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食堂征服无限流》浮云疏影

6、怨灵教学楼6

　　她从陶瓮底部的角落，翻出几颗干瘪发皱的红枣——不知道是之前就在，还是系统补给时附带的。又从窗台边那丛野草里，辨认出几株叶片细长、顶端结着细小褐黑色籽穗的植物，凑近闻了闻，有淡淡的、类似燕麦的谷物香气。

　　“这是……野燕麦？”陈诺走过来辨认。

　　“算是麦子的一种，荒年也有人吃。”林晚小心摘了几穗，在掌心轻轻搓揉，褐色坚硬的外壳脱落，露出里面细小的、乳白色的籽粒，数量少得可怜，“《金匮要略》里有个方子，叫甘麦大枣汤。甘草、小麦、大枣，治‘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其实核心是养心安神，缓急润燥。”

　　她又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瓦罐里，用指尖挖出一小勺深褐色的、板结的结晶块——看起来像是未经提炼的粗制红糖，又或者只是富含矿物质的蔗糖残留。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幽灵学生留下的“饭票”上。

　　玻璃弹珠，草莓发卡，铅笔头，银杏叶，乳牙，小石头，糖纸。

　　她走过去，拿起那颗乳牙，在掌心掂了掂。冰凉，微小，却仿佛重逾千斤。

　　“你要用这个？”孙倩声音发颤。

　　“不是用。”林晚把乳牙放回去，和其他小物件摆在一起，“是‘看’。看他们留下了什么。”

　　她转身面对其他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力量：“这些孩子，饿死在这里三十年，变成只会索食的怨灵。但他们最珍视、最终交出来‘付账’的东西，是什么？是赢来的弹珠，是妈妈送的发卡，是第一次换牙的纪念，是秋天的一片落叶……都是最普通、最微小，却也是最温暖的童年碎片。”

　　陈诺的喉结动了动。

　　“他们死的时候，可能连一顿干净的、饱腹的饭都没等到。但他们记得快乐，记得被爱，记得成长。”林晚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许文山是管理者，也是老师。他看着这些孩子饿死，或者……以某种方式，参与了他们的死亡。然后他上吊了。这样的人，需要的不是山珍海味，不是灵力加持。”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的黑暗。

　　“他需要的，是一碗能稍微‘安神’的汤。和一点点……被‘看见’。”

　　她开始生火。

　　这次的火，比之前煮面时更温和。蓝白色的火焰温柔地贴着锅底，不跳跃，不张扬，只是稳定地散发着热量。她往锅里注入清水，放入那一点点搓出来的野燕麦籽、撕开的干瘪红枣、还有捏碎的那一小块深色糖结晶。

　　没有甘草，没有真正的小麦仁，没有完整配方该有的一切。

　　但她有那颗乳牙代表的、孩子对“长大”的期待。

　　她有银杏叶代表的、对自然和友情的珍视。

　　她有草莓发卡代表的、被温柔触摸的记忆。

　　她把这些“饭票”在案板上一字排开，没有触碰，只是手掌轻轻虚覆在上方片刻。

　　不是要吸收或者使用它们。

　　只是要记住。

　　记住这些孩子，曾经是活的。有过期待，被爱过，珍视过这些微不足道却闪闪发光的东西。

　　然后，她开始熬汤。

　　小火，慢炖。水逐渐变成浅浅的琥珀色，红枣被煮开，干瘪的果肉吸水膨胀，释放出稀薄却清甜的香气。野燕麦籽渐渐软化，渗出淀粉，让汤汁微微变得浓稠。红糖块融化，给清浅的汤色染上一抹温润的、接近蜂蜜的暖黄光泽。

　　她没有盖锅盖，让水汽可以缓慢蒸发，也让那极其微弱的香气，能随着蒸汽飘散出去。

　　这不像是在做一道菜。

　　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专注的仪式。

　　厨房里的其他人都没说话。赵大勇盯着自己手臂上逐渐被绿色药膏覆盖的伤口，眼神复杂难明。周明靠在墙上，闭着眼，手指敲击膝盖的节奏却慢了下来，像在重新评估什么。孙倩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锅慢慢翻滚、冒着极小气泡的汤。陈诺则一直看着林晚——看着她被灶火映亮的侧脸，看着她额角细密的汗珠，看着她全神贯注时，眼中那种沉静而强大的光。

　　二十分钟后，汤熬好了。

　　清透的浅琥珀色，零星几颗红枣浮在表面，煮烂的燕麦籽沉在锅底。汤汁不多，勉强能盛大半碗。

　　林晚用一只干净、没有任何装饰的粗陶碗，盛出汤，汤面刚好齐沿，不多不少。

　　她端着碗，走向厨房边界。

　　那道无形的墙，在她面前自动分开一个缺口。

　　她没有把碗放在地上。

　　而是端着碗，一步，踏出了青砖地面，踩在了外面冰冷污秽的水磨石地面上。

　　阴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上来，像无数冰冷的针扎进皮肤。走廊里的空气比之前更加潮湿沉重，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和一种更深层的、像是无数叹息堆积而成的腐朽气息。远处又传来隐约的、孩童的抽泣，但这次很轻，很快又憋回去，像怕惊扰什么。

　　林晚站直身体，面向走廊尽头的黑暗。

　　“许老师。”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可闻，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回响，“汤熬好了，趁热喝。”

　　没有回应。

　　只有她自己呼出的白气，在昏黄闪烁的灯光下，迅速消散。

　　她等了三秒。

　　然后端着碗，向前走了一步。

　　又一步。

　　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清晰得让她自己心跳加速。她走得不算快， 但很稳，手里的汤碗端得平平的，浅琥珀色的汤面几乎没有晃动，只有一丝极淡的热气袅袅升起。

　　走到离厨房边界大约五米的地方，她停下了。

　　这里已经是安全区范围之外。

　　阴冷的气息像活物一样缠绕上她的脚踝、小腿、腰际，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陡然增强，如芒在背。耳边开始出现细碎的幻听——模糊的耳语，分不清内容，只让人头皮发麻，心底发寒。视野边缘似乎有灰影飘过。

　　她没退。

　　“这汤，叫‘甘麦大枣汤’。”她对着那片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说，声音依旧平稳，“宁心安神，补中益气。您在这里站了这么久，看了这么久，该歇一歇了。”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

　　先是一点细微的、水滴落地的声音。

　　然后，是铁链被拖动时，环扣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高大的轮廓，从黑暗深处缓缓浮现。许文山走得比上次更慢，脚步拖沓，那条锈迹斑斑的铁链拖在他身后，在冰冷的地面上犁出断续的湿痕。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在昏黄不定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肿胀，边缘的抓痕像干涸龟裂的土地。

　　他在林晚面前两米处停下。

　　浑浊的眼睛透过脏污的镜片看着她，又缓缓下移，看向她手里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汤。

　　汤面在阴冷的空气里，那一点热气格外显眼，像寒夜荒原上，最后一缕将熄未熄的炊烟。

　　“你……”他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嘶哑破碎，像破风箱在漏气，“……不怕？”

　　“怕。”林晚实话实说，甚至往前又递了递碗，“但您上次没杀我，还划了这块地方给我们容身。我觉得，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许文山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扭曲的、早已忘记如何做出的笑。

　　“道理……”他重复这个词，语气古怪，带着嘲讽，又透着无尽的疲惫，“这地方……早就没道理了。”

　　“那就从这碗汤开始。”林晚把碗又往前送了半寸，“重新讲一点道理。您以前教书的时候，有没有对学生说过——按时吃饭，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