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校生》Kaylord

9、我詹雨薇也是一中的学生

　　詹雨薇坐在学校门口那家招牌都褪了色的奶茶店里，第三遍戳开手机。

　　聊天框里，她最后那句“我到了哦”后面，跟着三个孤零零的已读提示，没有回复。

　　她快速敲击键盘，屏幕上一条新的绿色气泡冒出来：

　　“人呢？？？人呢！！！！说好的上午呢？？？”

　　她还附带了三个“菜刀”的表情包。

　　她咬着吸管，甜腻的奶茶也压不住心头那股越烧越旺的火。

　　窗外阳光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看起来都有方向，就她像个傻子似的，在这干等。

　　手机终于震了。

　　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来。

　　舒哲回了个：

　　“1”

　　然后，一张照片紧跟着跳了出来。

　　光线明亮的会议室，长桌边坐了一圈人，镜头是从斜后方偷拍的，有点模糊，但能看清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流程图。

　　照片边缘，一个穿着整洁白衬衫、长发披肩的侧影格外清晰。

　　是江墨伶。

　　她正微微侧头，似乎在听旁边人说话，表情专注。

　　“在开会”

　　詹雨薇盯着照片里江墨伶那精致的侧脸看了两秒，撅起嘴，拇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江大学委也在呀？”
　　“你们这会要开到什么时候？说好陪我一天的！一上午都过去了！”
　　“舒主席，放我鸽子是吧？”

　　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几乎是秒回：

　　“下午三点，肯定到”

　　后面还跟了个她从没见他用过的、略显笨拙的企鹅鞠躬表情包。

　　看着那个和他本人气质严重不符的表情包，詹雨薇胸口那股气莫名就散了大半。

　　其实她也没真生多大火气。

　　早上醒来，看到他发来的“抱歉，上午临时有个重要会议”时，她正琢磨着怎么跟他开口。

　　奶奶早上来电话，让她回去吃饭，她本就想把约会推到下午。

　　当时她还回了那个敲他脑袋的兔子表情包。

　　就是等着等着，那股熟悉的、被搁置的委屈感又漫上来了，尤其是在这喧闹又孤独的奶茶店里。

　　“行吧，三点。再鸽我你就死定了！”
　　“对了！穿校服来！我想试试你们一中的校服！”

　　发完这句，她把手机扣在桌上，用力吸了一大口奶茶。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浇灭了一点烦躁。

　　好无聊。

　　她叹了口气，用吸管把杯底的珍珠戳得稀烂，甜腻的糖水也压不住心里那股越烧越旺的焦躁。

　　手机屏幕上，舒哲最后那句“下午三点，肯定到。”

　　像个苍白无力的承诺，悬在聊天框顶端。

　　等？

　　凭什么总是她等。

　　等他深夜的回复，等他挤出来的时间，等他从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抽身，施舍般朝她走来。

　　她抓起帆布包，推开奶茶店的门，径直朝着城北一中的校门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干嘛。

　　或许只是想离他那个世界近一点，或许是想看看他口中的“会议”究竟是什么样子，又或许，只是厌倦了被动等待的滋味。

　　一中门口比想象中安静。

　　气派的电动门关着，旁边的保安亭里，大叔正打着哈欠。

　　她没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对面街边的树荫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目光盯着那扇紧闭的校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她脚有些发麻，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冲动是否愚蠢时，校门旁边的人行通道打开了。

　　两个人并肩走出来。

　　深蓝色的校服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然后，她看到了舒哲。

　　还有走在他身旁，只落后半步的江墨伶。

　　江墨伶正微微侧头对他说着什么，表情是惯常的平静专注。

　　舒哲听着，偶尔点头。

　　他们看起来…那么和谐。

　　属于同一个世界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和谐。

　　詹雨薇愣在原地，她觉得自己应该转身离开，或者至少躲起来。

　　但脚下像生了根，眼睛死死盯着那边。

　　就在这时，舒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脚步忽然顿住，转头，目光准确地穿过街道，落在了树荫下的她身上。

　　四目相对。

　　詹雨薇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随即那错愕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

　　他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对旁边的江墨伶多解释一句，径直朝她走来。

　　江墨伶也停下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詹雨薇。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舒哲很快走到詹雨薇面前，呼吸有点急，大概是小跑过来的。

　　“你怎么…”

　　“等不及了。”

　　詹雨薇抢白，声音有点硬，努力想显得无所谓，

　　“过来看看舒主席日理万机的现场。”

　　舒哲看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处、静静望着这边的江墨伶。

　　他转回头，低声快速地说：“等一下。”

