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食堂征服无限流》浮云疏影

7、怨灵教学楼7

　　许文山沉默了。

　　他盯着那碗汤，枯瘦如柴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又松开。脖颈上那道勒痕，随着他一个几不可察的吞咽动作，上下滑动了一下，像一条沉睡的巨蟒微微蠕动。

　　漫长的十秒钟。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冻结。

　　然后，他伸出手，接过了碗。

　　手指触碰到粗陶碗壁的瞬间，林晚看见他指尖的皮肤是灰白色的，布满细密的裂纹，像干旱河床的淤泥。但他端碗的姿势很稳，拇指扣着碗沿，食指和中指托着碗底——那是标准的、老派知识分子端茶杯或酒盏的姿势，带着一种浸入骨子里的、与这阴森环境格格不入的教养。

　　他低下头，凑近碗沿。

　　热气蒸腾，扑在他枯槁的脸上，镜片上瞬间蒙了一层白雾。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近乎茫然的恍惚。

　　然后他开始喝。

　　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在嘴里停留很久，才缓缓咽下。喉结滚动时，脖颈上那道勒痕跟着起伏，深紫色在昏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边缘的抓痕似乎也跟着微微牵动。

　　一碗汤喝完，他端着空碗，没动。

　　林晚也没动。

　　她看见许文山握着碗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某种剧烈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洪流，终于找到一丝缝隙，带来的生理性震颤。

　　“这汤……”他嘶哑地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对。”

　　林晚心里微微一紧。

　　“甘草……该用炙甘草。蜜炙过，性温，才入心脾。”许文山的声音低下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对着空碗呓语，“小麦……要用淮小麦，浮小麦不对，止汗可以，养心不足……红枣……红枣倒是好枣，可惜干了，糖分走了大半……”

　　他在评价汤的配方。

　　不是挑剔，不是不满，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专业的指正。像一个老教师，在批改一份用心但仍有不足的学生作业。

　　林晚缓缓吐出一口气：“条件有限。只有野燕麦，和这几颗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干枣。”

　　许文山抬起头，看着她。

　　这一次，他眼里的浑浊似乎真的淡了一点点。很细微的变化，但林晚捕捉到了——像蒙尘多年的玻璃窗，被擦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隙，透进一丝外面早已不存在的天光。

　　“你懂药理？”他问，语气不再是纯粹的嘶哑死寂，多了一点极淡的、近乎探究的味道。

　　“家里长辈教过一点。”林晚如实回答，“厨子做药膳，总得知道食材的性味归经，不然不是救人，是害人。”

　　“药膳……”许文山重复这个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陶碗壁，“三十年前……学校食堂也做过药膳……给生病的孩子……红糖姜茶，葱白粥……”

　　他忽然不说了。

　　脖颈上的勒痕猛地收紧了一瞬——不是物理上的收紧，而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波动，让那道伤痕的颜色骤然加深，几乎变成墨黑，肿胀得仿佛要爆开！

　　许文山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手中空碗差点脱手。

　　林晚下意识想上前扶，但对方已经自己强行稳住。他把空碗递还给林晚，动作有些僵硬，手指擦过她指尖时，冰冷刺骨，毫无生气。

　　“汤……不错。”他说，声音比之前更哑，却少了几分死气，多了点复杂难言的东西，“但这里……终究不是食堂。不是做饭的地方。”

　　“现在可以是。”林晚接过碗，碗壁还残留着一点余温，“只要您允许。”

　　许文山看着她，又看向她身后的厨房空间，看向灶台，看向那些还缩在墙角不敢动弹的幽灵学生，最后，目光落回青砖地上那排小物件上。

　　他的目光，在那颗有裂缝的玻璃弹珠上，停留得最久。

　　久到林晚以为他又要陷入那种冰冷的沉默。

　　然后他说：“那些孩子……吃饱了？”

　　“七个吃饱了。”林晚回答，“应该还有更多。”

