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校生》Kaylord

2、我像个小丑

　　中午午休，詹雨薇不想吃食堂，好久没吃校外的麻辣烫了，她搂着苏彤一起去。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

　　黑色兔耳贝雷帽斜扣在头上，暗黑系的印花T恤配短裙，腿上换了一双新的吊带袜，黑色丝袜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她对着手机屏幕最后检查了一下口红，满意地笑了笑。

　　“你今天穿这么辣干嘛？”苏彤凑过来，她今天也稍微打扮了一下，穿了条新买的连衣裙。

　　詹雨薇挎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没什么，心情好。”

　　其实不是心情好，是昨晚宿舍夜谈刺激到了。

　　李玥在跟男朋友打电话腻歪，周小雨在刷约会软件。

　　苏彤虽然单身，但有个青梅竹马的男生在追她，她正在“考验期”。

　　只有她自己。

　　找她的男生不少，但都是想玩玩的，她也乐得陪他们玩，反正各取所需。

　　她没有苏彤那种能被认真对待的运气，也没有固定的“饭票”，得经常物色新目标。

　　“走吧，听说新开了家麻辣烫。”苏彤挽住她胳膊。

　　两人刚走到校门口，詹雨薇的脚步顿住了。

　　校门外站着两个人。

　　深蓝色校服的是舒哲。

　　他旁边还有一个女生。

　　和舒哲一样的校服，长发披肩，背着一个看起来很贵的皮质书包。

　　女生正微微仰头和舒哲说着什么，侧脸精致得像画报。

　　詹雨薇的心脏莫名一紧。

　　门卫老王正拦着他们：“...说了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能进，你这校服一看就不是...”

　　舒哲似乎在解释，但老王摇头。

　　就在这时，舒哲转过头，目光穿过人群，准确找到了她。

　　四目相对。

　　詹雨薇下意识挺直了背，手却悄悄松开了苏彤的胳膊。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很可笑。

　　在技校门口是“辣”，在那女生旁边就是“俗”。

　　“雨薇，那是...”苏彤小声说。

　　“看见了。”詹雨薇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个女生的脸。

　　真的很漂亮，皮肤白净，五官精致，气质干净得像没沾过灰尘。

　　女生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从兔耳贝雷帽到吊带袜，眉头紧蹙。

　　那不是一个善意的表情。

　　“詹雨薇。”舒哲先开口，“我...”

　　“被拦了？”詹雨薇打断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

　　她看向老王：“老王，这我朋友。”

　　老王看看她，又看看舒哲旁边那个女生，表情古怪：“詹雨薇，这两个都是你朋友？”

　　“这个是我朋友，”詹雨薇指了指舒哲，然后看向那个女生，“这位是？”

　　“江墨伶，”女生主动开口，声音清脆好听，但语气里的疏离很明显，“舒哲的同学。”

　　詹雨薇点点头，对老王说：“放他们进来吧。”

　　老王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

　　舒哲和江墨伶走进校门。

　　就在擦肩而过时，江墨伶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舒哲，你什么时候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了？”

　　空气瞬间凝固。

　　詹雨薇感觉脸上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这种人。”

　　她太熟悉这种语气了。

　　老师这么说过，亲戚这么说过，就连她技校里曾经的男友也这么说过。

　　技校生，精神小妹，不学好，没前途。

　　她转过身，面对江墨伶，笑了：“哪种人？穿吊带袜的人？还是技校的人？”

　　江墨伶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有。”

　　苏彤气得想上前，被她拦住了。

　　“那您这种好学生，”她走近一步，几乎贴到江墨伶面前，“来我们这种人的地盘干什么？不怕被污染了？”

　　江墨伶微微后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教养不想靠太近：“我来找舒哲有事。”

　　“什么事不能打电话说？非要追到这儿来？”

　　詹雨薇挑眉，“该不会是你喜欢他，怕他被‘我这种人’抢走吧？”

　　这话说得很直白，也很粗俗。

　　江墨伶的脸微微红了，但不是害羞，是恼怒：“你说话注意点。”

　　“我就这么说话，”詹雨薇笑了，露出虎牙，“我们‘这种人’没教养，您多担待。”

　　她故意把“这种人”说得很重。

　　江墨伶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转向舒哲：“我们该走了，竞赛培训要迟到了。”

　　舒哲没动。

　　他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东西，一个小小的挂牌，上面写着“访客”，还有编号。

　　“这个给你，”舒哲递给她，“下次来我们学校，就不用被拦了。”

　　詹雨薇愣住了。

　　她接过那个小牌子，塑料的，很轻，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江墨伶的脸色更难看了：“舒哲，你...”

