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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努力x完杀 ...

  •   1
      詹雨薇推开教室门时,早读课已经开始了十分钟。

      她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刚放下书包,旁边的苏彤就凑了过来。

      她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你昨晚没回来。”

      不是疑问句。

      詹雨薇动作顿了一下,从书包里往外掏书。

      “是不是和他?”

      苏彤的手肘轻轻撞她,手指做了个暧昧的比划,

      “开房了?”

      教室里嗡嗡的读书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詹雨薇翻开《机械制图》,笔尖在扉页上无意识地划着线。

      “做了没?”

      苏彤贴得更近了,气息喷在她耳畔。

      詹雨薇摇了摇头,笔尖停住。

      “没。”

      空气安静了两秒。

      然后苏彤猛地拍了下她的大腿,力道不轻:

      “詹雨薇你疯了吧?开房不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

      “小声点。”

      詹雨薇拽了拽她的袖子。

      苏彤瞪大眼睛盯着她,像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詹雨薇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看课本上那些复杂的线条。

      三视图,剖视图,尺寸标注。

      她该集中精神的。

      但脑子里全是昨晚的画面。

      昏暗的旅馆房间,发霉的气味,她崩溃的哭声。

      还有舒哲从背后抱住她的温度,他说的那句“要是我甘愿为你堕落呢”,以及清晨分别时,他回头说的那句话。

      “下周我们学校运动会,我给你安排了一个位置。”

      当时她只是愣愣地点头。

      直到现在坐在教室里,那些字才一个个砸进意识里。

      运动会。

      一中。

      一个位置。

      “他让你去?”

      苏彤捕捉到她表情的变化,

      “你真要去?”

      詹雨薇“嗯”了一声,笔尖在纸上点了点。

      “他说…给我安排了跑步。”

      “跑步?”

      苏彤挑眉,

      “为什么是跑步?”

      为什么是跑步。

      詹雨薇想起今天清晨,他们在地铁站分开时,她问过同样的问题。

      “因为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他说,声音很平静,

      “你跑得真的很快。”

      她当时怔住了。

      记忆闪回。

      一中校园,红砖墙边,她叼着烟,看见他从教学楼侧门走出来。

      白衬衫,深蓝色校裤,学生会袖章。

      她转身就跑,开胶的帆布鞋踩在柏油路上,风刮过耳边。

      苏彤很快跑到前面,她落后了,差点摔倒,然后他追上来。

      原来他记得。

      记得那么清楚。

      “詹雨薇?”

      苏彤碰了碰她,

      “发什么呆?”

      詹雨薇回过神,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她盯着那个洞,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塌陷,又缓慢地重建。

      她不是玩玩而已吗?

      这句话在过去几个月里,像一层坚硬的壳裹着她。

      和技校那些男生暧昧时,她说“玩玩”。

      和舒哲开始这段关系时,她也说“玩玩”。

      三个月,不承诺,不走心。

      这是她给自己定的规则,也是她以为的安全距离。

      可是昨晚,她在他怀里哭到崩溃。

      她说“对不起让你做这些”,她说“你一定累死了”。

      那些话是真的。

      心疼是真的。

      意识到自己在拖累他的那种恐慌,也是真的。

      这不是“玩玩”该有的情绪。

      “喂。”

      苏彤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你真动心了?”

      詹雨薇没回答。

      她翻开习题册,找到昨天卡住的那道装配图,拿起尺子。

      铅笔尖落在纸上,画出第一条辅助线。

      “我要训练。”

      她说,声音很轻,但很确定。

      “训练什么?”

      “跑步。”

      詹雨薇又画了一条线,这次手腕很稳,

      “运动会,我要跑。”

      苏彤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靠回自己座位。

      “你完了,詹雨薇。你彻底完了。”

      早读课的下课铃响了。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詹雨薇放下笔,看向窗外。

      技校的操场就在教学楼后面,塑料草皮在晨光下泛着虚假的绿色。

      她想起一中的草坪。

      真正的草,踩上去是软的。

      也想起舒哲说“你跑得真的很快”时的语气。

      平静的,陈述事实的,但底下藏着某种她当时没听出来的东西。

      也许从一开始,他看见的就不只是一个溜进学校的、抽烟的技校女生。

      也许他看见的,就是那个跑得很快的詹雨薇。

      她把课本合上,站起身。

      “你去哪?”

