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解构报告》蝶棠

34、新的篇章

　　未名湖畔的夜风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只余下远处隐约的钟声余韵，和言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同意。”言霁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想象中更清晰、更坚定，“成为你的同事。”
　　赵燕眼底深处，仿佛有极细的光亮闪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涟漪。但他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微微颔首：“好。”
　　言霁深吸一口气，夜风带着微凉灌入肺腑，让他更加清醒。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抬头认真地看着赵燕，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执拗的关切：
　　“但是，赵燕，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工作归工作，别把你自己逼得太紧。”言霁的目光落在他眼下的淡青和依旧隐约的浮肿上，“我看得出来，你这段时间压力很大。以前……以前我管不着，但现在，”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字字清晰，“现在有我在这里。你不要因为项目、因为责任，就变相地压榨自己。身体垮了，什么都没了。”
　　赵燕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适当放松点。”言霁像是想起了什么，脸颊有些发热，但眼神没有躲闪，反而更亮了些，带着点豁出去的直白，“从我身上……获取一些你想要的东西。比如……陪你吃饭，陪你散步，或者……别的什么。”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嘟囔，“我……我求之不得。”
　　最后四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赵燕的心上。
　　夜色掩去了言霁通红的耳根，却掩不住他话语里那份笨拙却真挚的关心，和那份“愿意被需要”的坦然交付。
　　赵燕伸出手，没有去碰言霁发烫的脸颊，而是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微微攥紧的手。掌心相贴，温度传递。
　　“好。”赵燕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妥帖安抚后的喑哑，“我答应你。”
　　两人就这样在湖边又站了一会儿，手牵着手，谁也没再说话。直到夜风渐凉，赵燕才拉着他，慢慢往回走。
　　回到别墅时，已是深夜。家里静悄悄的，只有走廊留着一盏小夜灯。洗漱完毕，躺回床上，言霁本以为累了一天会立刻睡着，身体却还残留着演讲后的兴奋和做出重大决定后的激荡。
　　赵燕从身后拥住他，手臂环在他腰间，呼吸平稳地拂过他后颈。在这种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包裹感中，言霁的意识才终于开始模糊入睡了。
　　晨光透过窗帘，将房间染成暖金色。言霁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他伸手摸了摸，床单上还残留着体温，但人已不在。
　　他坐起身，看向书桌方向。赵燕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正在笔记本上做什么，侧脸在灯光和晨光的交织下显得格外专注。
　　言霁下床一看，是在处理他的入职申请。
　　早餐被陈姨送了上来。吃到一半，言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吴皓发来的微信。
　　“兄弟！报告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老子昨晚搞的那个新配方好像有戏了！坏消息：弄到凌晨，现在困成狗，今天上午的实验室之约取消！您二位也不用早早来监工了，尽情享受二人世界吧！（坏笑.jpg）”
　　言霁看着屏幕，嘴角抽了抽，把手机递给赵燕看。
　　赵燕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嗯，随他。下午再过去看看。”
　　言霁收回手机，心里却松了口气。不用立刻面对吴皓那家伙促狭的眼神和连珠炮似的追问，挺好。
　　临近中午，他下楼去厨房倒水，发现只有赵晴一个人在客厅里，抱着一本厚厚的艺术史画册在看。赵朋似乎一早就出门了。
　　“言霁哥。”赵晴抬起头，笑着打招呼，“我哥呢？”
　　“在楼上忙。”言霁倒了水，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赵晴，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南锣鼓巷的乌龙，还有她那天真诚的祝福，心里既感激又有些赧然。
　　赵晴合上画册，打量了他一下，忽然问：“言霁哥，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言霁一愣：“紧张？紧张什么？”
　　“留下来，进北大，跟我哥共事。”赵晴语气温和，眼神清澈，仿佛能看穿人心，“还有……面对我们这一家子？”
　　言霁被她说中心事，有些狼狈，但也松了口气。赵晴的直白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有种被理解和接纳的感觉。他点点头，坦诚道：“是有点。感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他这个习惯了按部就班（在实验之外）、甚至有点抗拒剧烈变化的人，有些应接不暇。
　　赵晴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一点声音：“我哥那个人，做事向来这样。看准了，就不会犹豫，也懒得绕弯子。可能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太有压迫感。”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但其实，他比谁都害怕失去。所以一旦抓住，就会用他的方式，牢牢地守住。”
　　“家里这边，你完全不用担心。”赵晴继续说，语气轻松，“我爸你看到了，除了他的宇宙和粒子，对别的事都很随和。至于我……” 她眨了眨眼，“我可是举双手赞成。我哥能找到让他‘失常’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她看着言霁，笑容真诚，“言霁哥，我觉得你很好。真实，有趣，有自己热爱的东西。跟我哥那种活得太‘正确’、太‘深沉’的人在一起，正好互补。”
　　这番直白又暖心的话，让言霁眼眶微微发热。他低头喝了口水，掩饰情绪，低声说：“谢谢……小晴。”
　　“不客气。”赵晴重新靠回沙发，抱起画册，“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多见几次就习惯了。对了，中午想吃什么？陈姨问呢。”
　　“都行，我不挑。”言霁说，心里那股因为陌生环境和未来不确定性而产生的紧张感，在赵晴轻松自然的态度中，悄然消散了不少。
　　午饭时，赵燕也下来了。餐桌上只有他们三人，气氛比昨晚更加自在。赵晴偶尔会说些学校里的趣事，赵燕也会简单回应几句。言霁慢慢吃着饭，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窗外洒满阳光的庭院，忽然觉得，这个曾经让他觉得巨大、奢华、甚至有些冰冷的“家”，似乎正一点点地，变得可以触摸，可以融入。
　　下午，赵燕带着言霁去了北大。吴皓果然顶着一双熊猫眼、但精神亢奋地出现在实验室，献宝似的给他们看昨晚的“战果”——一组数据有明显改善的新材料样品。
　　三人又投入到工作中，讨论、测试、规划下一步。言霁的新身份尚未正式生效，但已然以“准同事”的姿态参与进来。赵燕对他提出的几个技术细节非常重视，讨论时完全平等，甚至偶尔会采纳他的激进想法（在安全范围内），这让言霁心里那点因为“关系户”可能产生的顾虑也减轻了许多。
　　傍晚时分，赵燕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入职流程中某个环节需要他本人去签字确认。他对言霁和吴皓交代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吴皓凑到言霁身边，挤眉弄眼：“啧啧，看看，这还没正式上岗呢，赵教授就开始为你跑断腿了。兄弟，你这待遇，啧啧啧……”
　　言霁用手肘顶开他：“少废话，赶紧把这份表征数据弄完。”
　　“得令！”吴皓笑嘻嘻地跑开，嘴里还哼着，“恋爱的酸臭味啊，弥漫在实验室的每个角落~”
　　言霁懒得理他，转身看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
　　北大校园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宁静而庄严。
　　他将要在这里，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以赵燕同事的身份。
　　前路依然充满未知，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
　　因为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那个总是走得很快、却总会回头等他（或者直接把他拎走）的男人，就在那里。
　　还有这个逐渐熟悉的“家”，和家里那些看似疏淡、却给予他最大空间和接纳的家人。
　　言霁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新的实验记录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今天的日期，和第一个实验课题的名称。
　　落笔坚定。
　　新篇章，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