥护栏，地面是粗糙的水磨石，角落里甚至长着几丛顽强的杂草。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大半个校园，远处是波光粼粼的中心湖。秋风带着高空特有的清冽味道扑面而来，吹散了爬楼带来的燥热。

　　季霄还没到。

　　林序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紧张。他选了离门口最远、靠着另一侧护栏的位置，掸了掸石阶上的灰尘，坐下，摊开《时间简史》。书页崭新，霍金老爷子睿智而深邃的目光从封面上看着他，仿佛在问：你真的看得懂吗？

　　林序心虚地翻开第一页，试图理解“宇宙的起源和命运”。名词开始轰炸他的大脑：奇点、大爆炸、普朗克时间、量子涨落……看了不到两页，眼皮就开始打架。他强打精神，努力做出认真阅读的样子，时不时还蹙起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深奥的宇宙难题。

　　两点五十八分，铁门再次被推开。

　　林序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书页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他没抬头，只用余光捕捉到一抹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季霄。他穿着浅灰色的薄毛衣和黑色长裤，臂弯里夹着两本厚重的书，依旧是那副沉静疏离的模样。他似乎对平台上有另一个人存在感到一丝轻微的意外，脚步顿了顿，目光极快地扫过林序，然后便恢复如常，径直走向平台另一端，那个离林序最远的角落。

　　他在那里放下书，背对着林序，倚着护栏，翻开其中一本，看了起来。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书页，他却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翻页时手指细微的动作。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远处模糊的校园喧嚣，和两人各自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林序悄悄舒了口气。第一步，共存，达成。季霄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时间简史》，这次不是为了装样子，而是试图真的看进去一点——万一，只是万一，季霄哪天心血来潮问起呢？

　　时间在缓慢流淌。阳光的角度逐渐倾斜，在平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林序号得脖子僵硬，眼睛发酸，《时间简史》依旧停留在前十页，来回逡巡。而另一端的季霄，已经换了一本书，阅读速度稳定得令人发指。

　　林序号悄抬眼看去。季霄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下午的光线里显得清晰又柔和。长睫垂着，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他看得很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包括平台上另一个试图理解宇宙奥秘的蹩脚学生——都与他无关。

　　这种专注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林序心里那点“慢慢熟悉然后搭话”的幻想，渐渐凉了下去。季霄不是那种会因为多次“偶遇”就放下戒备的人。他的世界壁垒森严，想要叩开，需要更精准的钥匙，或者……更漫长的时间。

　　而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四点半左右，季霄合上书，整理好东西，没有再看林序这边一眼，转身推开铁门离开了。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平台上又只剩下林序一个人，和满地的夕阳光晖。

　　他合上《时间简史》，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两个小时的“共处”，没有任何交流，甚至没有一次眼神的真正交汇。季霄的存在就像高处一抹清冷的影子，看得见，却触不到，更谈不上了解。

　　系统提示音响起：【第三次接触完成。接触时长：112分钟。目标好感度波动：0 → 0。】

　　【分析：长期共存策略初见成效，目标未表现出明显排斥。但缺乏有效互动，未能建立实质性连接。宿主伪装痕迹明显（阅读内容与理解程度不符），可能已被目标察觉。综合评估：中性接触，无进展。】

　　林序苦笑。果然。在季霄那种人面前，他那点笨拙的伪装，大概就跟透明的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季霄刚才站过的位置。水泥护栏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干净的皂角气息。他望向季霄俯瞰过的风景，校园在夕阳下染上一层暖金色，很美，却也很遥远。

　　就像季霄这个人。

　　第一次，林序开始真正思考，这个任务到底有多荒谬，成功的可能性又有多渺茫。不是沮丧，而是一种冰冷的清醒。

　　他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走下七楼。长长的楼梯间回声寂寞。

　　周四，他如法炮制。依旧是提前到达，依旧是《时间简史》，依旧是各自占据平台两端，沉默的两个小时。季霄的反应和周二毫无二致：看到他，微微一顿，然后无视，沉浸在自己的阅读里。

　　不同的是，这一次，林序在离开前，鼓起全部的勇气，做了一件小事。

　　当季霄像上次一样整理东西准备离开时，林序也站起身，假装活动僵硬的脖颈，然后，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对方听到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时间这个概念，在不同尺度下完全不一样，真奇妙啊。”

　　这是他从《时间简史》前几页里，唯一勉强记住并觉得可以拿出来说的一句话。他说得很随意，说完就低头收拾自己的书，没敢看季霄的反应。

　　季霄的动作似乎有极短暂的停顿，连一秒都不到。然后，他拉上书包拉链，转身，推门离开。

　　没有回应，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听见。

　　但林序的心脏，却因为那微不可察的停顿，而漏跳了一拍。

　　铁门合上的声音在空荡的平台上回荡。林序号在那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手心有些汗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可能是无聊，可能是憋得太久，也可能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不甘。不甘心就这样像个影子一样，存在又不存在。

　　他慢慢地走下楼梯。这一次，脚步似乎轻快了一点点。

　　尽管系统的好感度依旧是那个冷漠的“0”，尽管季霄的反应依旧是零。

　　但至少，他发出了声音。哪怕只是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连涟漪都未必看得见。

　　回到宿舍，张昊凑过来：“怎么样？你的‘天台偶遇’计划？”

　　林序把《时间简史》扔回给王浩，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没怎么样。他在那头，我在这头，看了两小时书，一句话没说。”

　　“哇，够能忍的啊。”张昊啧啧称奇，“不过我说，你这样不行啊，光是看着有什么用？你得制造机会，比如书掉了让他帮忙捡一下，或者假装不懂问他问题……”

　　林序闭上眼。制造机会？在季霄那种绝对专注的气场下，任何刻意的“意外”都显得拙劣可笑。问他问题？问什么？问他怎么理解黑洞信息悖论吗？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周五，没有平台“偶遇”。林序难得地睡了个懒觉，下午去了趟图书馆，借了几本看起来稍微友好一点的科普读物。他不再仅仅为了“装样子”而看，开始真的尝试去理解那些奇妙的理论。或许是因为太无聊，或许是因为……他想知道，季霄眼中那个由公式和定理构成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感觉很奇怪。他依然被任务驱使，依然恐惧失败和惩罚，但在这一遍遍的、看似徒劳的靠近中，某种东西似乎在悄悄改变。不是对季霄的感情，更像是对“理解季霄”这件事本身，产生了一种近乎倔强的、不服输的好奇。

　　傍晚，他走出图书馆时，天空飘起了细雨。他没带伞，正要冒雨冲回宿舍，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对面物理学院实验楼的出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是季霄。他也没带伞，只是微微仰头看了看天，然后把手中厚厚的书顶在头上，步履平稳地走入了细密的雨丝中。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他却毫不在意，背影在暮色和雨帘中显得清晰又孤独。

　　林序号在图书馆的廊檐下，看着那个逐渐走远的背影，看了很久。

　　直到雨势渐大，他才猛地回神，缩了缩脖子，也冲进了雨里。

　　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

　　那堵墙，好像比想象中更高，也更冷。

　　但他好像……不那么急着想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