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善，其身後》子喜禎

19、【卷2，恩典競擇】第19章:無聲的裂痕

　　電話接通，謝雅宸的聲音沒有傳來。

　　聽筒裡，只有持續不斷的、沈悶的咚……咚……聲，像巨大的心跳，又像遙遠的鐘鳴。

　　與此同時，唐劭公寓的窗戶玻璃，開始無聲地浮現出細密的裂痕。裂紋的圖案，竟與他懷中那枚「全頻道擾動儀」羅盤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電話另一頭的人，不是謝雅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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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司的第三天，唐劭依然覺得自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在生活。

　　辦公室的日光燈慘白刺眼，鍵盤敲擊聲如同機械昆蟲在集體振翅。秘書探身遞來一杯速溶咖啡。

　　「唐董，您身體不適嗎？」

　　唐劭接過紙杯。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恍惚——太燙了。是正常的、屬於現實世界的熱度。不是血魂刃滲入骨髓的冰涼，也不是引魂鈴刺耳的顫慄。他低頭，看著杯中褐色液體水面平靜如死鏡。

　　「沒睡好。」他說，把杯子放在桌角，沒喝。

　　他重新看向螢幕。Excel表格裡密密麻麻的數字，此刻卻像陌生的符文。這個季度的銷售額、成本、利潤率……這些曾經構成他整個世界的數字，如今輕飄得像一張隨時能被撕碎的紙。

　　他獨自去了天台。

　　S市的天空灰濛濛的。唐劭靠在欄杆上，摸出那枚銀灰色羅盤。螢幕漆黑，精密紋路在自然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他用指腹緩慢描摹，試圖回憶它在靈界夾縫中如何捕捉空間的震顫。

　　但它現在沈默了。像一件耗盡的遺物。

　　不。唐劭眼神微凝。不是耗盡。是它在現實世界裡找不到可以「擾動」的東西。這裡的空間太穩固，規則太厚重，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他把羅盤收回口袋，又掏出那副破碎的眼鏡——張學的眼鏡。鏡片全碎，鏡框扭曲變形，邊緣殘留著乾涸發黑的血跡。他看了很久，然後把它收好。這不是紀念品。是戰利品，是警示，也是線索。鏡腿上那個極簡的「閉合之眼」標誌，他還沒有找到相關的信息。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

　　不是來電，是一條簡訊。發件人：謝雅宸。

　　【休息夠了？下樓。帶你去補充點“必需品”。十分鐘後，你公司樓下。】

　　唐劭盯著螢幕。陳述句，不帶問號，沒有商量餘地。他回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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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鐘後，唐劭在公司樓下看到了那輛普通的黑色轎車。車窗降下一半，謝雅宸坐在駕駛座，穿著淺灰色羊絨衫和米白色風衣，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神溫和，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好久不見，最近如何？」他微笑著開口，聲音舒緩，同時平穩地啟動車子。這句話是關心，更是試探——他在評估唐劭經歷副本後的狀態變化。

　　「還好。」唐劭繫好安全帶，沒有透露任何細節。

　　車子無聲滑入午後的車流。謝雅宸開車和他的人一樣，平穩、從容。

　　「『團隊旅遊』感覺如何？」謝雅宸目視前方，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節拍，「聽說你完成了『冥河號』的主線，評分不低。恭喜。」

　　他透露了兩個資訊：他知道唐劭進了哪個副本；他能看到（或有許可權查詢）基礎的任務結算。

　　「長了點見識。」唐劭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就好。」謝雅宸笑意加深，似乎很滿意，也似乎看穿了唐劭的保留，「見識總是有用的。尤其是，當你接下來可能要面對更……複雜的『風景』時。」

　　他的話裡埋著鉤子。

　　唐劭沒有接話。車子拐入一條僻靜的後街，停在那家「古籍善本」書店門前。

　　謝雅宸熄火，臉上笑意未變。「到了。這裡的『藏書』，或許能幫你更好地準備下一段旅程。」

　　他推門下車。午後的陽光透過梧桐葉縫隙，在他米白色風衣上投下晃動光斑。唐劭關車門的悶響，在寂靜的後街格外清晰。

　　他抬頭看了一眼招牌。木匾老舊，漆皮剝落，「古籍善本」四字卻有一種沉靜的風骨。櫥窗後堆著線裝書和卷軸，灰塵在光柱中緩緩浮沉，看起來和任何一家經營不善的舊書店沒什麼兩樣。