　　然后，在詹雨薇疑惑的目光中，他又快步走回了江墨伶面前。

　　距离有点远，詹雨薇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但她能看到舒哲对江墨伶说了句什么，江墨伶先是蹙眉，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度荒谬、甚至带着一丝冰冷怒意的神情。

　　她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拒绝。

　　舒哲又说了什么，他的姿态放低了些，但眼神坚持。

　　两人之间有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对峙。

　　最终，江墨伶的目光越过舒哲的肩膀，极其短暂地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像冰锥，刺得她脊背一凉。

　　然后，詹雨薇看到了让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江墨伶脸上所有情绪褪去。

　　她抬起手，开始拉下自己身上那件深蓝色校服外套的拉链。

　　外套脱下，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

　　她将还带着体温的校服，直接递给了舒哲，过程中没再看詹雨薇第二眼。

　　舒哲接过，对她点了点头，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江墨伶已经转身，挺直着只穿着单薄白T恤的背影，快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很快消失在街角。

　　舒哲握着那件深蓝色的外套，转身，再次朝詹雨薇走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手里那件明显是女式的、在詹雨薇看来还残留着原主人气息的校服上。

　　他的步伐很稳，但詹雨薇却觉得，他每走近一步，都像是踩在她骤然失序的心跳上。

　　他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将手里的校服外套递了过来。

　　“换上吧。”

　　他说，

　　“不是想试试吗？”

　　詹雨薇低头，看着眼前这抹深邃的蓝色。

　　布料挺括，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女孩的体温和那种清冷的、好闻的气息。

　　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她随口一提的“礼物”，是他如何从另一个女生那里，近乎“抢夺”而来的。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抬起头，看着舒哲的眼睛，轻声问，声音有些颤：

　　“她…是不是很生气？”

　　舒哲沉默了一下，避开了她的问题，只是将衣服又往前递了递：“先换上。其他的，以后再说。”

　　风穿过街道，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詹雨薇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件沉甸甸的、带着冲突和妥协温度的外套。

　　布料挺括，肩线妥帖，和她那身洗得松垮的校服完全不同。

　　她把拉链拉到顶端，立领抵着下巴。

　　“要不要去学校里逛逛？”

　　舒哲问。

　　她点头。

　　“好啊。”

　　和上次溜进来时感觉不一样。

　　那时她是偷窥者，现在，她穿着这身衣服，走在舒哲身边，像是真的属于这里。

　　“我们实训车间的机器老是出故障，”

　　她开始说，

　　“老师说是我们操作不当，可有些设备本来就该换了。”

　　舒哲走在她身边，保持着刚好能并肩的距离。

　　“嗯。”

　　“还有我们宿舍，热水器时好时坏，洗个澡要等半天。”

　　她继续说，

　　“食堂阿姨手抖得厉害，一勺菜能抖掉半勺。”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上的白色条纹，那是真的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不是她校服上那种印上去的、会掉色的线条。

　　舒哲安静地听，等她说累了停下来喘气，他才开口：

　　“最近学生会的事多，竞赛也要准备。所以…陪你的时间少。”

　　他说得简单。

　　詹雨薇侧头看他，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远处篮球场上跳跃的身影。

　　他们走到教学楼侧面那片小花园，在一张旧长椅上坐下。

　　沉默了几分钟。

　　詹雨薇忽然感觉肩上一沉。

　　舒哲的手臂轻轻环过来。

　　她微微一怔，随后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动作很自然，像早就该这样。

　　他的肩膀比看起来结实，校服布料蹭着脸颊，有点粗糙的质感。

　　詹雨薇闭上眼，能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淡香，混着一点阳光的味道。

　　“哇！！！”

　　尖锐的起哄声炸开。

　　两人触电般分开。

　　三个穿深蓝色校服的女生站在小径那头，眼睛瞪得滚圆。

　　“舒哲学长？！”

　　短发的那个尖叫，

　　“天啊！真的是你！”

　　“学生会主席在约会！劲爆！”

　　第三个女生，扎着马尾，目光在詹雨薇身上打量，从头发到鞋子，最后停在她脸上，眼神亮晶晶的。

　　“学姐是哪个班的呀？好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

　　詹雨薇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她下意识想低头，但脖颈僵着没动。

　　她穿着这身衣服，现在，她是“学姐”。

　　舒哲开口，声音平稳：“她转学来的。我们先走了。”

　　他没答班级，拉起詹雨薇的手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女生们压低的笑声：

　　“学姐害羞了！”
　　“舒哲学长好福气！”

