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解构报告》蝶棠

27、住进他家

　　飞机在气流中颠簸得有些厉害。言霁本来就没完全恢复，加上昨晚消耗巨大，此刻被晃得胃里翻腾，太阳穴也突突直跳。他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抓着座椅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赵燕就坐在他旁边靠过道的位置。他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言霁的不适，抬手按了呼叫铃，向空姐要了杯温水和一条毛毯。他把毛毯轻轻盖在言霁腿上，又将温水递到他嘴边。
　　“喝点温水，会好受些。”赵燕的声音在引擎轰鸣中显得格外清晰平稳，“是我疏忽，该买商务舱。”
　　言霁就着他的手小口喝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些恶心感。他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还有些虚：“没事……颠来颠去就……就当坐摇摇车，还不用投币。” 说完自己都觉得这比喻傻气，撇了撇嘴。
　　赵燕看着他强撑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他那边舷窗的遮光板拉下，隔绝了刺眼的光线，又调整了自己这边的空调出风口，避免冷风直接吹到他。
　　飞机终于穿过不稳定气流，平稳下来。言霁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感觉赵燕的手似乎很自然地搭在了他盖着毛毯的手背上，温热的掌心传递着无声的安抚。他没有挣开，甚至在那温度中，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直到飞机降落时的震动将他唤醒。
　　走出舱门，一股干燥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和蓉城那种湿润闷热截然不同，但热度却不相上下。五月底的北京，已经有了盛夏的架势。
　　赵燕叫了车，报出的地址却不是酒店，而是位于海淀区的一个高端住宅区名字。言霁愣了一下，看向赵燕。
　　“住家里。”赵燕言简意赅，接过他手里的小行李箱，“方便些。”
　　家？赵燕在北京的家？
　　言霁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因为旅途疲惫而有些迟钝的神经瞬间绷紧了。他以为……至少会先住酒店过渡一下。直接去赵燕家？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他还没准备好面对赵燕的家人。
　　车子驶入一个绿树成荫、环境幽静的小区，最终停在一栋外观雅致、带着独立庭院的三层别墅前。别墅是简洁的现代风格，线条利落，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庭院的绿意和天空的蓝。
　　言霁站在门前，手里攥着自己背包的带子，有点手足无措。这比他想象中赵燕的住处……还要“厉害”一点。
　　赵燕输入密码，大门应声而开。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木香和书卷气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室外的燥热。
　　“进来吧。”赵燕侧身让他先进。
　　言霁迈步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挑高极高的客厅，光线明亮，设计感极强。家具不多，但每一样都看得出品质和品味。巨大的抽象画挂在墙上，墙角摆放着造型奇特的雕塑。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献，不仅有建筑、设计、艺术类，还有大量物理、化学甚至生物类的专业书籍。
　　这里不像一个普通的家，更像一个顶级学者的私人图书馆兼工作室，只是多了些生活气息。
　　“燕回来了？”一个温和醇厚的中年男声从客厅深处的开放式书房传来。
　　随即，一个穿着浅灰色中式立领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很好，面容和赵燕有五六分相似，但轮廓更柔和些，眼神锐利而睿智，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赵燕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了言霁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打量。
　　“爸。”赵燕叫了一声，语气平常，然后很自然地揽过言霁微微僵硬的肩膀，将他带到中年男人面前，“这是言霁。”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声音清晰平稳，“我的人。”
　　这个介绍，简单，却蕴含着多重意味。
