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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鬼道入门与可乐涨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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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苏砚的书房。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点了一盏古旧的油灯,火苗稳定地燃烧,映出墙上摇曳的影子。林鸽盘腿坐在地板的蒲团上,穿着苏砚借给他的亚麻练功服——略大,袖口要挽两圈——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他面前三步外,阎煊浮在半空,玄衣墨发,赤足,暗金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两簇幽火。
“闭眼,静心,感受周身气机。”阎煊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你体内已有阴气盘踞,无需外求,只需引导。”
林鸽闭眼,努力放空大脑。
但脑子里全是一团乱麻:昨晚的红衣女孩、网上的舆论、苏砚的警告、还有耳后那个莫名其妙的胎记……
“杂念太多。”阎煊声音冷了一分,“再这般心浮气躁,今夜便到此为止。”
“别!”林鸽赶紧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几次深呼吸后,他终于捕捉到了那种熟悉的冰凉感——丝丝缕缕,在经脉里缓缓流动,像冬夜里的寒雾。
“找到了。”他低声说。
“引它汇于丹田。”阎煊指导。
丹田?
林鸽茫然。他知道这个词,武侠小说里常说,但具体在哪儿?肚脐下面?胃那儿?
“脐下三寸,气海所在。”阎煊似乎能读心,“你体内阴气自发汇聚之处,便是。”
林鸽凝神感应,果然,小腹深处有个地方,冰凉感格外集中,像一个小小的漩涡。他尝试用意识去触碰,去引导那些散乱的阴气向那里汇聚。
起初很顺利。阴气像听话的小溪,缓缓流向丹田。
但越聚越多,小腹开始发胀,发冷,像塞了一块冰。而且那些阴气并不安分,在丹田里横冲直撞,试图挣脱。
“稳住。”阎煊的声音响起,带着奇异的镇定力量,“想象你的丹田是个炉子,阴气是柴,用你的意识为火,炼化它。”
炉子?火?
林鸽拼命想象。一团火,在丹田里燃烧,灼烧那些冰凉的阴气。
有用!
那些横冲直撞的阴气,似乎真的被“火”压制,开始变得温顺,缓缓旋转,形成一个稳定的气旋。
但就在林鸽以为成功时,那“火”突然失控了。
不是想象中温暖的火,而是冰冷的、幽蓝色的、仿佛来自九幽冥狱的鬼火!
鬼火瞬间席卷整个丹田,然后顺着经脉狂暴扩散!
“啊——!”林鸽惨叫出声,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剧烈颤抖。冰冷的火焰在血管里奔流,所过之处,血肉仿佛被冻结、灼烧、撕裂!他眼前发黑,耳中轰鸣,几乎要昏死过去。
“静心!”阎煊厉喝,一道冰寒刺骨的气息强行打入林鸽眉心。
那气息霸道无比,瞬间压住了暴走的鬼火,将它们逼回丹田,死死禁锢。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但残留的冰冷和虚弱感让林鸽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练功服。
“蠢材!”阎煊罕见地动了怒,暗金色的眼眸里寒光凛冽,“谁让你强行化火了?你如今这点微末道行,能稳住气旋已是极限!贪功冒进,找死不成?!”
林鸽说不出话,只能摇头,眼泪都疼出来了。
“罢了。”阎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缓了缓,“初次尝试,能引气入体,已是不易。只是你体内阴气特殊,与本王同源,霸道异常,需循序渐进。”
他飘到林鸽身边,伸手虚按在他小腹。
一股更加精纯、也更加冰冷的阴气渗入,帮助他梳理紊乱的气机。林鸽感觉丹田里那个气旋终于稳定下来,缓缓旋转,虽然依旧冰凉,但不再暴动。
“谢、谢谢……”他哑着嗓子说。
阎煊没应声,收回手,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本王心急。你根基太浅,不该直接教你炼化之法。从今日起,每日子时,静坐一个时辰,只做一件事——观想气旋,稳固丹田。何时气旋凝实如汞,运转自如,何时再学下一步。”
“凝实如汞……要多久?”林鸽虚弱地问。
“看资质。”阎煊语气恢复平淡,“短则三月,长则三年五载。”
林鸽眼前一黑。
三年五载?他可能三个月就死了!
