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商杭

4、食堂

　　“要什么？”

　　“素面。”

　　“五块。”

　　热气腾腾的拉面窗口里，戴着深紫色头巾跟蓝色口罩的老板娘迅速在刷卡机上按下数额，林桐把饭卡放到刷卡区。“滴”声过后，一碗冒着热气的清汤拉面从窗口里推出来。

　　林桐双手捧着碗沿移到托盘上，从长长的队伍里横移出来，避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四下里寻找空位。

　　走过几排桌椅后终于看见一张空桌，林桐走过来刚要把托盘放下，右边的衣袖却突然被人揪住。

　　她扭头，对上了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楚燚今天没戴帽子，两只耳朵也空空的，棕栗色的卷发扎成马尾，额头两侧的刘海蓬松柔顺，衬得脸型更加精致小巧精致。

　　“站远点儿。”她面无表情地说。

　　林桐被她扯离那张空桌，而后她走过去，细长的腿跨过和桌子一体的蓝色圆形塑料凳，面对着旁边正在吃饭的男生坐了下来。

　　旁边桌子上坐着三名男生，离她最近的那个理着平头戴着黑框眼镜，不高，偏胖，五官没什么记忆点，看上去老实巴交的。

　　看见楚燚的瞬间，他先是怔愣了一下，耳后表情变得心虚又惊慌，当即就要起身。

　　却被随后跟过去的李付豪把住肩膀摁了回去。

　　“跑什么？”李付豪站到他右侧，跟楚燚一左一右将人堵在中间，“心虚啊？”

　　“啪嗒。”

　　男生没来得及说话，面前吃到一半的饭就被楚燚拿起来倒扣在他肩膀上。不锈钢餐盘顺着他的背砸到地上，菜汤浇湿了深蓝色的羽绒服，被染成深色的米饭粒和几片软趴趴的青菜叶子黏糊糊地挂在了他身上。

　　“坐下！”

　　男生第二次要站起，却再一次被李付豪摁回去。他身形清瘦，但骨架不细，而且比男生高出快一个头，站在那里跟堵墙一样，很有威慑力。

　　周围的视线迅速向中聚拢。

　　“魏宇翔，是你吧？”楚燚嫌弃地挪了挪脚，盯着已经快要吓哭的男生问道，“我应该没找错人吧？”

　　“你……”魏宇翔不敢正眼看楚燚，颤抖着声音反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看来没找错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桌上剩下的那碗紫菜汤又被重重地泼到魏宇翔脸上。

　　“啪。”汤水在他的脸上砸出声响。

　　周围传来低低的惊呼声，半个餐厅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楚燚跟魏宇翔身上。

　　楚燚把不锈钢空碗扔回桌上，从座位上起来：“你他妈管不住自己的嘴，就要确保别让我听见。再让我知道你在背后造我的谣，就不会像这次这么简单了。”

　　“别看了，快吃饭，吃完饭赶紧回去上课。”李付豪松开魏宇翔，对着四周虽然没往前凑却争先恐后看热闹的众人解释，“不是我们欺负人哈，是这小子自找的。你们看他不还手，那是因为他有错在先所以做贼心虚……”

　　接到一个来自楚燚的白眼，他才草草结束“战后总结”。

　　“诶，年级第一你也在这儿。”扭头看见林桐，他一改刚才面对魏宇翔凶神恶煞的表情，十分自来熟地上来打招呼，“嗨，我叫李付豪，咱们前几天见过，还记得吗？”

　　“你还吃不吃？”楚燚回头瞥他一眼。

　　“吃吃吃，年级第一，咱们回头约。”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楚燚忽然驻足，转身往回看。

　　魏宇翔跟他的两个同伴已经走了，相连的两张桌子空下来，林桐竟然坐到了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哎老大，不去吃饭吗？”李付豪一脸疑惑地看向掉头往回走的楚燚。

　　“你不嫌脏吗？”楚燚站在林桐左侧，皱着眉扫了眼地上那片狼藉。

　　林桐抬头，看上去有些惊讶。

　　“还好。”她的表情很快恢复自然，“没有其他位置了。”

　　哪里没有，那不都是吗？楚燚淡淡扫了扫旁边，默道眼前这人睁眼说瞎话。

　　“你的围巾，我又忘带了，过几天还你。”她说。

　　“没关系。”林桐说，“你的卡……”

　　“我说了那不是我的。”

　　“好吧。”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楚燚没动，林桐也保持着侧身微微抬头的姿势。

　　“老大？”李付豪凑过来，分别向一站一坐的两人投去疑惑的目光，而后问楚燚，“不是要去吃饭吗？”