　　言霁的心脏砰砰狂跳，脸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他努力让自己站直，挤出一个尽量得体的笑容，声音有点干：“赵、赵叔叔好，我是言霁。”
　　赵朋-赵燕的父亲，目光在儿子揽着言霁肩膀的手上停留了半秒，又看向言霁明显紧张却强作镇定的脸，还有那双因为旅途和紧张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伸出手：“欢迎，言霁。常听小燕提起你，说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化学天才。” 他握手很有力，但不过分，态度自然得像在接待儿子的普通朋友，却又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通透。
　　“天才不敢当……就是喜欢瞎捣鼓……”言霁慌忙回握，手心有点出汗。
　　“这位是？”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旋转楼梯上传来。
　　言霁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孩正从楼上走下来。女孩容貌清秀，气质温婉，正是当年在南锣鼓巷被他用元素周期表“搭讪”、间接导致他与赵燕孽缘开始的那个妹妹。
　　言霁脑子里“嗡”的一声，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他怎么会忘了这茬！赵燕的妹妹，他当初表白（虽然很蠢）失败的对象。
　　女孩走下楼梯，目光在言霁脸上转了转，显然也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一种了然和……些许促狭的笑意？她走到赵朋身边，对言霁点了点头，落落大方：“你好，又见面了。我是赵晴，赵燕的妹妹。”
　　“你、你好……”言霁舌头打结，脸更红了，简直不敢看赵晴的眼睛。
　　赵燕似乎对他的窘迫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只是对赵晴点了点头，然后对言霁说：“你的房间在二楼，我先带你上去放行李，洗漱一下。” 他顿了顿，看向赵朋，“爸，晚饭在家吃？”
　　“嗯，陈姨已经在准备了。”赵朋点头，又对言霁温和地说，“路上辛苦，先休息。把这里当自己家，不用拘束。”
　　“谢、谢谢赵叔叔……”言霁如蒙大赦，赶紧跟着赵燕往楼梯走。
　　楼梯是实木与玻璃结合的悬浮式设计，线条流畅现代。言霁跟着赵燕往上走，还能感觉到楼下赵朋和赵晴投来的目光（他觉得是），背脊挺得笔直，脚步都有点同手同脚。
　　二楼走廊也很宽敞，两侧有几个房门。赵燕推开其中一扇：“这间。”
　　房间很大，延续了整体的简洁现代风格，带独立浴室和一个可以俯瞰庭院的小阳台。床上用品是高级的浅灰色，看起来柔软舒适。书桌上甚至贴心地摆放了几本最新的化学期刊和一盆绿植。
　　“缺什么跟我说。”赵燕将他的行李箱放在墙边。
　　言霁站在房间中央，还有点没回过神。这一切都太……超现实了。他居然真的住进了赵燕的家，还见到了他父亲和妹妹，而且看起来……他们似乎并不排斥他？甚至，赵叔叔那态度，平静得仿佛赵燕带个“男朋友”回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爸……赵叔叔他……”言霁忍不住开口，却又不知该怎么问。
　　赵燕走到他面前，抬手理了理他因为紧张和奔波而有些翘起的头发，眼神平静：“我爸是搞理论物理的，常年跟宇宙和微观粒子打交道，性别和性向在他眼里，大概跟夸克的自旋属性差不多，都是自然存在的一种状态，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他顿了顿，“至于小晴，她早就知道了。”
　　言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理论物理……夸克自旋……这解释，果然很“赵家风格”。
　　“洗漱一下，换身舒服的衣服。晚饭时再见他们，放松点。”赵燕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去了，轻轻带上了门。
　　言霁在安静的房间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吁出一口气。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精心打理的庭院，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暮色中逐渐清晰。
　　真的……住进来了。
　　他转身想去浴室洗把脸清醒一下，结果因为心神不宁，差点被房间里一个造型别致的单人沙发绊倒。稳住身形后，他看了看这间堪比豪华酒店套房的卧室，又想起楼下那个堪比小型图书馆的客厅和气质非凡的赵家父子……
　　他忽然想起赵燕说过这栋别墅是他父亲早年设计的。
　　在这种地方，他真的不会迷路吗？
　　这个念头让他有点想笑，又有点莫名的踏实。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虽然，面对赵燕这样的“兵”和“水”，他好像从来就没真正“挡”住或“掩”住过。
　　他摇摇头，决定先不想那么多，走向了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