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解构报告》蝶棠

30、多吃点饭

　　下午的实验进行得异常顺利。精良的设备，齐全的试剂，安静无打扰的环境，让言霁的效率远超以往。他完全沉浸在数据的海洋和反应的微观变化中，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一个关键的荧光寿命测试完成，他记录下最后一组数据，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准备清洗器材时，才下意识地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实验室厚重的透明观察窗外，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赵燕。

　　他显然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身上还穿着外出的浅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开着。他就那样倚在观察窗旁，双臂环胸，姿态放松，目光透过洁净的玻璃，落在实验室里那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被护目镜压得有些乱、脸上还带着专注后些许茫然的言霁身上。

　　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言霁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镊子差点掉进水池。他完全没察觉到赵燕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人走路都没声音的吗？还是自己太投入了？

　　隔着玻璃，两人的视线对上。赵燕的眼神深邃平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欣赏一幅名画，或者观察一个有趣的反应过程。他没有抬手打招呼，也没有任何催促或询问的表情，就只是那么看着。

　　言霁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脸上发热，赶紧低头，假装继续收拾东西，动作却比刚才慌乱了些。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如影随形。

　　等他终于把所有器材归位，数据保存妥当，脱下白大褂，仔细洗了手，走出实验室时，赵燕已经不在观察窗外了。

　　言霁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他沿着楼梯走上客厅，发现赵燕已经换上了居家的深色T恤和长裤，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清水，似乎在看手机。

　　听到脚步声，赵燕抬起头。

　　“做完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言霁点点头，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感觉身体被掏空，疲惫和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做了多久？感觉过了好久。”

　　“十个小时。”赵燕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放下手机，目光落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

　　言霁倒吸一口凉气。十个小时？！他完全没感觉！难怪这么累……

　　“吃饭。”赵燕站起身，言简意赅。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陈姨做了四菜一汤，都是清淡滋补的菜式。言霁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就想端起碗猛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慢点吃。”赵燕在他旁边坐下，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又舀了一碗山药排骨汤放在他面前，“先喝汤。”

　　言霁饿得眼冒绿光，但也知道赵燕说得对，自己肠胃刚养好点，不能胡来。他忍着急切，小口喝汤。温热的汤汁下肚，熨帖了空荡荡的胃，也带来更强烈的食欲。

　　他这才注意到，赵燕自己吃得很少，大多时候是在给他夹菜，或者看着他吃。

　　“你怎么不吃？”言霁含糊地问，嘴里塞着米饭和鱼肉。

　　“在外面吃过了。”赵燕淡淡道，又给他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腩，“把这些吃完。”

　　言霁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还有那碗汤，有点发愁：“太多了……吃不完。”

　　“尽量。”赵燕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中午就吃得少，下午消耗大。”

　　言霁没办法，只好埋头苦吃。鱼肉鲜嫩，牛腩入味，青菜爽口，汤也鲜美。味道很好，但他实在有点撑了。吃到后面，速度越来越慢，眼皮也开始打架。

　　高强度集中精神十个小时的后遗症彻底爆发。困意像潮水般涌来，排山倒海。他感觉手里的筷子有千斤重，脑袋一点一点，差点栽进饭碗里。

　　“困了？”赵燕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嗯……”言霁迷迷糊糊地应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好困……吃不下了……”

　　“最后几口。”赵燕伸手，几乎是半扶着他，将碗里剩下的饭菜喂到他嘴边，“吃完就去睡。”

　　言霁被逼着又塞了几口，感觉胃已经撑到极限，困意更是汹涌得无法抵挡。他靠在赵燕身上，哼哼唧唧：“真的……不行了……好饱……好困……烦……”

　　最后那个带着哭腔的“烦”字，也不知道是在烦被逼着吃饭，还是在烦这无法抵抗的困意，或者……是烦旁边这个总是掌控一切、连他吃饭睡觉都要管的男人。

　　赵燕看着他困得眼泪汪汪、脸颊鼓鼓还带着饭粒的迷糊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终于不再勉强。他放下碗筷，抽了张纸巾，仔细擦掉言霁嘴角的油渍和饭粒，然后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哎……”言霁惊了一下，但实在没力气挣扎，手臂软软地搭在赵燕脖子上，脑袋一歪，靠在他肩头，几乎立刻就要睡过去。

　　赵燕抱着他，步伐沉稳地走上二楼，回到房间。将他轻轻放在床上，脱掉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

　　言霁一沾到柔软的床铺，意识就迅速沉入黑暗。只在最后，模糊地感觉到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和一句低沉的、带着无奈和纵容的叹息：

　　“睡吧。”

　　然后，他便彻底坠入了黑甜的梦乡，连梦里，似乎都飘着山药排骨汤的香气，和某人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干净清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