“有……有速成的法子吗?”他不死心。
阎煊瞥他一眼:“有。走火入魔,魂飞魄散,重新投胎,换个好根骨,或许能快些。”
林鸽闭嘴了。
“今夜到此为止。”阎煊身影开始变淡,“记住,修炼之道,欲速则不达。尤其鬼道,凶险更甚。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彻底消失,只留最后一句话飘在空气中:
“明日可乐,加冰。”
林鸽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浑身散架般疼,心里拔凉。
修炼太难了。
比直播撞鬼还难。
至少撞鬼的时候,他只需要跑和尖叫。修炼,是要跟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意识、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气较劲。
他躺了足足一刻钟,才勉强爬起来,拖着酸软的身体挪到床边,倒头就睡。
第二天还是子时,还是书房,还是油灯蒲团。
林鸽盘腿坐好,闭上眼,努力“观想”丹田里那个小小的、冰凉的气旋。
起初还好,他能清晰“看”到气旋缓慢旋转,丝丝缕缕的阴气被吸纳、融合。
但十分钟后,他开始走神。
苏砚下午又熬了药,比昨天的还苦,他喝的时候脸都皱成了包子。苏砚还说,他体内的阴气暂时稳住了,但阳气亏损严重,需要食补,开了一堆枸杞、红枣、当归之类的单子,让他明天去超市买。
白小棠下午也来了电话,语气兴奋又后怕,说直播录像虽然没发,但各种剪辑片段和“目击者爆料”已经传疯了。现在网上分成三派:坚信特效的、怀疑是剧本但承认效果炸裂的、以及一小撮坚信是“真实灵异事件”的狂热粉。甚至有个自称“玄学协会”的组织私信他,想邀请林鸽“交流切磋”。
还有房东发消息,委婉地问房子是不是“不干净”,因为邻居投诉半夜有奇怪响动和冷气。林鸽只好撒谎说空调坏了在修。
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气旋的影像越来越模糊。
“专注。”阎煊的声音冷冷响起。
林鸽赶紧收敛心神。
但没过多久,他又开始琢磨:阎煊说的“故人”到底是谁?那个“羽红为契”是什么意思?苏砚知不知道更多?他那些符和针,真的只是“粗浅功夫”吗?
“再分心,今夜加练一个时辰。”阎煊的声音更冷了。
林鸽一哆嗦,不敢再乱想。
他努力把注意力拉回丹田,观想那个气旋。
气旋转啊转,转啊转……
像漩涡,像星云,像……一杯被搅拌的黑咖啡。
等等,咖啡?
他好像闻到咖啡味了……不对,是苏砚在书房煮咖啡吗?好像还有烤面包的香味……
“咕噜。”
肚子叫了。
林鸽尴尬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阎煊面无表情的脸。
“……”鬼王沉默地看着他,暗金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朽木不可雕也”。
“我、我晚上没吃饱……”林鸽小声辩解。
苏砚做的病号餐太清淡了,清粥小菜,他吃了跟没吃一样。
阎煊没说话,只是抬手,虚虚一点。
林鸽眼前一黑,感觉一股冰凉的气息强行压入他的意识,强迫他沉入那种“内视”状态。丹田气旋的影像再次清晰,而且这次,旋转的速度被强行放慢了无数倍,他能“看”到每一缕阴气的流动轨迹。
“观想,不是看,是感知。”阎煊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感知它的存在,它的流动,它的韵律。心随意动,意随气行。”
林鸽努力照做。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看”,而是去“感觉”。感觉那股冰凉在丹田里盘旋,感觉它随着自己的呼吸微微涨缩,感觉它像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心脏,在规律地搏动。
慢慢地,杂念消失了。
他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知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甚至忘记了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阎煊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了。”
林鸽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还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身体不再酸软,反而有种奇异的轻盈感。丹田处,那个气旋稳定地旋转着,虽然依旧冰凉,但不再有之前的滞涩和胀痛。
“有进步。”阎煊评价,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至少,能静心一刻钟了。”
才一刻钟?