      苏彤问。

      “操场。”

      詹雨薇说,

      “练跑步。”

      走出教室时,走廊里挤满了学生。

      有人撞了她一下,校服蹭过她的胳膊。

      灰蓝色的,洗得发白的,袖口开胶的。

      她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朝楼梯口走去。

      脚步很快。

      2
      舒哲走到一中校门口时,脚步顿住了。

      江墨伶站在门卫室旁。

      她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深蓝色校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手里拿着考勤记录本,另一只手握着笔,正在和一个迟到的走读生说话。

      晨光给她的侧脸镀了层冷淡的轮廓。

      她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舒哲清楚地看见她眼里闪过的东西。

      先是惯例的平静,然后是怔愣,最后凝固成一种近乎荒谬的震惊。

      她的笔尖停在记录本上,墨水在纸面洇开一小团黑。

      那个迟到的学生说了句什么,江墨伶没反应。

      几秒后,她才机械地点点头,示意对方进去。

      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舒哲走过去。

      “早。”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

      江墨伶没回应。

      她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到他肩上背着的、那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上,又移回他脸上。

      嘴唇抿成一条极细的线。

      上课铃快要响了。

      门口的学生匆匆涌入。

      舒哲侧身让过几个人,对她说:

      “去办公室?”

      江墨伶合上记录本,转身朝教学楼走。

      脚步很快,鞋跟敲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

      舒哲跟在后面。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清晨的光线刚好铺满半张办公桌。

      江墨伶走进去,没有开灯。

      她把手里的记录本“啪”地扔在桌上,转身,盯着随后进来的舒哲。

      门被她反手狠狠摔上。

      巨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你昨晚没回来。”

      她的声音很平,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舒哲把背包从肩上卸下,放在椅子上。

      “嗯。”

      “我昨晚查寝。”

      江墨伶向前走了一步,白衬衫的袖口随着动作绷紧,

      “周天尧跟我说,你去规划运动会场地布局了,让我帮你签到。”

      她停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

      “我签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带着千斤的重量。

      舒哲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在值班老师面前,为他做了伪证。

      用她的信誉,为他兜住一个夜不归宿的谎言。

      空气凝固了几秒。

      舒哲没说话,弯腰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他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推到江墨伶面前。

      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是那件深蓝色的女款校服外套。

      江墨伶的目光落在袋子上,没动。

      她又抬起头看他,这次声音里终于压不住那丝颤抖:

      “你跟她…”

      她顿了顿,像在寻找合适的词,又像难以启齿,

      “没…没做吧?”

      舒哲看着她。

      晨光里,她的脸有些苍白,眼下一层淡淡的青黑。

      她昨晚大概也没睡好。

      “你觉得,”

      他开口,声音很静,

      “我是那种人?开房就为了那种事?”

      江墨伶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那眼神像在审视,又像在确认。

      许久,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过塑料袋。

      她把校服拿出来,展开,抖了抖。

      动作很慢,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目光一寸寸扫过布料。

      领口、肩线、袖口、前襟。

      她在检查。

      检查有没有褶皱,有没有污渍,有没有…不该有的味道。

      舒哲站在原地,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天詹雨薇穿着这件衣服的样子,想起她吃冰淇淋时可能蹭到的位置,想起今早叠衣服时自己的小心翼翼。

      江墨伶看得很仔细。

      她把衣服举到窗边,对着光看。

      又低下头,鼻尖地动了动。

      然后,她抬眼看向舒哲。

      “幸好,”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

      “没染上她的味道。”

      舒哲没说话。

      “这是第一次,”

      江墨伶继续说,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在桌面上,

      “也是最后一次。”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刃。

      “你也别想着,从其他女生身上…”

      她微妙地顿住,像是在挑选字词,然后开口。

      “‘扒’下这身衣服。”

      空气凝固了。

      那个“扒”字在晨光里嗡嗡作响。

      说完,她没有等舒哲的任何回应,仿佛他的回答根本不重要。

      只是利落地抖开校服,手臂穿进袖管,拉链“唰”的一声从底端拉到顶。

      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穿好后,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最后看了舒哲一眼。

      那一眼很短,却像把什么都说了,又像什么都没说。

      然后她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时,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冷淡:

      “放学后开会。讨论运动会流程和场地布局。”

