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骑士》一仟伍

3、第 3 章

　　第二天清晨，腿部的钝痛依旧准时将迪诺唤醒。但与前些日的麻木不同，一种混合着不甘与探究欲的急切感，让她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忽略了腿上的不适。
　　她匆匆洗漱，完全没心思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物，就径直扑到了房间角落里那台最老旧的一代终端机前。这是修理铺里最值钱的资产之一，外壳斑驳，屏幕边缘泛黄，运行起来风扇噪音巨大，但还能运行，用于查询资料用。
　　按下启动键，听着内部元件吃力运转的嗡鸣，吴迪诺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按在斑驳的键盘上。屏幕闪烁了几下，终于亮起。
　　她开始查询所有关于“机械生命体”、“高精度仿生机器人”、“灵能核心驱动”的资料。屏幕上滚动的信息庞杂而粗浅，大多是在推销最新款的家政机器人或是鼓吹某些灵能者新研发出的“道兵傀儡”的强大威力。透过这些浮夸的宣传，吴迪诺还是凭借着自己扎实的机械基础，逐渐梳理出了这个关于“灵械”的轮廓：
　　正如她所知，如今能让机械注入灵能并灵活运用的技术，最初是由那些能够感应并驾驭天地灵气的“灵能者”开发出来的。对于绝大多数无法感应灵气的凡人而言，机器人只是执行固定程序的工具，核心驱动依赖的是更普通的能源和逻辑电路。
　　机器人也分三六九等。小镇上常见的，是最低等的“勤工”系列，结构简单，只能从事码货、清洁等重复劳动。往上，据说有真正具备一定“智能”，甚至能自主修炼、进化的高级机械生命，但那种存在如同传说中的修仙大能，稀少而遥远，绝非她所能接触。
　　通过对捡回来的机械体残骸结构的回忆，尤其是那颗头颅内部惊鸿一瞥的精密“内景”，吴迪诺初步判断：她捡回来的这个，很可能属于“中等产品”。它或许还达不到“机械生命”的层次，但其仿生程度、灵能回路的复杂性和元件的精密性，都远远超越了小镇水平，可能来自某个大城市或者天师阁内的高阶灵能者。
　　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以她目前的能力和小镇能获取的资源，她连这个中等机器人身上很多接口和元件的原理都搞不清楚，更别提修复其可能受损的核心了。她就像是一个只会修理拖拉机的学徒，突然得到了一台损坏的精密跑车，连引擎盖都不知道怎么打开。
　　迪诺趴在桌子上泄气了片刻，又立刻兴奋了起来。如果自己可以修复这个机器人的话，那证明她能够学会更多的东西，迪诺的眼中闪烁起光芒。
　　她开始有针对性地查阅“灵能回路基础修复”、“仿生机械神经接驳”、“未知核心灵枢激活猜想”等更为艰涩的资料。终端机缓慢地加载着，风扇嗡嗡作响，仿佛不堪重负。