林鸽觉得好像过了一晚上。
“修炼无岁月,初次入定,一刻钟已是不错。”阎煊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回去吧,明日继续。”
“等等。”林鸽叫住他,从蒲团旁边摸出一罐可乐——这次他学乖了,提前冰镇好带进来的。
“学费。”他把可乐递过去。
阎煊接过,单手打开,喝了一口,皱眉:“太甜。”
“无糖的。”林鸽说,“您上次说太甜。”
阎煊又喝了一口,眉头松开些许:“尚可。”
他拿着可乐,身影开始变淡。
“那个……”林鸽犹豫着开口,“我明天,能出去一趟吗?苏教授开了食补的单子,我得去买点东西。而且,我也得回家拿点换洗衣服……”
阎煊没立刻回答。
油灯的火苗微微晃动,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可。”许久,他才说,“但日落前必须回来。你如今阴气外显,入夜后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还有,”他补充,暗金色的眼眸盯着林鸽,“离姓苏的远点。他给你的符,别带在身上。他熬的药……可以喝,但别全信。”
林鸽一愣:“苏教授他……”
“他是为你好,但方法错了。”阎煊打断,“你的体质,他的药只能治标,甚至可能压制你阴气的活性,于修行不利。至于符……呵,苏家的符,对本王无用,但会干扰你感知阴气。”
林鸽想起白天苏砚给他的那张叠成三角的、让他随身携带的“安神符”,他确实一直揣在口袋里。
“我知道了。”他点头。
阎煊不再多说,消失不见。
林鸽坐在地上,看着那盏油灯,发了会儿呆。
阎煊让他防着苏砚。
苏砚让他防着阎煊。
他该听谁的?
他摸了摸耳后的胎记,又感受了一下丹田里那个冰凉的气旋。
最后,他叹了口气,吹灭油灯,摸黑爬回床上。
听自己的吧。
毕竟,命是自己的。
第三天下午,超市大采购,林鸽戴着口罩和帽子,跟着购物清单,在超市里艰难穿梭。
苏砚开的单子长得离谱:枸杞、红枣、桂圆、当归、黄芪、党参……还有各种他不认识的根茎药材。他推着购物车,在药材区晕头转向,最后还是找了导购阿姨帮忙,才勉强凑齐。
“小伙子,身子很虚啊?”导购阿姨一边帮他称黄芪,一边笑眯眯地说,“这方子一看就是补气血的。年轻人,别老熬夜,多吃饭,多运动。”
林鸽干笑点头,不敢说这方子是为了对抗体内阴气、防止自己过早嗝屁。
买完药材,他又去食品区,挑了只老母鸡——苏砚说炖汤最好,又买了些蔬菜水果。最后,他推着满满一车东西,走向收银台。
排队时,他下意识摸出手机,想看看新闻。
然后,僵住了。
本地论坛热门帖:《深扒“夜游不怕鸽”主播真身!疑似家住城西锦绣小区!有图有真相!》
帖子里,赫然有他戴口罩进出小区、在楼下便利店买东西的照片!虽然像素不高,但熟悉的人绝对能认出来!
下面跟帖已经几千楼:
「真是他!我住他对面楼!昨晚他家灯亮了一夜!」
「听说他真会驱鬼?有谁去堵门求个符?」
「楼上的,一起啊!我闺女最近老说床底有人!」
「组团围观灵异主播,有没有人?」
林鸽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了。
他赶紧关掉页面,心脏砰砰狂跳。
被扒出来了……家都不能回了?
不,等等,帖子说他家灯亮了一夜?
可他明明在苏砚家啊!
难道……是阎煊?
不对,鬼不用开灯。
那会是谁?小偷?还是……
他正胡思乱想,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林鸽?”