　　走远了，舒哲松开手。

　　詹雨薇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大，很响。

　　“对不起，”

　　他说，

　　“没想到会有人。”

　　“没事。”

　　她摇头，手指轻轻摸了摸袖口。

　　刚才那女生说她“漂亮”，眼神里没有打量技校生时那种下意识的评判，只有好奇，也许还有点羡慕。

　　“要不要出去？”

　　舒哲问，声音有点急，

　　“去商场？吃蛋糕和冰淇淋？”

　　詹雨薇抬头看他，点头。

　　“好。”

　　商场里人不少。

　　舒哲给她买了蛋糕和冰淇淋，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詹雨薇小口吃着，奶油甜腻绵密。

　　隔壁桌也是一对学生模样的人，女生朝他们这边看了几眼，小声对同伴说：

　　“看，也是一中的，真配。”

　　声音不大，但詹雨薇听见了。

　　她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继续挖冰淇淋。

　　真配。

　　因为都穿着深蓝色。

　　吃完甜品，他们在商场里逛。

　　路过一家文具店，詹雨薇进去挑笔。

　　老板娘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结账时笑眯眯地说：

　　“两个一中的呀？真好，都是好学生。”

　　詹雨薇接过找零，手指蜷了蜷。

　　“谢谢。”

　　走出店，舒哲忽然握住她的手。

　　詹雨薇一愣，抬头看他。

　　他面色如常，牵着她往前走。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詹雨薇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比他的小一圈，手指也没那么修长干净，指甲剪得短短的，指缘有点粗糙。

　　但此刻，在路人眼里，这只是两只牵着的手。

　　两只穿着同样校服的人牵着的手。

　　他们又去了书店。

　　舒哲给她讲题，耐心地画图解释。

　　期间有几个穿同样校服的学生进来买书，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平淡地掠过，很快转去书架间。

　　没有审视，没有打量，就像看两个普通同学在学习。

　　詹雨薇听着舒哲的讲解，目光却飘向玻璃窗上两人的倒影。

　　深蓝色，肩并肩，头靠得有点近，像任何一对校园情侣。

　　时间就这么溜走。

　　等詹雨薇终于搞懂那个复杂的投影关系，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商场亮起暖黄的灯光。

　　舒哲看了眼手机，动作忽然顿住。

　　“怎么了？”

　　舒哲抬起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宿舍关门了。”

　　詹雨薇也掏出手机：22:48。

　　两人站在书店门口，沉默了几秒。

　　商场里的人流渐渐稀疏。

　　“我给我室友发个消息。”

　　舒哲低头打字。

　　詹雨薇瞥见屏幕上的聊天框，他打的是：

　　“今晚不回，帮忙说一声。”

　　发送。

　　“怎么办？”

　　舒哲收起手机，推了推眼镜。

　　“找个地方住吧。”他说得平静，但耳根泛红。

　　他们走出商场。

　　夜晚的风有点凉，詹雨薇拉紧了外套，还是那件深蓝色的。

　　舒哲从包里翻了好久，最终叹了口气。

　　“没带身份证…”

　　“我知道一家，”

　　她说，

　　“不用身份证。”

　　舒哲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点头。

　　在便利店买了一次性内衣裤，塑料袋提在手里轻飘飘的。

　　詹雨薇带路，穿过两条街，拐进小巷。

　　“如意旅社”的招牌缺了一角，霓虹灯管坏了一半。

　　推开门，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前台的女人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在詹雨薇脸上停了停。

　　“住宿？”她问，语气平淡。

　　“嗯。”

　　詹雨薇应道。

　　“标间一百二，押金五十。”

　　舒哲拿出钱包，

　　“有双人间吗？”

　　女人瞥了他一眼，又看看詹雨薇，嘴角扯了扯。

　　“就剩单人间了，一张大床。要不要？”

　　詹雨薇看见舒哲的手在身侧攥紧了，他沉默了两秒：“…好吧。”

　　付钱，拿钥匙。

　　楼梯窄而陡，踩上去吱呀作响。

　　房门一开，霉味更重。

　　房间小得转不开身，一张单人床占了大部分空间。

　　舒哲站在门口，顿了一下才走进来。

　　他把背包放在椅子上，环顾四周。

　　“你先洗。”

