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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醉酒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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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燕说到做到。第二天,言霁就在酒店的临时工作间里,见到了被“招安”过来的吴皓师兄。
师兄换下了那身堪比抽象艺术作品的“实验战袍”,穿了件相对干净(至少没有明显破洞和化学灼烧痕迹)的卫衣,但那头爆炸式发型依旧倔强地挺立着,脸上带着点被“大佬”召见的紧张和好奇,眼神却在接触到满桌子的资料和打开的专业软件时,瞬间亮起了熟悉的、跃跃欲试的光。
“赵教授,言霁。”吴皓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有点局促,但更多的是兴奋,“真没想到……那个,我能做点啥?”
赵燕将一份初步的项目框架和几次课程助教的工作说明推到他面前,言简意赅:“你先熟悉内容。下午我们讨论第一次工作坊的具体方案,你负责协助言霁完善其中的化学演示部分,要求是安全、可视性强、且有明确的跨学科启发性。”
吴皓接过资料,如获至宝,连连点头:“没问题!安全第一!可视化我在行!启发性……我琢磨琢磨!”
于是,临时工作间里从两人苦哈哈,变成了三人苦哈哈。堆成小山的文献、不断修改的PPT、争论不休的实验设计草图、以及写满了各种鬼画符般灵感片段的便签纸,成了他们的日常。
吴皓确实聪明,野路子的奇思妙想常常能打破常规思维,给沉闷的方案带来意想不到的亮点。但他也倔,认准了一个想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经常和力求稳妥、思路更偏向系统化的言霁争得面红耳赤。
“这个温度绝对不能超过80度!超过就废了!前功尽弃!”言霁指着模拟数据,瞪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就是需要那临门一脚的热激发呢?模拟是死的,实验是活的!”吴皓梗着脖子,手指把桌子敲得咚咚响。
每当这时,赵燕通常只是坐在一旁,平静地处理自己的事情,或者翻看他们争论的焦点资料。等两人吵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用一两句精准的话点出关键,或者提出一个折中却更巧妙的方案,瞬间让两个斗鸡一样的小子偃旗息鼓,陷入沉思,然后不得不承认:“好像……是哦。”
工作之外,言霁找到了新的快乐源泉——吴皓来自山都,是个无辣不欢的狠角色,和言霁这个被赵燕“豢养”了两年清淡肠胃、却依旧贼心不死的蓉城人一拍即合。
“走走走!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江湖菜,绝对正宗!”吴皓一挥手,言霁就眼睛发亮地跟上。
连续几天,两人撇下赵燕,流连于各种重油重辣、烟火气十足的餐馆。火锅、烧烤、串串、江湖菜……吃得汗流浃背,嘴唇红肿,肠胃隐隐抗议,却觉得畅快淋漓,仿佛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自由”滋味。
赵燕对此,没有明确阻止,只是每次在言霁出门前,会看似不经意地提醒一句:“别太晚。”然后,在言霁回来时,总能从他的背包侧袋或外套口袋里,摸出不知何时被放进去的消食片、肠胃药,或者一小瓶温热的养胃茶饮。
言霁有时候会哼一声,把药片扔进嘴里,嘀咕着“多管闲事”,心里却有点发虚。他知道自己的胃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铁胃了,这么折腾,纯属找死。但和吴皓在一起的、那种无所顾忌的“哥们儿”感觉太好了,好到他宁愿忍受事后可能的不适。
这天晚上,项目策划取得了阶段性突破,吴皓提议庆祝。三人难得地一起吃了顿相对平和的晚饭。饭后,吴皓又拉着言霁,说发现一个宝藏烧烤摊,啤酒特别爽。
赵燕看了言霁一眼,言霁避开他的视线,梗着脖子:“就去坐坐!不喝多!”