      3
      詹雨薇开始早起。

      五点半的闹钟,天还没亮透。

      她轻手轻脚爬下床,在室友均匀的呼吸声里摸出宿舍。

      清晨的技校操场空无一人,她戴上耳机,里面是舒哲发给她的英语听力材料。

      女声念着对她来说如同密码的句子。

      她听不懂,但让声音灌进耳朵里,一圈,再一圈。

      上午的课,她坐第一排。

      笔记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磁场分布图,旁边用红笔标注着舒哲昨晚电话里解释的重点。

      还是有很多地方模糊不清,但她不再直接放弃,而是在旁边打上问号。

      课间,她拿出成人高考的数学辅导书。

      公式像天书,她用最笨的办法,把例题一步步抄下来,在每一步旁边写下“为什么”。

      午休时间,别人在玩手机睡觉,她趴在桌上,咬着笔帽,对着一道三角函数化简题耗了四十分钟。

      放学后,她去图书馆。

      在最靠里的位置坐下,摊开书。

      机械制图,语文阅读理解,数学题,英语单词本。

      她像个蹩脚的杂技演员,手忙脚乱地轮换着这些对她来说都过于沉重的球。

      但她没停。

      支撑她的,除了心里那股模糊的、想要“变好一点”的劲头,还有每晚九点后手机那规律的震动。

      那是舒哲的声音。

      有时讲题,有时只是简单问她今天怎么样。

      她喜欢听他说话,哪怕很多内容她听不懂。

      真正让她感到自己抓住了点什么,是在周四晚上。

      晚自习后,操场空旷。她换上跑鞋,站上自己画的起跑线。

      三、二、一。

      冲出去。

      夜风刮过耳边,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肺部开始灼烧,腿像灌了铅,喉咙干得发痛。

      但她没减速。

      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没有那些复杂的图纸和公式,没有周围人的目光,甚至暂时忘记了运动会和那件深蓝色校服。

      只有风,和自己的呼吸。

      最后冲刺。

      她咬紧牙关,感觉心脏快要撞碎肋骨。

      冲过终点线时,她踉跄了几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拿出手机看时间。

      屏幕上的数字,让她愣住了。

      比她上周测的最好成绩,快了整整八秒。

      八秒。

      詹雨薇站在空旷的操场中央,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她看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然后,嘴角一点点咧开,最后变成一个压不住的大大的笑容。

      她举起手机,对着自己汗湿的、通红的脸,按下快门。

      她点开和舒哲的对话框,把照片发过去。

      “看!我在努力哦!”

      发送。

      她原地蹦了两下。

      夜风吹在汗湿的后背上,有点凉,但心里那团火却烧得正旺。

      手机很快震动。

      舒哲回了。

      “不必这么勉强。”

      “运动会那天要是时间错不开,或者…有其他事,可以不来。没关系的。”

      詹雨薇看着这两行字,嘴角的笑容慢慢平复下来。

      她读出了他字里行间那份小心翼翼的保护,甚至是一丝犹豫。

      他不是在否定她的努力,他是在给她留退路。

      她想了想,认真地打字:

      “放心,我没事。时间我都安排好了。我一定会在赛场上,让你看到我的努力。”

      这一次,她说的不是“我想让你看到”,而是“我会让你看到”。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过了一会儿,他的回复才来:

      “好。加油。”

      很简短。

      詹雨薇熄了屏幕,抬起头。

      夜空很干净,能看见几颗零散的星星。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感觉肺部还在隐隐作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感,沉甸甸地落进了心底。

      她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也不是为了赌气。

      她是真的想跑,想赢,想站在那个赛道上,穿着也许不合身但代表机会的号码布,堂堂正正地冲一次线。

      回到宿舍,快十一点。

      室友们已经各忙各的。
      詹雨薇安静地洗澡,擦头发,坐在书桌前摊开语文模拟卷。

      宿舍里只有键盘声和视频通话的轻笑。

      没人跟她说话,她也不需要。

      她戴着耳机,里面是舒哲念的英语范文。

      他的声音平稳,穿过电流,成了这个嘈杂空间里她独自的安宁。

      她做着题,心里很静。

      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校园墙的新动态提醒跳了出来。

      她点开。

      “寻人!谁有这个漂亮女生的联系方式?求求了!”