　　他说，转过身去。

　　詹雨薇拿了东西进浴室。

　　门关不严，留着一道缝。

　　她打开水龙头，水流很小，时冷时热。

　　脱衣服时，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穿着深蓝色校服的样子。

　　白天感受到的那些眼神，和她过去十八年见过的都不一样。

　　没有鄙夷，没有审视，没有那种“你这种人”的潜台词。

　　只是普通的、看一个“好学生”的眼神。

　　温热的水流过身体，她忽然鼻子一酸。

　　她咬住嘴唇，快速冲完，换上干净内衣裤，穿上自己的T恤短裤。

　　出来时，舒哲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拿着自己的东西进了浴室。

　　詹雨薇坐到床边，床垫很硬。

　　她听着水声，手指揪着床单上的线头。

　　水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舒哲走出来，穿着T恤长裤，头发湿漉漉的。

　　没戴眼镜，眉眼显得柔和。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别开。

　　“睡吧。”

　　舒哲说。

　　詹雨薇爬到床的里侧，面朝墙壁躺下。

　　床垫因另一边的重量下陷，舒哲躺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安静。

　　只有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

　　黑暗中，詹雨薇忽然开口。

　　“舒哲。”

　　“嗯？”

　　“今天…”

　　她顿了顿，

　　“今天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

　　身后的人没说话。

　　她继续说，声音在黑暗里有点抖，

　　“店员说我们‘真配’。同学看我们，就像看…普通的情侣。”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热。

　　“我一直都是别人看不起的那个。技校的，精神小妹，没前途…连书店卖书的都觉得我不该进去。”

　　眼泪滑下来，渗进枕头。

　　“谢谢你…让我今天当了回‘正常人’。”

　　身后传来窸窣声。

　　舒哲的手臂从后面环过来，轻轻搂住她。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

　　“你就是正常人。”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而清晰，

　　“不用靠这身衣服证明。”

　　这句话像一把温柔的刀，劈开了詹雨薇心里最后一层硬壳。

　　积蓄的情绪再也关不住，她猛地转身，把脸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哭声里有太多东西。

　　今天那些“正常目光”带来的虚幻幸福，从小到大积攒的所有被轻蔑的瞬间，还有此刻清晰的认知：

　　他为了给她这片刻幻觉，在做什么。

　　“对不起…”

　　她哭得语不成句，手指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

　　“对不起…让你做这些…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你开会的时候，拿衣服的时候，跟那些人解释的时候…你一定累死了…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会给你添麻烦…”

　　她能想象他在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里，为了她这个“麻烦”，要做出多少违心的妥协，承受多少不赞同的目光。

　　她甚至想起江墨伶脱下校服时冰冷的背影，那也是他的代价之一。

　　舒哲安静地抱着她，等她哭得没那么厉害了，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轻，落在寂静的房间里。

　　“要是我甘愿为你堕落呢？”

　　詹雨薇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在昏暗中寻找他的眼睛。

　　眼泪还糊在脸上，视线模糊，但她看清了，他的眼神很温柔，温柔里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

　　没有后悔，没有犹豫，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

　　那句话的意思她听懂了。

　　他不是在抱怨，不是在陈述负担。

　　他是在说：

　　“我知道代价，我看见了深渊，但如果是为了你，我愿意走下去。”

　　那一刻，所有的不安、愧疚和惶恐，忽然被一种更汹涌的、滚烫的东西淹没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两个很轻、却重如千钧的字：

　　“…谢谢。”

　　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已经平静下来。

　　舒哲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把她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

　　詹雨薇闭上眼，把脸埋回他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累了一天的身体和精神，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最后感觉到的是他手臂收拢的力道，和那个温暖怀抱里，无声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醒了，迷迷糊糊，看向窗外，天还很黑。

　　身前传来的体温很稳，呼吸均匀。

　　黑暗里，她感觉到他的手臂还环在自己腰上，没有松开。

　　她往那温暖里缩了缩，又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感觉身前的温暖在抽离，然后是轻轻晃动。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前挪，想留住那片温暖。

　　但那摇晃没停，舒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轻：

　　“该走了。”

　　她不情愿地睁开眼，坐起来，眼睛还有点肿。

　　她拿起自己的那件灰蓝色的技校校服。

　　布料粗糙的触感，把最后一点睡意彻底赶走。

　　清晨的光线里，灰蓝色看起来黯淡又陈旧。

　　她愣了一秒，才想起昨天那身深蓝色的挺括质感，想起那些不一样的目光。

　　她低头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穿上。

　　拉链拉到顶，遮住里面的T恤。

　　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被她仔细叠好，装回塑料袋。

　　“走吧。”

　　她说。

　　“对了。”

　　舒哲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下周我们学校运动会，我给你安排了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