　　“让他们……都吃饱。”许文山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枷锁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和痛苦的味道，“在天亮之前……让他们……安心。”

　　【触发隐藏支线任务：安抚饿鬼学生的执念】
　　【任务描述：让所有被困于此的饥饿灵魂得到饱足与安宁】
　　【任务奖励：未知（与完成度及方式相关）】
　　【失败惩罚：无（但副本管理者‘许文山’的‘默许’状态可能撤回，并可能导致其敌意上升）】

　　系统提示音在林晚脑海中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

　　她看着许文山：“怎么让他们安心？只是吃饱吗？”

　　许文山转过身，开始往回走。铁链拖在地上，刺啦作响，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得很远。

　　走到黑暗边缘时，他停下，没有回头，只嘶哑地、用尽力气般丢下一句话：

　　“让他们……想起自己是谁。”

　　然后，他迈入黑暗，身影被浓稠的墨色吞噬。

　　脚步声和铁链声，彻底消失。

　　林晚端着空碗，站在原地。

　　阴冷的气息开始缓缓退散，但并未完全消失。耳边那些细碎的幻听也逐渐减弱。她低头看手里的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浅琥珀色的汤渍，在粗糙的陶壁上晕开一圈淡淡的痕迹。

　　她转身往回走。

　　厨房空间里，四个人都在看着她。孙倩的嘴巴还微微张着，眼神像看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陈诺眼神复杂，敬佩、震撼，还有一丝明悟。周明若有所思，手指停止了敲击，只是静静看着她。赵大勇……赵大勇的表情像是刚吞了一整个鸡蛋，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后怕。

　　“他……他就这么走了？还……还给了个任务？”赵大勇第一个憋不住，声音都变了调。

　　“嗯。”林晚把碗放在灶台上，开始用清水冲洗，“任务目标是让所有饿鬼学生都吃饱，并且‘让他们想起自己是谁’。”

　　她把隐藏支线的具体内容说了一遍。

　　“让所有学生吃饱？”陈诺皱眉，看向窗外黑暗中可能潜伏的更多幽灵，“我们连有多少个学生都不知道。而且……‘让他们想起自己是谁’是什么意思？这些孩子，不是已经失去神智，只剩饥饿的本能了吗？”

　　“意思是，光喂饱他们的肚子不够。”周明接口，他靠着墙，声音还有些哑，但分析能力已经恢复，“得喂饱他们的……执念核心。这些孩子被困在这里三十年，饥饿的痛苦可能已经磨灭了他们大部分的记忆和自我认知。我们需要帮他们找回来。那个许文山，作为曾经的老师，他可能知道关键。”

　　“怎么找？”孙倩小声问，比起恐惧，她现在更多的是茫然和一丝好奇。

　　“从‘三年级二班’开始。”林晚说，目光投向走廊另一侧，“陈老师，你和我去教室找更多线索，尤其是点名册、学生信息之类的东西。周先生，赵先生，你们留在这里，保护孙倩和这个厨房。赵大哥的伤需要恢复，周先生你也需要缓缓。如果有任何危险，立刻用暗号叫我们。”

　　赵大勇下意识想反驳，他不想被留下“看家”，但手臂伤口处传来的、依旧清晰的痛楚和虚弱感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闷哼一声，点了点头。周明也点头：“可以。但你们要快。我总觉得……那些老师幽灵不会安静太久。许文山能压制他们一时，未必能一直压制。而且……”他看了一眼林晚，“你刚才那碗汤，可能触动了一些更深的东西。”

　　林晚明白他的意思。她从刀架上重新抽出片刀，又拿起那个从二楼教室带回来的、装着硬馒头和饭盒的破旧帆布书包。陈诺深吸一口气，捡起教案，紧紧抱在胸前。

　　两人走出厨房空间，踏入走廊。

　　阴冷重新包裹上来，但这一次，林晚手里多了一样东西——许文山刚才用过的那个空碗。碗壁上还残留着汤的余温和极其微弱的、属于那个绝望男人的气息。握在手里，居然能驱散一点点渗入骨髓的寒意。

