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歌》林慕言

6、认可

　　程一凡自以为的“放下”，很快就迎来了考验。
　　他从图书馆阅览区起身，准备回家，走向扶手电梯时，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儿馆，视线就再也收不回来。
　　是她，那个他才刚刚“放下”的身影。
　　她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接触，他没有移开视线，她也没有。
　　程一凡脸上尽是惊讶，而她，一脸的平静，眼里却有着深深无奈。她扯了扯嘴角，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看了他一眼之后，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
　　程一凡被她的举动弄糊涂了，他来不及细想，转身向上一层的扶手电梯快步走去，上一层的空中走廊可以直接走到对面。他等不及电梯向上走，自己快步走了上去。
　　和往常一样，等他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飞步走到她所在的位置，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他失望地四处张望，看向楼下时，发现那个身影正在快步走向图书馆的出口。
　　他等不及电梯，从楼梯快步跑下到一楼大堂，飞快地走出了图书馆。广场上人来人往，他看着每一个白色的身影，都不是她。
　　程一凡开始有点相信，她就是他认为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眼神？那种夹杂着失落与无奈的眼神。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他就是感觉得到。这样的眼神，不可能是一个陌生人会有的。
　　如果不是她，为什么她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沉沦、并且心痛？
　　他慢慢地走向地铁站。
　　正是下午三时，广场上的音乐喷泉开始表演了，喷泉池边围了一圈的人，音乐在广场上空飘扬，水落到地面上，发出响声，人声鼎沸，喧嚣四起。
　　程一凡快步走过，将热闹喧嚣留在了身后。他一路上想着那个充满了无奈的眼神，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去到地铁站台，关门铃声已经响起。他停下脚步，看了着即将发出的列车。列车缓缓动了，他又看到了那张面容，从他面前一闪而逝。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巧合与错过？
　　程一凡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得罪了命运之神，它总是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的决定，因为这样的巧合，又开始动摇了。
　　回到家中，他找出那张一直被他珍藏着的旧照片，看了许久。照片上那张带着稚气的清秀脸容，和图书馆那张有着无奈眼神的面容，似乎慢慢重叠。
　　他坐在椅子上，仰起了头。
　　这一天，他都恍惚中度过，没有发觉时间的流逝，也没有发觉凌珊珊的到来。
　　等听到她愉快地叫着他名字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将照片往书中一夹，凌珊珊已经走了进来。
　　原来，已是傍晚时分。时间过得这样快，他才回到家里不久，什么都没有做过，就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
　　他将书塞回书架，准备和凌珊珊一起外出吃晚餐。
　　凌珊珊笑道：“上了一天的课，我累得不想动了，我们在家吃饭吧。”
　　程一凡有点不好意思，他今天忙着做家务，没有买菜，此刻冰箱空空如也。
　　凌珊珊见他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以为他是做家务太累了，体贴地说：“我们点外卖吧，有一家外卖很好吃，我很久没有吃过了。”她拿出了手机。
　　程一凡笑着拿过她的手机：“我来。”
　　他将脑海里那些让人迷茫的思绪压了下去，专心地听她说起今天培训的趣事。
　　吃晚餐时，凌珊珊随意地说：“小悠和阿杰说明天去寺庙祈福，那里的荷花也开了，值得一看。我们去吗？”她一脸期待的样子。
　　程一凡对寺庙和荷花的兴趣都不大，他刚从图书馆借了几本书，本来想趁着明天好好地看看。看着凌珊珊期待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绝，点头道：“去。”
　　凌珊珊高兴起来，嘴巴都没有擦干净，就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程一凡愣了一下，他始终还是不太习惯她的亲近。
　　晚上，他们商量着看电影。
　　程一凡提议看《珍珠港》。他找到了电影，按下了播放。
　　凌珊珊一听到“珍珠港”这三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她说：“时间这么长，而且中间大部分是空袭的场面，没什么好看的，换一部吧。”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她说过因为那首主题曲而特意去图书馆看这部电影。
　　程一凡默默地关闭了播放页面。
　　凌珊珊兴致勃勃地找到了一部爱情电影，拉着他一起看，他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完电影，程一凡看看时间，站了起来。
　　凌珊珊看着他。
　　他笑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凌珊珊默默地站了起来。
　　将凌珊珊送回家后，程一凡回到了自己的家，找到了《珍珠港》，一个人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他看到了那个他一直追逐的身影，他找到了她，两人四目对视，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喜极而泣。
　　第二天醒来，程一凡看了看时间，发了一会儿呆才清醒过来。他飞快地洗漱完毕，驾车去到凌珊珊的家。
　　凌珊珊给他开了门，脸色有点不太愉快的样子，有点埋怨地说：“你迟到了，小悠和阿杰他们已经去到，等着我们呢。”
　　程一凡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忘记调闹钟了，今天午饭我请，当作向他们赔罪。”
　　凌珊珊看了他一眼，笑道：“算了吧，我们还是先出门吧。”
　　等到和小悠、阿杰汇合时，程一凡向他们道歉。
　　他们很了解的样子，向他眨了眨眼，笑道：“我们懂得的。”
　　程一凡有点摸不着头脑，凌珊珊却红了脸，说了一句：“你们真无聊。”拉着他就向前走。
　　他们在这个有着寺庙的景区逗留了大半天。他们在寺庙里祈福，每到一处，凌珊珊都拉着程一凡一起跪下，十分虔诚的样子。
　　景区的荷花开得有点早，各式各样的荷花各有各的姿态，十分清新高雅，程一凡帮凌珊珊拍了不少照片，一直拍到她满意为止。
　　下午，他们去了附近的海岛。
　　海岛上的人不算太多，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铺了一张野餐垫，摆出了精致的食物，小悠和凌珊珊兴致勃勃地拍照，阿杰看着手机，程一凡看着天空，天空飘着大朵的白云，云朵在缓慢地移动，变换着各种形状。
　　凌珊珊让小悠帮她和程一凡拍照，特意让程一凡站好，自己亲着他的脸，程一凡耐着性子配合，拍了好一会儿才完成这个任务。
　　凌珊珊拿着自己的手机，笑容满面地翻看着照片。
