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夏而生》闻檀荼

30、青柠余味，山海相逢

　　三年后。
　　Z大校园里的梧桐叶又一次被秋风染成金黄，簌簌地落在铺满银杏的小径上。
　　我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文艺复兴史论集》，踩着满地碎金往宿舍走，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如愿考上了Z大的历史学系，这是我高中时就在日记本里写下的目标。
　　为了这个目标，我曾在无数个深夜里挑灯夜读，曾把程寄北的名字写在草稿纸的角落，又匆匆涂掉。
　　如今站在这所百年名校的校园里，我早已不是那个会因为偶遇学长而慌乱低头的小姑娘了。
　　这三年里，我很少再想起程寄北。
　　不是刻意遗忘，而是那段青涩的暗恋，早已被忙碌的大学生活和日渐丰盈的自我所覆盖，沉淀成了心底一份温柔的珍藏。
　　偶尔在整理高中旧物时翻到那本写满心事的日记本，翻到那张泛黄的青柠糖糖纸，翻到那把还带着淡淡油墨味的黑色雨伞，心里会泛起一阵细密的涟漪，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酸涩与悸动。
　　我变得更加从容、自信。
　　在大学里，我不仅成绩稳居专业前列，还加入了校历史学会，参与了好几次文物保护志愿活动，甚至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文艺复兴时期女性画家的论文。
　　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却都被我婉言拒绝了——不是遇不到更好的人，而是总觉得，心里那片关于青春的角落，还留着一点未散的余味。
　　许薇和我考进了同一所城市的大学，两人周末时常约着逛街、看展。
　　苏晴则去了南方的一所外国语大学，偶尔会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留学生活。
　　高中时的三人组，虽然散落在不同的校园里，情谊却丝毫未减。
　　“栖迟！”
　　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我摘下耳机，回头看到许薇正朝我挥手，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
　　“喏，你最爱的芋泥波波。”许薇把一杯奶茶塞进我手里，“刚从你们系楼下过，听你们同学说你去图书馆了，就特意等你一会儿。”
　　我接过奶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暖洋洋的：“谢啦。怎么突然来找我？”
　　“下周不是校庆吗？”许薇挽住她
　　我的胳膊，和她并肩往前走，“我听我学姐说，这次校庆请了好多优秀校友回来，还有物理系的大牛呢！据说当年还是咱们高中的学神级人物，叫程寄北，你……”
　　许薇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我的脚步顿了一下，握着奶茶的手指微微收紧。
　　“怎么了？”
　　许薇小心翼翼地问。
　　我回过神，轻轻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也会回来。”
　　是啊，程寄北。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在她面前提起了。
　　我只知道，他当年确实保送了Z大的物理系，后来听说他在本科期间就跟着导师参与了国家级科研项目，还拿了国际物理竞赛的金奖，是物理系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
　　这些消息，都是我从学校的官网上看到的。
　　我从未刻意打探，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捕捉到关于他的零星讯息。
　　“听说他现在在国外读博，这次是特意赶回来参加校庆的。”许薇看着我的脸色，试探着说，“要不要去看看？就当……就当见见老同学。”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奶茶，芋泥的甜香在鼻尖弥漫开来。我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眼里带着释然的笑意：“好啊。去看看也好。”
　　校庆那天，Z大校园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穿着校庆文化衫的学生和校友。
　　我和许薇挤在人群里，看着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心里泛起一阵久违的亲切感。
　　校庆讲座安排在学校最大的礼堂里，主讲人正是几位优秀校友，其中就包括程寄北。
　　我和许薇来得不算早，礼堂里已经座无虚席，两人只能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下午三点整，主讲人们走上讲台。
　　当程寄北出现在视野里时，我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他比三年前更加挺拔成熟了。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利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学者的儒雅与沉稳。
　　站在讲台上，他从容自信地分享着自己的科研经历和对未来的展望，声音依旧清朗，却比当年多了几分磁性。
　　台下掌声雷动，我也跟着轻轻鼓掌。看着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人，我心里没有了当初的仰望与悸动，只剩下由衷的敬佩与欣慰。
　　原来，那个曾照亮她整个青春的少年，真的一直在朝着自己的目标，稳步前行，从未停歇。
　　讲座结束后，校友们留在礼堂外的签名墙前签名留念。
　　许薇拉着我挤了过去，想凑个热闹。
　　人群熙攘，我被挤得有些站不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抱歉抱歉！”她连忙转过身道歉。
　　“没关系。”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的身体僵住了。
　　我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程寄北就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支签名笔，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平静。
　　他看着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林栖迟？”
　　时隔三年，他竟然还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微微发烫。
　　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学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程寄北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文艺复兴史论集》上，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没想到，你真的来了Z大，还学了历史。”