是个年轻女声,清脆,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鸽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拍他的是个穿着超市工作服的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扎着马尾,清秀的脸上带着激动和好奇。
“你、你是‘夜游不怕鸽’吧?我看过你直播!”女孩眼睛发亮,压低声音,“昨晚老剧院那个!我的天,太帅了!那特效怎么做的?还有最后那个铠甲,是CG吗?太逼真了!”
林鸽头皮发麻,赶紧压低帽檐:“你、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你耳后那个胎记,羽毛形状的,直播镜头扫到过!”女孩很笃定,又凑近一点,神秘兮兮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下次直播什么时候?去哪儿?能剧透吗?”
“我、我不知道……”林鸽想溜。
“别走啊!”女孩拉住他购物车,快速塞了张纸条给他,“这我微信!你下次直播提前告诉我呗,我保证不泄露!我就是你粉丝,铁粉!”
说完,她冲他眨眨眼,推着工作车走了。
林鸽捏着那张写着微信号的纸条,站在收银队伍里,感觉像做了场梦。
被认出来了……
还是超市员工……
他会不会明天就上本地新闻头条?《灵异主播超市购物被粉丝活捉,现场传授驱鬼秘诀》?
浑浑噩噩地结账,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出超市,林鸽还觉得后背发凉,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林鸽?”
又有人叫他。
这次是个男声,温润,带着一丝惊讶。
林鸽僵硬地转头,看见苏砚站在超市门口,手里也拎着个购物袋,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正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和手里的两大袋药材之间来回扫视。
“苏、苏教授?”林鸽结巴,“您也来买东西?”
“买点茶叶。”苏砚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目光落在他那两大袋药材上,眉头微皱,“这些……都是我给你单子上的?”
“是、是啊……”林鸽心虚。难道买错了?
“分量不对。”苏砚走过来,翻了翻袋子,“当归多了,黄芪少了,枸杞……你买的是硫磺熏过的,不能用。”
“啊?”林鸽傻眼。导购阿姨帮他拿的啊!
“跟我来。”苏砚不由分说,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转身又走进超市。
林鸽赶紧跟上。
苏砚显然对这里很熟,轻车熟路地走到药材区,找到那个导购阿姨,温和但不容置疑地指出她拿错了药材,并要求更换。导购阿姨本来还想争辩,但在苏砚平静的注视和专业的药材知识碾压下,败下阵来,乖乖换了货。
重新称重,打包,结账。
走出超市时,林鸽手里提着更正过的药材,感觉像做了场噩梦。
“谢谢苏教授……”他小声道谢。
“叫我苏砚。”苏砚走在他身侧,语气平淡,“你身体特殊,用药需精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以后这些,我来准备。”
“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苏砚看了他一眼,“你住在我那儿,我自然要负责。”
这话说得自然,但林鸽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负责?
苏砚到底把他当什么?研究对象?病人?还是……需要监管的危险分子?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回公寓。
进电梯时,苏砚忽然开口:“你刚才在超市,是不是被人认出来了?”
林鸽一惊:“您怎么知道?”
“你脸色不对,而且……”苏砚指了指他口袋露出一角的纸条,“那是联系方式吧?”
林鸽赶紧把纸条塞回去,尴尬点头。
“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苏砚按了楼层,“网上舆论还在发酵,虽然警方那边压下去了,但难免有极端的人。你住址已经暴露,不安全。”
“可我……得回家拿点东西。”林鸽说,“换洗衣服,还有……直播设备。”
苏砚沉默了一下。
电梯到了,门打开。
“明天白天,我陪你去。”他说,“速去速回。”
深夜,书房,第三次“上课”。
林鸽盘腿坐在蒲团上,努力观想丹田气旋。
有了前两晚的经验,这次顺利许多。杂念虽然还有,但能较快排除,心神沉入那片冰凉的、缓慢旋转的“气海”中。
他能“感觉”到,气旋比昨天凝实了一点点,运转也顺畅了一点点。虽然进步微乎其微,但确实存在。
一个时辰后,他缓缓睁眼,长舒一口气。
“尚可。”阎煊的声音响起,这次难得没批评,“气旋已稳,明日可尝试引导阴气,游走小周天。”
“小周天?”林鸽想起武侠小说里的名词,“是任督二脉吗?”