　　程一凡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笑脸，有点恍神。
　　他不经意看到凌珊珊准备发朋友圈，配图正是他们刚才的照片。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她点击了“发表”。
　　但他一直没有在自己的朋友圈中看到这条信息。
　　那晚，将凌珊珊送回家后，他去到江边吹风。
　　夏天的风带着一丝热气，令他有点心烦意乱。
　　江边人来人往，江面上游船不停穿梭，霓虹闪烁，这个世界繁华到不允许一个人静下心来细细思索。
　　他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傍晚，他下班后去接凌珊珊，准备一起吃饭。正当他们商量着要去那里吃饭时，他的接到了林楚潇的电话。
　　林楚潇想找他吃晚饭。
　　程一凡有点犹豫，林楚潇早就从免提的电话中听到了凌珊珊的声音，爽朗地说：“你们一起来吧，我也可以趁机认识一下你的女朋友。”
　　程一凡无奈地看向凌珊珊，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凌珊珊听到听筒里传出的热情邀请，眼睛微微一亮，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林楚潇是程一凡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一直称兄道弟的。这样一个人物，不能不认识。
　　“那好吧，你说地方。”程一凡对着电话说。
　　“就在老地方，我订位置，等你们！”林楚潇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
　　他们的“老地方”隐藏在城市公园旁的一处幽静院落里，环境雅致。他们到达时，林楚潇已经在等着了。他穿着一身休闲得体的商务装，身材挺拔，看到他们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绽开极具感染力的笑容。
　　“可算来了！”他先用力拍了拍程一凡的肩膀，然后目光转向凌珊珊，眼神明亮而坦诚，没有丝毫审视的意味，只有纯粹的热情，“珊珊，你好。我听一凡说过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果然比描述的还漂亮！”
　　凌珊珊被他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落落大方地回应：“你好，楚潇，常听一凡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林楚潇招呼他们坐下，动作利落地给凌珊珊倒上热茶：“我们俩小学六年级时就认识了，他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一会儿慢慢讲给你听。”
　　这是凌珊珊第一次接触程一凡生活圈里的熟人，还是他口中“最好的兄弟”。她感到一种新奇，也隐隐有些紧张，但林楚潇恰到好处的热情很快让她放松下来。
　　菜一道道上来，精致可口。席间的气氛异常融洽。林楚潇天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他们年少时的趣事：程一凡如何因为沉迷看书坐过了站，背着书包茫然地站在陌生街口；中学时两人如何偷偷在家打游戏，结果被家长逮个正着，在墙边罚站一下午……
　　这些程一凡从未主动提及的过往，在林楚潇诙谐的叙述中变得鲜活无比。凌珊珊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掩嘴笑得前仰后合，看向程一凡的眼神里充满了新的、带着揶揄的温柔光芒。程一凡在一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偶尔试图辩解一两句，立刻被林楚潇用更确凿的“证据”驳回。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看着眼前这个谈吐风趣、举止得体、显然事业有成的林楚潇，凌珊珊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楚潇，你这么优秀，怎么还单身啊？我身边有几个特别好的女生，又漂亮又独立，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程一凡闻言，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笑意。
　　林楚潇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引得邻桌都侧目看来。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不用了。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暂时还没打算找个人来管着我。”
　　程一凡听到他这么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全是笑意。
　　凌珊珊见他态度明确，也不强求，只是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晚餐接近尾声，林楚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小盒子，推到程一凡和凌珊珊面前。
　　“初次见面，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程一凡一看那盒子上显眼的品牌标志，眉头就微微蹙起：“楚潇，你又来这套。说了多少次了，不用这样。”
　　“跟我还客气什么？又不是单送你的，主要是送给珊珊的！”林楚潇浑不在意地笑着，示意他们打开。
　　凌珊珊在程一凡略带无奈的眼神鼓励下，小心地拆开了丝带，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腕表，设计简约精致，男款沉稳大气，女款小巧秀雅，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金属光泽。
　　“这太贵重了！”凌珊珊有些意外地看向程一凡，她没有想到他的兄弟会如此大方。
　　林楚潇爽朗一笑：“不贵重，就是一块手表。我看一凡那块表都戴了好几年了，也该换换了。你们俩正好一人一块，算是兄弟的一点心意，祝你们……”他顿了顿，目光在程一凡和凌珊珊之间转了转，笑容里多了一丝认真的暖意，“长长久久。”
　　回去的车上，凌珊珊反复看着腕间的新表，表带微凉的触感贴合着皮肤，心里暖融融的。她不是在意这份礼物的价值，而是感受到了这份礼物背后沉甸甸的意味。
　　“你兄弟人真好，而且他好像很认可我。”凌珊珊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她明白，对于程一凡这样性格内敛的人来说，能得到他最好兄弟如此郑重而热情的接纳，几乎等同于一种来自“家人”层面的认可。
　　程一凡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嘴角温柔地扬起：“楚潇就那样，对认准的人，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你别介意他太夸张就好。”
　　“怎么会介意呢？”凌珊珊侧过身，看着程一凡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被一种安全感包围，“我很高兴。”高兴能更多地了解他的过去，高兴能融入他的圈子，高兴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向前迈进了扎实而有力的一步。
　　程一凡像是没有留意到她的凝视，认真地驾驶着车子，快速而稳当地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