结果到了烧烤摊,气氛一热,啤酒一上,加上吴皓那“是兄弟就干了”的豪迈劝酒,言霁很快就忘了自己是谁、在哪、以及“不喝多”的承诺。
他忘了上次醉酒是什么状态,也忘了那之后引发的连锁“惨案”。只记得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和放松,然后是更多的啤酒,以及吴皓拍着他肩膀说“兄弟够意思”的大嗓门。
等意识再次回归一些时,言霁发现自己正黏在一个温暖坚实的身体上。
是赵燕。
不知道赵燕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烧烤摊转移到这里的(好像是吴皓打了电话?)。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火烧火燎,心里却空落落的,难受得想哭。
赵燕半扶半抱着他,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他的手臂很有力,稳稳地托着言霁下滑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难受……想吐……”言霁含糊地嘟囔,把脸埋在赵燕的肩窝,嗅到那里干净清冽的气息,混杂着自己身上的酒气和烧烤味,让他更想哭了。
“忍一下,快到了。”赵燕的声音很低,在夜风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奇异的平稳。
“赵燕……”言霁忽然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下来,“实验室……好烦……北大也好烦……哪里都好烦……”
赵燕的脚步没有停,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月光下,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绪轻轻波动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家……”言霁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压抑了许久的、来自孤儿身份的不安和对归属感的渴望,在酒精的催化下决堤而出,“我就想有个地方……能让我安心做实验……不用搬来搬去……不用看人脸色……不用……不用怕你……”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模糊,带着醉后的委屈和不敢言明的畏惧。
赵燕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些。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言霁把眼泪和鼻涕蹭在他昂贵的大衣上,任由他颠三倒四地抱怨、倾诉、甚至胡言乱语。他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嗯”,或者轻轻拍拍他。
那是一种近乎纵容的耐心。
回到酒店房间,赵燕把他放在沙发上,想去给他倒水。言霁却像八爪鱼一样扒拉住他,不肯松手。
酒精让他的大脑皮层异常活跃又混乱。他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赵燕的脸。灯光下,那张脸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形状很好看。
“你……”言霁眯起眼,伸出手指,戳了戳赵燕的脸颊,“好像……洋娃娃……真漂亮……”他嘿嘿傻笑起来,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多怕这张脸,“可惜……是男的……”
赵燕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骤然翻滚起来,又被他强行压下。他握住言霁乱戳的手指,声音有些低哑:“别闹。”
“你笑起来……”言霁却不管,另一只手抬起来,笨拙地去拉扯赵燕的嘴角,“笑起来……更好看……为什么不笑……”
赵燕没有推开他,任由那带着酒气和烧烤味的手指在自己脸上作乱。他的目光紧紧锁在言霁因为醉酒而泛着不正常红晕、却异常生动的脸上,眸色越来越深。
言霁看着他被自己扯出怪异弧度的嘴角,似乎觉得不满意。他凑得更近,迷蒙的双眼盯着赵燕的嘴唇,然后,毫无预兆地,仰头,“吧唧”亲了一口。
柔软的、带着酒气的触感一触即分。
赵燕的呼吸骤然一滞。
言霁似乎觉得口感不错,或者只是酒精支配下的本能,又凑上去亲了一口,然后像是发现了新玩具,又亲了一口。最后,他甚至伸出舌尖,像嗦米粉一样,在赵燕的脖子上舔了一下。
赵燕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直压抑着的某种东西,在颈间湿热的触感和言霁毫无章法的亲昵下,轰然冲破了自制力的牢笼。
他猛地扣住言霁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腰背,将他牢牢按向自己,然后低头,狠狠地吻住了那双作乱不休、还带着烧烤孜然味的嘴唇。
这个吻不再是言霁那种孩童般好奇的触碰,而是充满了强烈的侵占性和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滚烫的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纠缠吸吮,仿佛要将他口中的酒气、他所有的胡言乱语、他那些不安和委屈,连同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言霁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索取弄得懵了。氧气被剥夺,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他觉得浑身发软,脸上烫得吓人,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不知过了多久,赵燕才勉强放开他,两人的呼吸都粗重凌乱。言霁瘫软在他怀里,眼神迷离,嘴唇红肿,面色潮红如晚霞。
赵燕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欲望,身体的变化也明显到无法忽视。
言霁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下面,混沌的大脑里警铃迟钝地响起。他用尽力气,软绵绵地推了赵燕一下,声音带着哭腔和抗拒。
这动作像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赵燕眼底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几乎要失控的欲望重新压回深处。他轻轻抚摸着言霁汗湿的鬓角,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克制:“好,不碰你。”
言霁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只是把发烫的脸重新埋进他怀里,小声咕哝:“我想洗澡……臭……”
赵燕低低地“嗯”了一声,问:“怎么洗?要我抱你去吗?”
“不要……耍流氓……”言霁挣扎着从他怀里站起来,身体却摇摇晃晃,像踩在棉花上。他试图往浴室走,结果脚下一软,差点一头磕在茶几角上。
赵燕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他没再征求同意,直接打横将人抱起,走进了浴室。
他没有做更多,只是简单地用温热的湿毛巾,帮言霁擦去了脸上脖子上的汗渍和污迹,脱掉了沾满酒气的外衣,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整个过程,他的动作稳而快,克制而有分寸,除了必要的触碰,没有一丝多余的停留。
言霁全程昏昏沉沉,半阖着眼,任由他摆布。只在赵燕用毛巾擦过他脖子时,无意识地缩了缩,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听不真切。
把收拾干净、换上睡衣的言霁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赵燕在床边站了很久。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言霁熟睡的、还带着醉意红晕的脸上,长睫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嘴唇微肿,却显得异常柔软。
赵燕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他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亲吻的触感和温度。他的眼神幽深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俯身,在言霁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极快的吻。
“睡吧。”他低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黑暗中,言霁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完全喝断片。
就像上次一样,那些混乱的、炙热的、让他羞耻又心悸的片段——黏人的哭泣、胡乱的亲吻、激烈的索吻、身体的反应、浴室里温热的擦拭、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的触碰——都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刻在了他醉后异常活跃、此刻却疲惫不堪的记忆里。
他闭着眼,假装沉睡,却觉得脸上和身上被赵燕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火星燎过,烫得吓人。
胃里还在翻腾,头还在痛。
但心里,某个角落,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开了一条缝隙。
透进来的,是月光,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敢细想。
只是觉得,这个夜晚,和他之前所有醉酒的夜晚,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