“类似,但不同。”阎煊飘到他面前,虚虚点向他身体几处位置,“活人修阳,以丹田为炉,气血为柴,走任督,通百脉。而你修阴,以阴气为基,走的是‘阴跷’、‘阴维’二脉。此二脉主司阴气运行,于寻常人是暗脉,于你却是通途。”
他指尖落下之处,林鸽感觉皮肤微微发凉,仿佛有冰线划过。
“记住这几处穴位:会阴、气海、关元、神阙、膻中、天突、承浆……”阎煊一一指点,林鸽努力记忆。
“引气从丹田出,下行会阴,上行沿脊柱至百会,再从前额下,过鹊桥,下重楼,归丹田。此为阴跷脉小周天。”阎煊讲解完毕,“今晚不练,只记路线。何时能一气呵成,运转无碍,何时再进行下一步。”
林鸽点头,脑子飞快记忆那些穴位和路线。
“另外,”阎煊话锋一转,“你今日见了何人?身上有生人气息,且非善类。”
林鸽一愣,想起超市那个女孩:“一个粉丝,在超市工作,认出了我,找我要联系方式……”
“非她。”阎煊打断,“另一人。气息极淡,但阴狠如毒蛇,沾之即附。你与他有过肢体接触?”
肢体接触?
林鸽努力回想。超市里,除了那个女孩,就是……导购阿姨?苏砚?
等等,苏砚接过他的购物袋,还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小心”。
“是……苏教授?”林鸽迟疑。
阎煊没否认,暗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果然。他碰过你肩膀?”
林鸽点头。
“伸手。”阎煊命令。
林鸽伸出右手。
阎煊虚虚一抓,林鸽感觉肩膀处一凉,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抽离。紧接着,他看见阎煊掌心浮现出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细小的符文闪烁。
“追踪印。”阎煊五指一握,雾气消散,“苏家小辈,手段倒是不减当年。无声无息,若非本王时刻留意,几乎被他瞒过。”
林鸽后背发凉:“他……在我身上留印记?为什么?”
“监视,定位,亦或……关键时刻,引爆。”阎煊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此印阴毒,爆发时能短暂封人魂魄,令其僵直。虽不致命,但足够他做很多事。”
林鸽手脚冰凉。
苏砚……想害他?
不,不对。如果是害他,没必要救他,还给他熬药调理。
“他或许只是想确保你在掌控之中。”阎煊看穿他的想法,“你身上有本王的气息,又有极阴之体,于他而言,是绝佳的研究对象,也是……潜在的威胁。留个后手,不足为奇。”
林鸽想起苏砚那些复杂的眼神,那些看似关心实则试探的话语,那些关于“非我族类”的警告……
“那我……该怎么办?”他声音干涩。
“无妨,印已除。”阎煊淡淡道,“他短时间内不会察觉。即便察觉,也无证据。只是你需记住,此人不可尽信。他给你的任何东西,尤其是符箓、药物,未经本王查验,不可轻用。”
林鸽默默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原本以为苏砚是救命稻草,是可靠的庇护所。现在却发现,这稻草可能也藏着针。
“不过,他开的食补方子,确实对你有利。”阎煊话锋又一转,“阴阳相济,你体内阴气过盛,需适当进补阳气温和之物,以维持平衡。那老母鸡炖汤,可多喝。”
林鸽:“……”
所以苏砚的药膳可以吃,但药和符不能信?
这人际关系也太复杂了。
“还有一事。”阎煊看着他,“你明日要回家?”
“嗯,拿点东西。”
“本王同去。”阎煊说,“你那住处,近日恐有‘访客’。”
林鸽心头一紧:“访客?又是……那种东西?”