      配图是偷拍。

      傍晚的操场,她浑身汗湿地站在跑道边,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昏黄光线里显得专注。

      詹雨薇的手指顿了一下,但没像以前那样瞬间血涌上头。

      她平静地往下翻评论。

      “给就上 不认识?”
      “人家有对象了,一中的高材生哦~”
      “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样。”
      “技校操场居然也能出这种图?”

      一条条扫过去。

      那些字眼曾经能轻易刺伤她,现在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看着,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人认识她吗?

      了解她每天五点半起床跑步、在图书馆待到关门、对着天书一样的题目死磕到深夜吗?

      他们只知道一个标签:“技校的”、“跟一中主席混在一起的”。

      詹雨薇动了动手指,开始回复。

      语气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戾气,而是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

      对第一条:“你只知道这个?也挺可怜的。”

      对第二条:“嗯,我男朋友是很优秀。我在努力,争取不给他丢脸。”

      对第三条:“是啊,在往上走。你要一起吗?”

      对第四条:“嗯,拍的挺好。谢谢?”

      她一条条回完,心情没什么波动,甚至有点轻松。

      像随手拂掉了衣服上的灰尘。

      他们要说就说吧,她正在跑步,在读书,在努力从一个泥潭里往外爬。

      他们的口水拦不住她的脚步。

      就在她准备退出时。

      手机嗡嗡地振动。

      屏幕中央,弹出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4
      舒哲坐在长桌一端,面前摊着运动会流程草案。

      江墨伶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面前是打开到某一页的《学生会工作手册》和一本全新的笔记本。

      这是第几次开会了?

      他记不清了。

      各部门部长陆续到齐。

      体育部长开始汇报场地规划,文艺部长说明开幕式表演进度,宣传部长展示海报初稿。

      流程顺畅,讨论高效。

      每个人都发言,每个人都看向舒哲,等待他点头或提出修改意见。

      但舒哲能感觉到,有至少一半的人,在说完话后,目光会下意识地飘向江墨伶。

      而她只是安静地记录,偶尔在关键数据处用笔尖轻轻点一下纸面,那个被看着的人就会立刻补充说明。

      “关于径赛项目的裁判组安排,”

      舒哲在讨论告一段落时开口,声音平稳,

      “今年我考虑做一些调整。”

      会议室安静下来。

      “往年都是由副主席担任总裁判,”

      他继续说,目光落在流程表上,没有看任何人,

      “但考虑到今年项目增多,赛程更紧,副主席可能需要更专注于统筹协调和应急处理。我建议,总裁判由体育部长担任,副主席和我共同担任副裁判,重点负责监督和仲裁。”

      建议合情合理。

      体育部长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分权也能提高效率。

      几秒钟的沉默。

      然后,体育部长摸了摸鼻子,看向江墨伶。

      江墨伶放下笔,抬起头。

      她的表情很平静。

      “主席的考虑很周全。”

      她先给予了肯定,声音清晰,

      “不过,《手册》第四章明确规定,校级大型体育活动的总裁判,由学生会副主席担任。这是为了保证仲裁的权威性和与各班级的直接对接效率。”

      她轻轻推了推面前那本深蓝色封皮的手册,

      “而且,历届运动会都是这个惯例。突然变更,恐怕各班体育委员和运动员会有疑虑,觉得裁判组的权威性不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更重要的是,”

      她看向舒哲,语气诚恳,

      “主席您需要统筹全局,处理突发状况,不适合固定在某个裁判岗位上。大家更希望能看到您在场边协调指挥,这样大家心里也更有底。”

      话说得漂亮。

      搬出规章制度,强调传统惯例,最后还抬出“大家的期待”和“主席的全局责任”。

      滴水不漏。

      舒哲看见好几个部长微微点头。

      体育部长明显松了口气,他大概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惯例也可以优化。”

      舒哲说,但语气已经不那么确定。

      “当然可以优化。”

      江墨伶接得很快,

      “等这次运动会圆满结束后,我们可以专门开会讨论,为下一届制定更完善的方案。这次时间紧,变动太大,容易出错。”

      一锤定音。

      她用“圆满结束”预设了成功,用“时间紧”否定了变更,用“为下一届”把提议变成了未来的空头支票。

      舒哲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流程表的边缘。

      “明白了。那还是按惯例。”

      “好的。”

      江墨伶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

      下一个议题是关于运动员着装。

      “是否需要统一穿校服?”

