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商杭

5、家长

　　十七班的班主任领着林桐他们过来的时候，楚燚已经在行政楼的走廊里站了好几个小时，正在思考要不要直接跑掉。

　　“你怎么来了？”看清来人之后，楚燚原本懒洋洋靠在墙上的身体当即站直。

　　她以为来的人会是楚艳。

　　“谁让你来的？”她拦在几人前面不让他们继续往前走，抓住房秀英的罩衣袖子，抗拒跟烦躁显而易见，“你回去，这里不用你管。”

　　“楚燚。”十七班班主任对她已经不抱任何期望，所以不论在什么情况下，看向楚燚都是一成不变的麻木表情，“看在你奶奶这个年纪还要为你来学校的份上，你都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你们直接把我开除吧。”楚燚扫他一眼，烦躁、抵触又无所谓地说。

　　没等十七班班主任应声，房秀英一听立马急起来，转而抓住十七班班主任的手，慌忙解释，陪着笑，讨好甚至有些低声下气：“老师，小孩子瞎说的，别，别开除她……”

　　“跟你有什么关系？”楚燚扯开她，表情烦躁又冷硬，“我说了我不用你管。”

　　行政楼安静，不小的动静让周围几个办公室的门先后拉开。孙凤琴也出来了，跟十七班班主任一起制止了这场拉扯，众人一起进了她的办公室。

　　她客气地请人落座，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请房秀英过来的原因。

　　“林桐当时也在场，今天当着你奶奶……”

　　“姥姥。”林桐清掀眼皮，淡淡地发声，“主任，这是我姥姥。”

　　“当着你姥姥的面。”孙凤琴还是不死心，提出了跟那天晚上一样的要求，“你来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房秀英和刘春荣一起看向林桐。

　　“我在吃饭，没看清楚。”

　　楚燚闻言也转过了头。

　　女生坐在她右侧，又黑又长的头发编成一条过腰的麻花辫垂在背后。明明是那么土气的发型，她梳起来却格外好看。她在椅子上坐的过分端正，腰背挺直，说话时微微抬头，展露出格外优越的轮廓线条。此时光线充足，比那天晚上看得更加清晰。

　　头发那么黑，皮肤那么白。

　　楚燚想起曾无意中听到的别人对她的评价——她漂亮的不像贫困生。

　　“主任，被欺负的那个同学什么时候过来？”林桐说完以后，又平静地发问，“学校也通知他的家长了吗？”

　　楚燚的眼神变了变，或者说像水一样，漾了漾。

　　“这个不是你该管的。”孙凤琴的语气明显沉下来，视线在两名女生身上扫了一下，最后落回林桐身上，“林桐，你品学兼优……”

　　“报告！”高亢浑厚的男中音大概要响彻整个楼道。

　　“李付豪？”十七班班主任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中年男人居然发出了尖细的呐喊，“你不好好上课跑这里来干什么！？”

　　“报告老师，孙主任，我带证人来了。”李付豪天生一副笑相，说话时又特意露出两排大白牙，看山去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

　　“过来。”他说完扭头往旁边勾了勾手，同时把门全部推开，然后就有另外两名男生一起凑到了门口。

　　十七班班主任比头发还要稀疏的眉毛几乎要飞起来：“你们要造反吗？”

　　李付豪并不怕他，脸上嘻哈玩闹似的表情不变：“老师，我们不造反，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被他带来的两名男生面对孙凤琴严厉的视线显然要拘谨许多，在李付豪的催促下才你看我我看你地先后挪进办公室，颤颤巍巍地开口。

　　“老师，孙主任，是魏宇翔先在宿舍里面说楚燚坏话，楚燚才去找他的。”

　　“是的，我们可以做证。”

　　“主任，老师，你们不能只听魏宇翔的一面之词啊。”李付豪紧接着说，“是他造谣在先，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而且楚燚都没动手，只是警告他别再乱说了而已。”

　　“什么叫而已？”孙凤琴沉声道，“就算是魏宇翔说了什么，你们可以告诉老师，老师和学校会出面解决，这不是你们欺负同学的借口。”

　　“主任您怎么不问问魏宇翔说了什么？”李付豪直面孙凤琴，眨了眨眼，用积极求知的表情反问道。

　　孙凤琴这才去问另外两名男生：“他说了什么？”

　　“说……他说他跟楚燚是初中同学，说楚燚从初中开始就跟校外的人约……炮……”

　　刘春荣和房秀英没听懂，原本表情淡漠的林桐却无声地拧起眉头，看向你一句我一句轮流说话的两个男生时，闪过凌厉的冷光。

　　两个人都低着头，越说声音越小。高中男生，私底下荤话都是家常便饭，但当着老师跟家长的面，他们也觉得有些词汇难以启齿。

　　“是的，他还说……还说他也……跟楚燚……睡……睡过……”

　　“你怎么不为自己辩解？”

　　楚燚走在前面，听到声音驻足转身，确认林桐是在跟自己说话。

　　“懒得说。”她没怎么思考，回答的也随意。

　　“你呢？”她反问，“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楚燚微挑了一下细长好看的眉毛，残留在眉宇间的沉郁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了干净。她看着面前生有一双很标致的丹凤眼的女生，这眼型太好看了，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

　　“你确定？”

