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夏而生》闻檀荼

32、苏晴篇：并非女主角

　　我是苏晴，一个在人群中永远藏不住光芒的女生。
　　性格外向，喜欢热闹，爱交朋友，对一切明亮耀眼、自带光环的人和事都抱有天然的好感。
　　在我的青春字典里，从来没有“怯懦”和“隐藏”这两个词，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想要就要努力去争取，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
　　所以，当程寄北这个名字在校园里如同传奇般被反复提及，当我亲眼见到那个成绩稳居年级榜首、颜值与实力并存、连打球时都自带高光的男生时，我毫不意外地沦陷了。
　　程寄北于我，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遥远却璀璨，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想要仰望。
　　我和他的渊源，其实比很多人都要深一些。
　　初中时我们就读于同一所学校，虽然不同班，但因为我性格外向，喜欢参加各种活动，偶尔也会在校园活动中与他产生交集。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身边永远围绕着一群追随者，而我，只是众多仰望者中最普通的一个。
　　我记得有一次校园运动会，他作为接力赛的最后一棒选手，在队伍落后的情况下，凭借惊人的速度和爆发力，硬生生逆转了局势，为班级赢得了冠军。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是那个瞬间，我心里埋下了一颗名为“喜欢”的种子，只是那时候的喜欢，更多的是一种对“完美偶像”的崇拜与欣赏，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愫。
　　升入高中后，我以为我们会就此分道扬镳，没想到竟然还能在同一所学校相遇。
　　更让我惊喜的是，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我和林栖迟成了同桌。
　　林栖迟是个和我截然不同的女生，安静、内敛，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喜欢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做题，像一株默默生长的兰草，不张扬，却自有风骨。
　　起初，我以为我们这样性格迥异的人，很难成为好朋友，但相处下来，我却渐渐被她身上那种沉静而坚韧的气质所吸引。
　　她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总能在我遇到麻烦时，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予我支持和安慰。
　　和她在一起，我仿佛也能静下心来，褪去一身浮躁，感受片刻的安宁。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平和地相处下去，直到我无意间发现了她藏在眼底的秘密。
　　那是一个普通的课间，我正兴高采烈地和她分享着刚听到的校园八卦，无意间提到了程寄北的名字。
　　话音刚落，我就察觉到林栖迟的身体微微一僵，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快速掩饰过去，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题。
　　这个细微的反应，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从那以后，我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她。
　　我发现，她总会在课间操结束后，有意无意地朝着高二教学楼的方向张望；
　　会在听到程寄北参加物理竞赛获奖的消息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会在广艺部开会前，反复整理自己的衣角和头发，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期待；
　　甚至会在抽屉里偷偷藏着一本笔记本，偶尔趁没人的时候拿出来翻看，我瞥见过几眼，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程寄北”三个字，还有一些零碎的、关于广艺部活动的记录。
　　原来，林栖迟也喜欢程寄北。
　　这个发现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我惊讶于这个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生，竟然也会有如此炽热而隐秘的心事；
　　另一方面，一种莫名的胜负欲和不甘心悄然涌上心头。
　　我一直以为，像程寄北这样耀眼的男生，就应该搭配我这样明朗外向的女生，我们站在一起，才是别人眼中最登对的模样。
　　而林栖迟的喜欢，太过安静，太过卑微，像尘埃里的花，默默绽放，无人知晓。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使着我，我想要证明，我的喜欢比她更热烈，更值得被回应。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当着林栖迟的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宣布：“我好像真的喜欢上程寄北了，这次我要认真追他！”
　　我清楚地记得，听到这句话时，林栖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黯淡下去，握着笔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就被强烈的好胜心所淹没。
　　我告诉自己，爱情本就是一场竞争，只有勇敢的人才能抓住幸福。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追男神计划”。
　　我利用初中时与他相识的这点渊源，频繁地制造与他相遇的机会。
　　课间操结束后，我会“偶遇”他，笑着和他打招呼，分享一些校园里的趣事；
　　得知他每天午休都会去操场打羽毛球，我特意报了羽毛球培训班，然后“顺理成章”地出现在球场上，拉着他一起打球；
　　我会留意他的喜好，知道他喜欢喝无蔗糖的矿泉水，便每天在他教室窗台上放一瓶；
　　知道他喜欢看科幻类书籍，便特意买来他没看过的版本，假装偶遇时“顺便”送给她。
　　我做得高调而坦荡，几乎整个班级都知道我在追求程寄北，每次有人打趣我，我都会大方承认，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我甚至会把我和程寄北的“互动细节”一一分享给林栖迟。
　　“栖迟，你知道吗？今天程寄北夸我羽毛球进步很快呢！”
　　“他昨天收下我送的书了，还跟我说谢谢，你说他是不是对我也有点意思？”
　　“我们今天一起讨论了一道物理题，他讲题的样子真的好帅啊！”
　　我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甜蜜幻想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栖迟越来越沉默的态度，没有察觉她眼底深藏的失落与痛苦。
　　她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从来不会发表任何反对意见，也不会表现出丝毫的嫉妒。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真是自私又愚蠢。
　　我只顾着自己的满腔热情，只顾着向全世界宣告我的喜欢，却忽略了身边最亲近的朋友的感受，无意中将她的伤口一次次暴露在阳光下。
　　程寄北对我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他会接受我的邀请，陪我打羽毛球；
　　会收下我送的礼物，礼貌地道谢；
　　会耐心地给我讲解题目，认真地听我说话。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笑容里没有温度，他的眼神里没有心动，那份礼貌，更像是一种无法拒绝的敷衍。
　　有好几次，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会越过我，落在不远处的林栖迟身上，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但每次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栖迟都会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深思这其中的含义，只当是自己多心，以为只要我足够坚持，足够真诚，总有一天能够打动他。
　　直到那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向他坦白我的心意。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校园里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连衣裙，化了淡淡的妆容，提前在他教室楼下等他。