　　“江墨伶，”舒哲打断她，声音很平静，“詹雨薇是我朋友。你刚才的话，过分了。”

　　江墨伶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舒哲会为了一个技校女生说她“过分”。

　　詹雨薇突然觉得胸口涌起一股热流。

　　她看向江墨伶，抬起手，竖起中指。

　　一个标准的、毫不掩饰的挑衅手势。

　　江墨伶的脸彻底白了。

　　她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转向舒哲，声音冷了下来：“舒哲，你要是今天跟她走，我就告诉王老师。还有，你爸那边，我也会说。”

　　这话说得很轻，但分量很重。

　　詹雨薇看见舒哲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沉默了几秒，舒哲说：“詹雨薇，今天先这样。我...下次再来找你。”

　　詹雨薇的心脏沉了下去，但她脸上还在笑：“行啊，舒主席忙，我们‘这种人’理解。”

　　舒哲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他转身，和江墨伶一起离开了。

　　江墨伶走在前面，背挺得很直。

　　走到校门口时，她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短，但詹雨薇读懂了里面的所有情绪。

　　鄙夷，不屑，还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好像在说：看吧，你再怎么闹，他终究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那个眼神像一盆冰水，把她从头浇到脚。

　　她刚才的所有气势，所有虚张声势，在那个眼神面前碎得干干净净。

　　她像个小丑。

　　穿着可笑的衣服，做着可笑的动作，说着可笑的话，以为自己在主场作战，其实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靠，那女的谁啊？这么拽？”苏彤愤愤不平。

　　詹雨薇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访客牌，塑料的边缘硌着掌心。

　　“还吃麻辣烫吗？”苏彤问。

　　她摇摇头：“不吃了，没胃口。”

　　她转身往宿舍走，脚步很快。

　　回到宿舍，她一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脸。

　　黑暗里，江墨伶那个眼神还在眼前晃，那么清晰，那么伤人。

　　“雨薇，你没事吧？”苏彤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闷闷的。

　　“那个舒哲也是，就这么走了...”

　　“他没错。”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

　　“那女的拿老师和他爸威胁他，他能怎么办？”

　　“那你就这么忍了？”

　　詹雨薇没回答。

　　她下床，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戴着兔耳贝雷帽、穿着吊带袜的女孩。

　　很辣吗？也许吧。

　　但也很廉价。

　　廉价得像地摊货，像一次性餐具，像所有可以被轻易丢弃的东西。

　　她摘下贝雷帽，扔到床上。

　　然后开始脱衣服。

　　T恤，裙子，吊带袜。

　　最后只剩内衣，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皮肤不算白，腿上有小时候摔的疤，腰侧有道浅浅的伤痕，去年打架留下的。

　　她不像江墨伶，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她就是个技校生，精神小妹，没钱没背景，未来一片模糊。

　　舒哲呢？

　　学生会主席，年级前三，家境好，前途光明。

　　江墨伶说得对。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突然很想抽烟。

　　她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烟雾升起来，模糊了镜子里那张脸。

　　“雨薇...”苏彤欲言又止。

　　“我没事。”詹雨薇吸了口烟，“就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她没回答，看着烟雾在空气里散开，想起舒哲递给她访客牌时的眼神，认真，坚定，还有一点她看不懂的东西。

　　也许江墨伶说得对。

　　但她詹雨薇，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人。

　　她掐灭烟，走到衣柜前，开始翻衣服。

　　“你干嘛？”苏彤问。

　　“找件正经衣服，”詹雨薇头也不回，“下周机械制图补考，我得过了。”

　　她翻出一件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放在床上。

　　然后她走到书桌前，翻出那本积灰的机械制图教材。

　　“从今天开始，”她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要好好学习了。”

　　不是为了配得上谁。

　　只是为了证明。

　　她詹雨薇，不是江墨伶口中的“那种人”。

　　至少，不完全是。

　　窗外阳光很好，照在书页上，把那些复杂的线条照得清晰。

　　她翻开第一页，拿起笔。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像在划出一条新的路。

　　一条她自己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