“或许是人,或许是别的。”阎煊身影开始变淡,“有备无患。记得可乐,加冰。”
他消失了。
林鸽坐在蒲团上,看着摇曳的油灯火苗,心里乱糟糟的。
粉丝围堵,苏砚的印记,还有未知的“访客”……
这日子,越来越刺激了。
他摸了摸耳后的胎记,又感受了一下丹田里稳定旋转的冰凉气旋。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他现在不是完全没自保之力了。
虽然那点力,可能只够凝根歪歪扭扭的阴气筷子。
但总比没有强。
他吹灭油灯,摸黑回到客房,躺下。
窗外月色清冷。
林鸽闭上眼,脑子里却反复回放阎煊的话:
“追踪印……引爆……封人魂魄……”
苏砚清俊温雅的脸,在脑海里浮现,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深邃,看不出情绪。
他到底……是敌是友?
林鸽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算了,不想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现在,睡觉。
梦里,他好像又看见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和那双暗金色的眼睛。
但这一次,眼睛的主人,似乎……
轻轻笑了一下。
第四天清晨,母鸡的“献身”与出发前的插曲。
林鸽是被浓郁的鸡汤香味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循着味道飘到厨房,看见苏砚系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看着砂锅里翻滚的鸡汤。汤色奶白,上面飘着枸杞和红枣,香气扑鼻。
“醒了?”苏砚回头,推了推眼镜,“鸡汤好了,趁热喝。药材我重新配过,分量刚好。”
“……谢谢。”林鸽看着那锅汤,心情复杂。
昨晚阎煊的话还在耳边,但此刻苏砚系着围裙熬汤的样子,实在很难和“阴狠”、“留后手”联系起来。
“坐下,先喝一碗。”苏砚盛出一碗汤,放在餐桌上,“喝完我们去你家。早点去,避开人流高峰。”
林鸽坐下,舀了一勺汤,吹凉,送进嘴里。
鲜。
浓郁的鸡肉鲜香,混合着药材淡淡的甘苦,温润地滑入喉咙,暖意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昨晚修炼后的疲惫和寒意,似乎都被驱散了些。
“好喝。”他由衷地说。
“喜欢就好。”苏砚自己也盛了一碗,在他对面坐下,“食补需长期坚持,至少喝一个月。”
一个月……
林鸽看着那锅汤,忽然想起昨晚阎煊说“老母鸡炖汤,可多喝”。
所以,至少在鸡汤这件事上,这两位达成了共识?
“那个,苏……苏砚,”林鸽放下勺子,犹豫着开口,“你给我的那个安神符,我昨天洗澡的时候,好像不小心弄湿了……”
他编了个理由,想试探苏砚的反应。
苏砚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湿了?符纸湿了,效用就散了。我晚上再给你画一张。”
语气自然,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不知情?
“不用麻烦了,”林鸽赶紧说,“我就是晚上睡得还行,可能也用不上……”
“戴着吧,有备无患。”苏砚坚持,“你魂魄不稳,容易受惊。有符在,多少能定神。”
林鸽只好点头,心里却更乱了。
饭后,两人简单收拾,准备出发。
林鸽还是那套口罩帽子的装扮,苏砚则背了个简单的帆布包,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
出门前,苏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铜钱,递给林鸽。
“戴上。”
林鸽接过。铜钱很旧,边缘磨损,中间方孔,一面刻着“乾隆通宝”,另一面……似乎有些模糊的刻痕,像是符文。
“这是……”
“护身钱,开过光。”苏砚说,“戴着,寻常阴秽近不了身。”
林鸽捏着那枚铜钱,掌心传来温润的触感,和之前那张符的暖意相似,但更柔和。
他又想起阎煊的话:“他给你的任何东西,尤其是符箓……未经本王查验,不可轻用。”
戴,还是不戴?
“谢谢。”最终,林鸽还是把红绳套在脖子上,铜钱贴身戴好。
温润的感觉从胸口散开,很舒服。
苏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推门出去。
林鸽跟在后面,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的铜钱。
希望……没事吧。
上午九点,锦绣小区。
林鸽和苏砚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见几个人围在那里,伸着脖子往里看。其中两个还拿着手机,似乎在直播或录像。
“就是这儿!‘夜游不怕鸽’就住这栋楼!”
