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解构报告》蝶棠

32、真实的梦

　　第二天早上，言霁是在一种奇异的宁静感中醒来的。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温柔地铺满房间。他动了动，发现身边并非空荡——赵燕还躺在那里，呼吸均匀，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竟然没有和之前一样，早早起身去处理那些似乎永远也忙不完的工作。
　　言霁侧过身，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赵燕睡着的面容比醒时柔和许多，少了那份掌控一切的锐利和深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只是……他的眼睑处，似乎比平时略显浮肿，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淡红。
　　是昨晚哭过的痕迹。
　　这个认知让言霁心里一软，涌上一股混杂着疼惜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感。那个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赵燕，那个会因为他偷跑出去喝酒而气得眼睛发红、也会在深夜脆弱落泪的赵燕……都是真实的他。
　　鬼使神差地，言霁伸出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赵燕的眼下。触感温热，皮肤细腻。他想起以前在福利院，自己生病或者难过哭肿眼睛时，那位最温柔的秦院长总会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敷一敷，或者用她那双布满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轻轻地、一圈圈地帮他揉揉眼睛周围，再在眼皮上亲一下，说这样能消肿，也能把不好的情绪都“亲走”。
　　那时他年纪小，将信将疑，但院长温柔的动作和亲吻，确实让他感觉好受很多。
　　这个方法……用在赵燕身上，应该也可以吧？
　　言霁犹豫了一下，指尖的力道稍稍加重，变成轻柔的、打着圈儿的按摩，从赵燕的太阳穴，慢慢揉到眼窝下方，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赵燕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眸子，此刻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以及一丝因浮肿而显得比平时更柔和、甚至有些慵懒的意味。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言霁，任由那双微凉的手指在自己眼周小心翼翼地动作。
　　言霁对上他的视线，脸有点热，但手上没停，小声解释道：“以前……院长说这样揉揉，能消肿。” 他说着，像是为了验证，又像是被某种冲动驱使，微微倾身，在赵燕还带着睡意温热的左眼皮上，极快地、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又挪到右边，同样印下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亲完，他立刻缩回一点距离，脸颊发烫，眼神飘忽，不敢看赵燕的反应，心里打着鼓：这方法是不是太幼稚了？赵燕会不会觉得他傻？
　　然而，预想中的调侃或疑问并没有到来。
　　赵燕只是看着他，那双刚刚消肿些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言霁有些窘迫又强作镇定的脸。然后，赵燕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那不是他平时那种带着掌控感或玩味的浅笑，也不是偶尔流露的温和笑意，而是一种更纯粹、更放松、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笑容不断扩大，连眼底都漾开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愉悦和纵容。他就那样看着言霁，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有趣、最珍贵、也最让他心头发软的画面。
　　言霁被他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却也松了一口气，心里那点忐忑被一种微妙的得意取代——看，方法好像真的有用？至少赵燕看起来……心情不错。
　　“几点了？”赵燕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笑意未减。
　　言霁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八点半。”
　　“嗯。”赵燕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起床，反而伸手将言霁捞回怀里，下巴抵着他发顶，蹭了蹭，像只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再躺会儿。”
　　言霁被他抱着，能感觉到他胸腔因为笑意而传来的轻微震动，心里也跟着泛起暖意。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享受着难得的、无人催促的清晨时光。
　　过了一会儿，赵燕才松开他，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陈姨，把早餐送到二楼房间来。嗯，两人份。清淡些。”他简短地吩咐完，挂了电话。
　　言霁有些惊讶：“不用下去吃吗？” 平时他们都是在餐厅和赵朋、赵晴一起用早餐的。
　　“今天不去。”赵燕重新躺回来，侧身看着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言霁睡翘的头发，“陪你在房间吃。”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决定。言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柔和笑意的眼睛，还有那已经不那么明显的浮肿，忽然觉得，这个清晨，连同昨晚的眼泪、笨拙的安慰、和此刻安静的陪伴，都像是一场奇妙的梦。
　　但赵燕指尖缠绕他发丝的触感是真实的，窗外渐亮的天空是真实的，楼下隐约传来的、陈姨准备早餐的细微动静也是真实的。
　　这不是梦。
　　这是他和赵燕，在经历了无数鸡飞狗跳、惊心动魄，一个寻常又格外温暖的早晨。
　　早餐很快被陈姨用精致的餐车送了上来，是熬得软糯香甜的南瓜小米粥，几样清爽的小菜，还有两份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和全麦吐司。
　　两人就在房间的小茶几上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阳光完全洒了进来，照亮了房间一角，也照亮了赵燕脸上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放松的笑意，和言霁微微发红却不再躲闪的耳尖。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彼此间流动的、心照不宣的暖意。
　　昨天那些不顺心的阴霾，仿佛都被这顿送到房间的早餐，和眼前这个人傻气的笑容，悄悄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