　　迪诺按了按泛酸的太阳穴，直到胃部传来一阵咕隆隆的空响，才惊觉窗外的天已经亮透。她撑着桌沿起身，右腿刚一受力，膝盖处就传来熟悉的刺痛。
　　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她顺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棉布外套 ，衣角还沾着上周修理旧机器人时蹭到的油污，袖口也磨出了毛边。
　　“小诺，可算下来了，粥在锅里温着。”吴林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
　　迪诺刚端起碗喝粥，就有人上门了，走进了问道：“吴老板，有没有元石？要两块，给机器人应急用。”来客穿着沾满灰尘的工装裤，肩上挎着一个破了口的工具包，语气急促。
　　吴林刚要放下碗去取元石，迪诺却先一步撑着旁边的工作台走过去：“普通元石只剩一块了，还有一块是我上周拆机器人得到的高纯度元石，能量密度比普通的高 15%，机器人使用可以多续航两个个月。”
　　他原本只是随便买两块应急，听到 “高纯度” 三个字，问道：“高纯度的多少钱？会不会损伤机器人的能源接口？”
　　迪诺弯腰打开柜台下的密封盒，里面的两块元石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高纯度那块的光芒更亮、更均匀。她指着那块高纯度元石解释：“普通元石 1000 元，高纯度的 1500 元。我已经试用过，能量输出稳定，不会像劣质元石那样腐蚀接口，之前给隔壁张叔的搬运机器人用过，他说比之前买的耐用多了。”
　　吴林站在一旁，看着女儿熟练地跟客人沟通，眼里甚是欣慰，内心又开始泛疼。他知道迪诺从小就对机械有天赋，文化课的成绩也不差。因为从小落下病根，慢慢的腿瘸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来客拿起高纯度元石，放在手心掂量了一下，又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行，两块都要了。你这姑娘懂行啊，比城里那些只卖货不讲解的店员强多了。” 他付了钱，临走前又问，“你们店还收旧机器人吗？我那台老机器人坏了，扔了可惜，要是你们能修，说不定还能用上。”
　　“收的，您要是方便，明天可以拉过来，我看看能不能拆出可用的零件。” 迪诺笑着回应，目送客人离开后，才拿起桌上的粥碗。
　　吴林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累了吧？刚才要是我，说不定就只卖了普通元石，还得让客人觉得咱们不专业。”
　　迪诺的目光扫过家里的那些破铜烂铁：“要是咱们家也有现成的元石卖就好了。不用多，就这种最普通的，这样日积月累下来，也能攒下不少吧？”她的声音有些干涩，“现在我们从别人手里拿货，一个普通元石的差价才五十。”
　　“元石要是那么容易得来，满大街不都是了？”吴林摇摇头，“元石，那是‘灵能者’才能制作的东西。把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地灵气，用什么……‘聚灵阵’也好，‘凝练法诀’也罢，总之是咱们凡人搞不懂的手段，固化、封存到特定的载体里，才能变成驱动这些机器玩意儿的力量核心。”
　　吴林望了望窗户：“所以啊，能成为‘灵能者’，才是人人向往的存在，一步登天呐。可惜……”他收回目光，落在迪诺瘸着的腿上，又很快移开。
　　迪诺听着父亲的话，嘴角撇了撇：“咱们同子镇现在不是那个王宝说了算吗？”对当权者又带着一丢丢不屑，“都说成了灵能者就能一步登天，可我听说，他好像也卡在什么境界，难修上去。不过就算这样，也够他成为镇上最有面的人了。”
　　吴林拿起一个需要修理的小型马达，用他那只有力的、布满老茧和油污的右手仔细检查着线路：“灵能者的事，谁说得清。不过隔壁你张叔，就是老张，他算起来还是王镇长的远房表亲。”
　　吴林擦拭马达的动作慢了下来：“你腿刚坏那阵子，你张叔看我们父女俩可怜，特意拉下脸去求过王镇长，想请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灵能者的法子。”
　　“王镇长当时倒是见了。他瞧了瞧，说你这情况，不是普通的伤残，牵扯到……嗯，他说是‘经络’还是什么‘能量回路’先天闭塞萎缩，他本事不够，治不了。说除非能找到修为比他高得多的灵能者，用更精纯的灵力或者什么天材地宝温养疏通，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吴林没有继续说了，想到那样的高人大人物他能上哪儿找去，光是那费用也是他们家难以负担的。
　　迪诺早听父亲讲过八百遍这话题了，她也不想去在乎这些，继续说：“爸，当年你运气多好，能遇到那位高修为的灵能者大人，替你接了这条……嗯，这条‘新腿’。”她小心地避开了“废弃”这个词，“那你说，我的运气，能不能也好那么一点点？”
　　吴林正在整理一堆杂乱的螺丝，看到迪诺的脸上更多的是坚韧。他的内心还是有些苦涩，但笑着说：“是啊，爸当年确实是运气好，碰上好人了。”
　　吴林抬手摸了摸左腿的机械义肢，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表面。吴林看了迪诺，转移话题：“好了，别想那些没边的了。”他挥了挥那只沾满油污的右手，指向店里堆积如山的零件，“来，帮爸把店里拾掇拾掇。这些……”他踢了踢脚边一个装满断线残骸的箱子，“实在用不了的，过两天我抽空拿去回收站，多少还能换几个钱。”
　　吴林停下来继续说：“对了，过两天我得去城里进点货，家里的元石都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迪诺“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那个关于运气的话题。她撑起身体，开始慢慢地挪动，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零件山。
　　她知道父亲是在用忙碌掩盖无奈，她也一样。弯下腰，开始分拣那些冰冷的金属块，判断哪些还有修复的价值，哪些只能沦为废铁。指尖触碰到粗糙的金属边缘和冰凉的螺丝，熟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日子总要过下去，店里的零件也不会自己变得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