　　她不知道这是心理作用，还是这碗真的因为承载了一次特殊的“交易”或“沟通”，而有了某种暂时性的、微弱的“效力”。

　　但他们需要所有能用的依仗。

　　三年级二班的教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楼梯是老旧的水泥台阶，扶手上锈迹斑斑，覆盖着一层滑腻的、不知名的污垢。每上一级，脚步声都在空旷的楼梯间里产生回音，层层叠叠，仿佛有很多人跟在他们身后，踩着同样的节奏上楼。

　　陈诺走得很小心，教案紧紧抱在胸前。林晚握着刀和碗，耳朵竖着，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哭泣、低语、脚步声，或者……铁链拖曳的声音。

　　二楼到三楼的转角处，墙上贴着一张泛黄起卷的布告。

　　纸张脆得仿佛一碰就会粉碎，但昏黄的灯光下，还能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印刷字迹：

　　【关于加强校园安全管理的通知】
　　【……近日，我市部分学校出现不明原因群体性发热症状，为保障广大师生健康安全，防止疫情扩散，现要求如下：】
　　【一、发现疑似病例的班级，须立即实施封闭管理，严禁人员进出……】
　　【二、封闭期间，生活保障及医疗用品由校方统一调配，经消毒后由专人送至指定区域……】
　　【三、任何人员不得擅自接近或闯入封闭区域，违者严肃处理……】
　　【……】

　　后面的字被大片的水渍晕开，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个残缺的词语：“责任”、“上报”、“隔离期”。落款单位的红色公章也模糊成一团暗红色的污迹，日期隐约是三十年前的某一天。

　　“群体性发热……封闭管理……”陈诺轻声念出关键词，脸色更加凝重，“所以三年级二班是因为传染病被封锁起来的？可是……如果只是隔离，为什么最后会……”

　　“如果是正规隔离，为什么孩子们会饿死？为什么连老师都变成了那个样子？”林晚接上他的话，目光落在布告上那个模糊的红色公章上，“为什么封锁解除后，这里变成了这样？”

　　她想起许文山脖颈上的勒痕。

　　想起他说“这地方早就没道理了”。

　　两人继续往上走，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更沉的石头。

　　三楼走廊比二楼更加昏暗。灯管几乎全灭了，只有尽头一扇窗户，透进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惨淡如坟地磷火的微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空气更加阴冷污浊，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腐烂木质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腥腐败气味混合的味道。

　　三年级二班的教室门关着。

　　深黄色的木门，油漆剥落，门牌上“三年二班”的字迹已经褪色发白，但依旧能辨认。门把手上挂着一把老式的挂锁，锈蚀得厉害，几乎和门把手锈在一起。

　　陈诺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锁着。”他说。

　　林晚上前，借着那点惨淡的光，仔细查看锁孔。锁孔周围，有新鲜的、与周围厚重锈迹格格不入的金属划痕——不是自然锈蚀，而是利器试图撬动留下的痕迹。

　　“赵大勇他们？”陈诺猜测。

　　“有可能。”林晚从头上取下一根最普通的黑色发卡——厨师工作时用来别住碎发的。她掰直一端，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地将尖端探入锈蚀的锁孔，手腕极其细微地转动、试探。

　　这种老式挂锁结构简单，她小时候在爷爷的旧仓库里捣鼓过，知道怎么对付。

　　手指感受着锁芯内部细微的阻力变化。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锁开了。

　　陈诺惊讶地看着她。

　　“厨子也得会点杂活。”林晚简洁地说，收起发卡，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漫长岁月未曾润滑过的、尖锐刺耳的“吱呀——”声，像垂死者的呻吟。

　　教室里的景象，让站在门口的两人，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