　　就在这时，节奏舒缓实则每一下都敲在学生心尖上的威斯敏特钟声响起。

　　放学了。

　　像是开闸放洪，大批学生从南北两栋教学楼里泄出来。

　　她们站在综合楼三楼走廊尽头，看着通向校门口的宽敞过道迅速被人流填满。

　　林桐没接她的话，看上去也没有想接的意思。

　　楚燚再次主动开启话题：“我请你吃晚饭吧，去食堂还是去外面？”

　　二中的教学区和住宿区是分开的，食堂在住宿区，教学区西侧紧挨着一条美食街。楚燚很少去食堂吃，但她觉得林桐应该不怎么去外面：“你喜欢吃面？我知道一家店，东西好吃速度也很快，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对方却微微向后侧了下头，淡笑了一下：“谢谢，不过不用了。里面应该很快就结束了，我等下送她们去公交站。”

　　“老大！老大老大。”楚燚转身扶着水泥台栏杆往下看，李付豪在楼下大喊着挥手，“走啊，去吃饭！”

　　“你们去吧。”背后的林桐说。

　　楚燚从羽绒服里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低头打字一边说话：“就吃我说的那家面吧，你喜欢奶茶还是果茶？”

　　问完以后没听见林桐回答，她暂停打字，抬头看她。

　　“不用了。”林桐摇了摇头，又道了声谢。

　　“那我就按我的口味让他买了。”楚燚再次低头打字。

　　“真不用……”

　　背后忽然传来说话声，林桐拒绝的话收回喉咙，立即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把楚燚挡住，同时手向后伸，精准地摸到了楚燚的手机以及她拿手机的手，向后推。

　　对面过道里，十七班班主任和刘春荣已经从孙凤琴办公室里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房秀英才退着来到了走廊里，退到门口外面还用笑脸面对着办公室。

　　楚燚注视着这一幕，借着林桐的遮挡把手机收回校服口袋，眼中柔和的笑意淡下去，被冷意取而代之。

　　楚燚能来送她，房秀英惊讶又高兴。

　　她没提孙凤琴都说了什么，只说：“小燚啊，在学校好好学习。桐桐学习好，你多跟她学。”

　　楚燚的手被她抓在手里，皱了皱眉，却没有抽出来。她耐着性子听完一堆没营养的话，跟林桐一起把人送上108路公交车。

　　6:00放学，6:35就要进班上晚自习，两个人是跑着回去的。

　　虽然楚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一起跑——她就算一整个晚上都不出现在教室里，也没人会找她。

　　跑到南教学楼前面时是6:25，林桐停下跟楚燚道别：“那我先回教室了。”

　　“一起。”

　　林桐：“什么？”

　　“我说一起去，刚好我去你们班有点事。”楚燚说完，先行一步踏上楼梯。

　　她走的是南楼楼梯，林桐习惯走北楼。她站在原地顿了顿，跟了上去。

　　教学楼一共六层，高一一共三十六个班，分布在南北两栋楼的第五层和第六层。十七班在南五楼，一班在北五楼。两人顺着南楼楼梯走上五楼，走在前面的楚燚没有回自己班级的意思，直接沿着空中走廊往北楼去。

　　走廊尽头正对着北楼楼梯，左右两侧分别是一班和二班。和一片喧哗的南楼不一样，一班二班门口几乎没有什么人。

　　所以拎着塑料袋打包盒站在走廊里的李付豪就格外显眼。

　　“老大，你让我打包两份，这份是给谁的？”他一手提两只塑料袋，分别拎着一碗面和一杯奶茶，两只手同时前举，说话时右手稍微抬了抬。

　　看见跟在楚燚后头的林桐时，有些了然地挑了挑眉毛。

　　“你跟年级第一一起回来的？干嘛去了你俩？”

　　楚燚从他手里接过一份面和奶茶，转身递给林桐：“你的。”

　　林桐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请她吃饭。

　　“不用了。”她第一反应还是拒绝，“谢谢。”

　　楚燚皱眉：“你没吃晚饭，为什么不要？”

　　“老大专门让我打包的，收下吧收下吧。”

　　李付豪见林桐不接，直接抓着她的手臂，把自己手里那份塞进了她手里。熟络的姿态让人误以为他跟人家已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盛满面汤的打包盒撞到自己身上，林桐不得不接住塑料袋稳住它。如此一来，李付豪心安理得地彻底放了手。

　　“我……”林桐再递已经递不出去了——楚燚已经转头走了，顺手把自己手里的那份塞回了李付豪手里。

　　一班几乎全员到齐，少部分人在打盹儿，大部分人已经进入学习状态。

　　楚燚站在门口，视线在教室里面来回扫视，在众人纷纷抬头看过来之后，很快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她大步走过去，停在中间第三排最左侧的一个女生旁边：“是不是你说的？”

　　起初的惊讶过后，女生毫不畏惧地跟她对视：“是又怎么样？我又没撒谎。”

　　“少他妈管我的事。”楚燚声音沉下来，不高不低，在安静的班级里能很清晰地进入每个人的耳朵，“再有下次你试试。”

　　“谁管你了？”女生却不怕她，甚至有些挑衅地说，“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你也管不着。”

　　“啪！”

　　课桌上的保温杯在地上摔出刺耳的声响，把女生吓得抖了一下。

　　“宋诗年，你觉得我不敢打你吗？”楚燚沉沉地盯着她，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再有下次，你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