“听说他昨晚在家开坛做法,整栋楼都断电了!”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我邻居的二表哥的同事的侄女住这儿,说亲眼看见他家窗口飘白影!”
林鸽脚步一顿,压低帽檐,想绕道。
但已经晚了。
一个眼尖的年轻人看见他,大喊:“哎!那不是林鸽吗?!”
瞬间,所有人转头,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真是他!戴口罩我也认得!那个胎记!”
“鸽哥!鸽哥我是你粉丝!能合个影吗?”
“大师!我家最近老出事,能帮忙看看吗?价钱好说!”
“主播!下次直播什么时候?预告一下呗!”
人群呼啦一下围上来,手机镜头几乎戳到林鸽脸上。
林鸽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抱歉,让一让。”苏砚上前一步,挡在林鸽身前。他个子高,气质清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私人时间,不接受采访。请让开。”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一个举着自拍杆的男人不满。
“我是他朋友。”苏砚语气平淡,“再不让开,我报警了。”
“报什么警啊,我们就是粉丝,想跟主播聊两句……”另一个人试图绕过来。
苏砚没再废话,直接掏出手机,拨号,打开免提。
“喂,110吗?这里是锦绣小区3号楼,有人聚众骚扰,阻碍通行,地址是……”
“哎别别别!我们走!我们走还不行吗!”几个人赶紧散开,但手机镜头还对着林鸽猛拍。
苏砚护着林鸽,快步走进单元门,按下电梯。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林鸽靠在轿厢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谢谢……”他心有余悸。
“以后出门,尽量避开高峰期。”苏砚按下楼层,“你这张脸,现在辨识度太高了。”
电梯上行,很快到了林鸽住的楼层。
走廊里很安静,但林鸽敏锐地注意到,他家门口的地垫,似乎被人动过。而且,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陌生的味道。
像是……香火味?
苏砚显然也察觉了,他抬手拦住要掏钥匙的林鸽,自己先一步走到门前,仔细查看。
门锁完好,但门缝下方的地板上,有极淡的灰烬痕迹。
苏砚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
“纸钱灰。”他脸色沉了下来,“有人在你门口烧过东西。”
林鸽头皮发麻。
烧纸钱?祭奠?还是……诅咒?
“开门,小心点。”苏砚站起身,示意林鸽。
林鸽颤抖着手,打开门。
屋里一切如常,和他离开时差不多。但仔细看,客厅茶几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粗糙的陶土娃娃。
娃娃涂着惨白的脸,腮帮两点红,咧嘴笑,但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
娃娃面前,摆着一小堆米,插着三根已经熄灭的香。
香是黑色的,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
林鸽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礼物。
苏砚快步走过去,没碰那娃娃,而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夹在指尖,口中默念几句,然后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细细的青色火线,射向娃娃。
“嗤啦——”
火线触及娃娃的瞬间,娃娃猛地睁开“眼睛”——那两个黑窟窿里,燃起两点幽幽的绿火!
紧接着,娃娃的嘴巴咧开,发出“咯咯咯”的、令人牙酸的尖笑!
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
林鸽捂住耳朵,感觉那笑声像锥子一样往脑子里钻!
苏砚脸色一变,又掏出一张符,但还没出手——
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娃娃面前。
是阎煊。
他低头,看着那个发出尖笑的陶土娃娃,暗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然后,抬起脚。
轻轻一踩。
“噗叽。”
娃娃被踩扁了。
尖笑声戛然而止。
绿火熄灭。
娃娃变成了一摊碎裂的陶土和棉絮。
阎煊碾了碾脚尖,仿佛踩死了一只虫子。
他抬起头,看向林鸽,语气平淡:
“下次出门前,记得锁好门。”
“还有……”
他目光扫过那摊“娃娃尸体”,补充:
“这种粗制滥造的‘厌胜之术’,下次直接扔垃圾桶。”
“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