      生活部长提出疑问,

      “有些项目,比如长跑、跳高,长袖外套和校服裤子确实不太方便。”

      “当然要穿。”

      江墨伶这次没有等舒哲开口,直接回答了。

      “运动会不仅是体育竞赛,也是展示学校精神风貌的仪式。统一的着装是基本要求,这点在任何学校都一样。”

      她看向舒哲:

      “主席觉得呢?”

      舒哲知道她在等什么。

      等她再次用“惯例”和“仪式感”封死所有可能。

      但他必须试一试。

      “要求穿校服没问题。”

      他斟酌着词句,

      “但可以考虑一些灵活性。比如,参赛运动员在比赛时,可以穿校服T恤,搭配自己的运动短裤。这样既保持了统一性,也不影响发挥。”

      他看向体育部长,

      “从专业角度,这样是否更合理?”

      体育部长有些犹豫,看了看两人,含糊道:

      “呃…确实,专业运动裤的弹性和排汗性更好,有利于成绩。但统一性也确实重要…”

      “可以。”

      江墨伶忽然说。

      舒哲一怔。

      她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

      “主席的提议很合理。参赛运动员在比赛时段,可以穿着夏季校服短袖T恤。裤子…如果确有需要,可以穿自己的深色运动短裤,但必须确保颜色统一为深蓝或黑色,不能有任何醒目logo。”

      她转向宣传部长:

      “这条补充规定,要在秩序册和赛前通知里明确写出,并安排检查。”

      “好的,副主席。”

      宣传部长立刻记录。

      舒哲看着她利落地分配任务,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以为扳回一城的微弱希望,瞬间熄灭。

      她不是妥协,她是用更精细、更无可挑剔的规定,把他那点“灵活性”的缝隙彻底焊死了。

      穿自己的裤子?

      可以,但必须是“深蓝或黑色”。

      她甚至预判了有人会穿花哨的运动裤,提前堵死。

      他争取到的,只是一个在严密规则下,微不足道的、施舍般的透气孔。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舒哲和江墨伶最后离开,回到学生会办公室。

      关上门,窗外已是夜色。

      舒哲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没有坐下。

      他看着正在整理文件的江墨伶,最后一次尝试。

      “裁判的事,”

      他开口,

      “还是你来吧。现在大家都更信服你,你能力也强。我最近…状态确实不好,统筹全局已经吃力。”

      这是他示弱。

      也是他此刻真实的想法。

      如果把裁判权牢牢抓在他手里,至少他能控制场面,至少…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江墨伶整理文件的手停了停。

      她抬起头,看向他。

      “正因如此,”

      她轻轻地说,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

      “才更要让你来‘重拾威信’啊,舒哲。”

      舒哲愣住了。

      血液仿佛瞬间冷却。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全明白了。

      这不是争夺,也不是妥协。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他把詹雨薇塞进名单那一刻起,或许更早,就已经开始编织的局。

      她不是要夺走裁判权,她是要把裁判权,连同所有与之相关的责任、目光和审判的权柄,亲手塞回他手里。

      让他坐在最高的裁判席上。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借来的校服T恤、混在人群中的女孩,如何被发现,如何被质疑,如何被当众剥下那层脆弱的伪装。

      而作为裁判的他,将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裁决。

      维护她,等于公然践踏自己刚刚重申的规则。

      揭发她,等于亲手毁掉她和他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总裁判”。

      不是执哨吹罚,而是被放在火上烤。
      她给他留了“穿自己裤子”的缝隙,不是为了方便,而是为了让詹雨薇更显眼,让“冒充”的证据更确凿。

      一个穿着非校服裤子的人,在清一色的深蓝中,该有多扎眼。

      他所有自以为是的挣扎和安排,在她眼里,大概就像困兽在透明玻璃箱里的冲撞,方向、力道、甚至结局,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死局。

      而且是一个他亲手参与搭建、必死的局。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舒哲机械地掏出来,解锁。

      是詹雨薇发来的图片。

      昏暗的操场背景,她满脸汗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整张脸因为运动和兴奋而涨红,直直地看着镜头,笑容灿烂又充满力量。

      下面跟着一行字:

      “看!我在努力哦!”

      舒哲看着屏幕上的笑脸,看着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

      他想扯动嘴角,回应一个笑容。

      但面部肌肉像冻住了一样,僵硬得动弹不得。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沉重地向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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