　　“嗯。”楚燚转身走向打饭窗口。

　　林桐的视线跟着她的背影走了两秒钟，而后回身坐正，先把飘在汤面上的几粒葱花一一夹出来扔到纸巾上，然后才把稍稍有些坨的面在汤里挑开。拉面足够劲道，耽误了这一小会儿并不影响它的口感。

　　为期两天的月考终于结束，考麻了的学生们行尸走肉般把考试期间堆放在教室外面的书往里搬。

　　林桐是最早一波把东西收拾好的人，正准备拿东西回宿舍。

　　一个女生走过来：“班长，班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

　　“好，谢谢。”林桐把书包放到桌面上，走出高一一班，很快来到和一班只隔着两间教室的办公室。

　　李保卫的工位旁坐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性，留着干练的短发，颧骨很高，青黑色上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不做表情便自带严厉的三白眼。商城二中的德育主任孙凤琴，以严厉著称，让高一到高三所有学生都退避三舍的存在。

　　“孙主任过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不用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行。”李保卫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坐下说。”

　　“谢谢老师。”

　　林桐走过去坐下，便听孙凤琴问道：“昨天中午食堂一楼出了一件事，当时你正好在现场是吗？”

　　林桐心中一动，面上不显：“主任说的具体是什么事？”

　　“十七班的楚燚把饭菜倒在同班同学身上的事。”孙凤琴说，“魏宇翔同学说当时你也在场。”

　　“我在吃饭，没看仔细。”林桐说。

　　孙凤琴闻言，高高挑起的细眉微微向中间聚拢，眉心的川字纹在挤压下变得更加明显，承载着她此时的不悦。

　　“你如果害怕楚燚找你的麻烦，大可以不用担心，学校不会任由她这种学生胡作非为。”

　　“不是。”林桐却摇摇头，继续说，“我是真的没留意。”

　　看着眼前成绩出色的好学生，孙凤琴眼里不加掩饰地划过一丝失望。

　　“行了，你回去吧。”

　　“好的。”林桐从椅子上起身，薄薄的眼皮微垂着，从两人中间穿过离开了办公室。

　　“李老师，学生不想惹麻烦的心理我理解，可是……”

　　李保卫习惯把窗户留出一条缝用来通风，林桐经过窗户时，一句并不完整的话飘进她的耳朵。

　　她的连眼神都没有变化，沿着走廊径直前行。经过空中走廊时，往对面的南楼望了望。

　　综合楼三楼办公室，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想睡觉。

　　楚燚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楚燚，你这是什么态度？”她的散漫姿态顿时引起孙凤琴的不悦，瞪着眼睛严厉斥道，“站好。”

　　旁的学生被她这么瞪一眼，必然连喘气都要降低声音。

　　楚燚却慢悠悠把手放回身后，微微挪了挪，又往阳光里站了站。

　　“我看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没错怎么意识到错误？”

　　“霸凌同学还没错？”

　　“那是他活该。”

　　“啪。”

　　孙凤琴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里的水被震得晃了晃。

　　“把你家长的联系方式给我。”

　　“我没家长。”

　　“楚燚！”孙凤琴怒目圆睁，“你自己看看你还有没有一个学生的样子，你是想被开……”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孙凤琴的话。

　　“进。”

　　进来的是十七班的班主任：“孙主任，联系上楚燚的家长了。”

　　懒洋洋站着的楚燚忽然扭头：“你联系的谁？”

　　“你对老师说话就这个态度？”

　　楚燚不顾孙凤琴的斥责，继续盯着十七班班主任：“我没家长，请问老师您联系的是谁？”

　　“楚燚，你给我出去站着！”孙凤琴气得直接站了起来，“立刻出去！”

　　“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上课忽然被打断，全班五十多双眼睛齐齐转向教室前门。

　　“林桐家长，您有什么事？”李保卫放下教案，认出来人，走下讲台迎出去。

　　林桐从旁边两名同学背后的空隙侧身走出去，跟孙卫国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来的不止有刘春荣，还有房秀英。

　　“桐桐，你秀英姥姥接到小燚她班主任的电话，说要她来学校一趟。但是她没听清小燚在哪个班，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林桐跟李保卫简单解释过，领着两人穿过空中走廊往走向南楼。

　　“姥姥，楚燚的班主任是怎么联系到你的？”过去的路上，林桐问房秀英。

　　“打到我手机上来了。”刘春荣说，“我一开始以为是你的班主任，听他说了几句才听清是小燚的班主任。”

　　林桐疑惑：“楚燚的班主任怎么有你的手机号？”

　　“应该是小燚妈妈跟他说的。”房秀英说，“小燚妈妈之前要我给她留个联系方式，我没有手机，就留了你姥姥的手机号。”

　　“老师电话里也没说太清楚，只让我过来。桐桐，小燚是不是在学校犯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