　　当程寄北和同学一起走出教学楼时，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前，拦住了他。
　　他的同学识趣地离开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站在树荫下，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程寄北，我有话想对你说。”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你，”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从初中第一次见你夺冠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高中再次相遇，我真的很开心。我知道我可能有点莽撞，但我是真心的，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这些话，我紧张地看着他，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等待着他的回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程寄北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清晰地说：“对不起，苏晴，我有喜欢的人了。”
　　短短一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热情和期待。
　　我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以为他会犹豫，会委婉地拒绝，甚至会因为不忍心而暂时拖延，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干脆。
　　“你……你说什么？”我几乎是哽咽着问道，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再次重复道，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能回应你。”
　　说完，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了，没有丝毫留恋。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感到多么伤心，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以及一种深深的羞愧。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感情里的女主角，以为自己的勇敢和热情能够改写结局，却没想到，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
　　我仓皇地逃离了现场，不敢去看周围是否有熟悉的人，更不敢去面对教室里的林栖迟。
　　我怕看到她同情的眼神，怕她看穿我所有的狼狈与不堪，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向她道歉，承认自己之前的自私与愚蠢。
　　回到教室时，林栖迟正坐在座位上看书，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她立刻放下书，担忧地看着我：“苏晴，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关心，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掉得更凶了，哽咽着说出了被程寄北拒绝的事情。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巾，然后坐在我身边，安静地陪着我，没有追问细节，没有发表评论，只是用这种无声的方式给予我安慰。
　　那一刻，我心里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我想起自己之前那些高调的追求，想起自己向林栖迟炫耀时的得意洋洋，想起她每次听到我提起程寄北时的沉默与失落，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终于明白，我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对完美符号的盲目崇拜，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胜心而进行的一场表演。
　　而林栖迟的喜欢，才是真正纯粹而深沉的，是藏在心底、默默守护，愿意为了对方而努力变得更好的深情。
　　那之后，我消沉了几天，但很快就想通了。
　　我对程寄北的喜欢，就像一场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虽然短暂地淋湿了心情，却并没有在心底留下太深的痕迹。
　　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收起了往日的张扬与浮躁，学着像林栖迟那样，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
　　我不再刻意关注程寄北的消息，不再想方设法制造偶遇，不再把“喜欢”挂在嘴边。
　　我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和林栖迟一起刷题、背书，一起讨论问题，一起进步；
　　我依然喜欢参加各种活动，但不再是为了吸引某个人的注意，而是为了提升自己，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
　　我看着林栖迟一点点变得更加优秀，看着她在广艺部里独当一面，看着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年级里占据一席之地，看着她偶尔提起程寄北时，眼神里虽然还有留恋，却多了一份从容与释然。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道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而我，也在这场不算愉快的经历中，学会了成长，学会了尊重，学会了如何正确地对待一份感情。
　　高三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毕业季。
　　校园里到处都弥漫着离别的气息，高三的学长学姐们穿着便装，互相拍照留念，拥抱告别，空气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过往的不舍。
　　我看到林栖迟在校园里四处张望，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我知道，她是想再见程寄北最后一面。
　　看着她在人群中穿梭，从满怀希望到渐渐失落，最后默默地回到教室，我的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有些告别，注定是无声的；有些遗憾，注定是青春的一部分。
　　程寄北毕业那天，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围观，只是在教室里，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了，我青春里的“完美偶像”；
　　再见了，那场轰轰烈烈却无疾而终的追逐；
　　再见了，那个曾经自私、莽撞、不懂珍惜的自己。
　　我的这场“明恋”，最终以失败告终，没有收获爱情，却收获了成长。
　　而林栖迟的那场“暗恋”，虽然也没有迎来期待中的结局，却让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她在这场漫长的暗恋中，学会了坚持，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努力，从一个内向怯懦的女生，变成了一个自信、独立、闪闪发光的人。
　　我终于明白，青春不一定每场喜欢都要有结果，不一定每个故事都要有圆满的结局。
　　有时候，认真而体面地退场，也是一种成长的仪式；
　　有时候，看着身边的人因为喜欢而变得更好，比自己成为故事的女主角更有意义。
　　我最终没有成为任何爱情故事的女主角，但我并不遗憾。
　　因为我见证了一段最纯粹、最坚韧的深情，学会了如何尊重他人的心事，如何与自己的遗憾和解。
　　这些经历，这些感悟，都将成为我青春里最宝贵的财富，陪伴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勇敢地向前走，去遇见真正属于自己的、不期而遇的温暖与惊喜。
　　而林栖迟，这个曾经被我无意间伤害过的朋友，也终将带着这段青春里的勇气与成长，在属于她的未来里，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