　　我有些惊讶：“你知道？”
　　程寄北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她手里的书：“高中时看你写的那篇关于文艺复兴的论文，就觉得你很有天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一旁的许薇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悄悄朝我挤了挤眼睛，然后借口去买水，识趣地离开了。
　　礼堂外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签名墙前。
　　夕阳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学长现在……在国外读博？”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在麻省理工。这次回来，一是参加校庆，二是和导师对接一个合作项目。”程寄北点点头，看着我，“你呢？大学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笑了笑，“加入了历史学会，还参与了几次志愿活动，生活挺充实的。”
　　两人聊着天，从高中时的校园趣事，聊到大学的专业学习，聊到对未来的规划。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也没有刻意的疏离，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自然而亲切。
　　我这才发现，原来当我真正放下执念，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他面前时，他们之间，也可以有这样轻松愉快的交流。
　　“对了。”程寄北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这个，还给你。”
　　我低头看去，是一本封面有些磨损的书——正是我当年落在资料室的那本《文艺复兴史论集》。
　　书页上还留着我当年做的笔记，有些地方，还被用红笔标注了补充的观点。
　　“这本书……”我惊讶地接过书，“你怎么会……”
　　“当年在资料室捡到的。”程寄北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看上面的笔记，就知道是你的。本来想还给你，后来忙着备考，就忘了。一直带在身边，想着总有机会的。”
　　我翻开书页，看到那些熟悉的字迹和陌生的红色批注，眼眶微微发热。
　　我抬起头，对上程寄北的目光，轻声说：“谢谢。”
　　“不用谢。”程寄北笑了笑，“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当年看了你的笔记，让我对历史也产生了兴趣。偶尔累了，就会翻出来看看，算是一种放松。”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夕阳渐渐西沉，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柔的橘红色。校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线笼罩着静谧的小径。
　　“我该走了。”程寄北看了看手表，“晚上还有个校友聚餐。”
　　“好。”我点点头，“一路顺风。”
　　程寄北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以后，常联系。”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加个好友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拿出手机，扫了扫他的二维码。
　　好友申请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
　　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落了地。
　　程寄北朝她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渐渐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本沉甸甸的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有了怅然若失，只剩下满满的平静与释然。
　　许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凑到她身边，一脸八卦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聊什么了？有没有擦出火花？”
　　我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就聊了些高中和大学的事。”
　　“切，没意思。”许薇撇撇嘴，随即又兴奋地说，“不过能再见到，也算是圆满了吧？你高中时的那场暗恋，总算是有了个结局。”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指尖拂过书页上的红色批注，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是啊，圆满了。
　　这场始于高一盛夏的暗恋，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却像一颗青柠糖，带着淡淡的酸甜味，在岁月的沉淀中，渐渐散发出了温柔的余味。
　　它不是一场失败的单恋，而是一段让她成长的青春。
　　因为喜欢程寄北，我努力学习，努力变得优秀，努力朝着自己的目标奔跑。
　　最终，我不仅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还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这就够了。
　　至于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会不会有故事继续发生，我不知道，也不再执着于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曾照亮我整个青春的少年，如今依旧在闪闪发光。
　　而我，也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稳步前行，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晚风拂过，带来了桂花的甜香。
　　我和许薇并肩走在铺满银杏的小径上，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对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下周博物馆有个新展，一起去看啊？”
　　“好啊！”许薇用力点头，“说好了，不许反悔！”
　　我笑着点头，抬头望向满天繁星。
　　夏蝉鸣尽，青柠余味犹存。
　　山海相逢，前路皆是晴光。
　　属于林栖迟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