　　但唐劭的指尖，無意識觸碰到口袋裡的羅盤。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一絲極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共鳴。像一根被輕輕撥動的琴弦，餘音未絕。

　　這感覺轉瞬即逝。謝雅宸已走到店門前，伸手推開了那扇看似沉重、實則悄無聲息向內滑開的木門。

　　「請進。」他側身，微笑示意。

　　唐劭邁步而入。

　　門內與門外，是兩個世界。

　　舊紙、油墨、乾涸草藥混合極淡檀香的氣味驟然濃烈。光線昏暗，只有幾盞古舊的黃銅檯燈在深木色長桌上投下暖黃光圈，照亮空氣中緩慢飛舞的微塵。

　　書店內部比外面看深邃得多。高聳的書架如沉默的巨人，一排排向陰影深處延伸，幾乎看不到盡頭。書架上塞滿了各式書籍卷軸——現代印刷品、線裝、羊皮、甚至竹簡骨片。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氣中漂浮的「光」。

　　那不是燈光。是極其微弱、大小不一的光粒或光暈，像夏夜螢火，或深海水母，在書架間的陰影裡無聲漂遊、閃爍。有的光暈包裹著一本翻開的、字跡流金的書頁虛影；有的則纏繞著一件小巧器物的輪廓——可能是一枚鑲嵌暗紅寶石的戒指，也可能是一塊邊緣焦黑、刻滿裂痕的殘破玉牌。它們的存在，讓這個看似雜亂的書店空間，充滿了一種非現實的靜謐與神秘。

　　櫃檯後，一個穿著深藍色舊式長衫、頭髮花白稀疏的老人，正伏案修補一本破爛不堪的書冊。他戴著單片放大鏡，手中骨針穿梭，動作慢得彷彿時間在他周圍都已凝滯。對於兩人的進入，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裡是『驛站』的一個入口，也是安全屋之一。」謝雅宸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依然溫和，但壓得很低，「老闆不愛說話，但這裡的東西，只要你能找到，並且付得起『書錢』，都可以帶走。」

　　他走向最近的一個書架，指尖輕輕拂過一排書脊，動作優雅得像在掠過一排沉睡的琴鍵，又像在檢視一排封存秘密的機關：「『書錢』不一定是錢。可以是情報，可以是你從某些『旅行』中帶回來的小玩意。當然，最通用的還是『G幣』——系統結算時給你的那種點數。」

　　他停下，從書架上精準地抽出一本深藍色布面裝訂、沒有書名的小冊子，轉身遞給唐劭。

　　冊子入手微沉，布面冰涼。

　　「初學者指南。不收錢。」謝雅宸笑了笑，「裡面有些關於『驛站』的基本規則，以及一些常見『必需品』的辨識方法和大致市價。雖然唐先生天資過人，但了解一下市場行情，總沒有壞處。」

　　唐劭翻開冊子。內頁是柔韌的淺黃色紙張，字跡是工整卻帶個人風格的手寫體。開頭幾頁介紹了「驛站」的中立性質、以G幣為通用貨幣的原則，以及幾條加粗的禁令：「不得在驛內動武」、「兩人交易需雙方自願，強買強賣者永久驅逐」。

　　再往後翻，是一些物品的素描圖樣和簡略說明，旁邊標註著價格區間（單位：G幣）。唐劭看到了「止血符（50G）」、「寧神香（80G）」、「基礎定向信標（一次性，200G）」的圖樣。也看到了更多他完全看不懂的東西：「夢魘獸的乾癟淚腺（2，500G）」、「一小瓶刻度混亂的時之沙」——標價後面的零讓他下意識數了兩遍。這些名字或描述本身就透著詭異與危險。

　　「慢慢看，不著急。」謝雅宸的聲音傳來。他已走到另一側，正仰頭瀏覽著高處書架上的某樣東西，側臉在昏黃燈光下輪廓分明，金絲眼鏡反射著微弱的光。「你可以在這裡挑幾樣合用的。」

　　唐劭合上冊子，目光掃過那些在陰影中漂浮的、包裹著物品的光暈。他知道，謝雅宸帶他來這裡，絕不只是為了買幾樣基礎補給。

　　他想了一下。目前自己的G幣數額，大約是八千。這是在第一個副本古鎮和第二個副本冥河號用命搏來的資源。在這個地方，它們將是他獲取力量、資訊和生存保障的初始資本。

　　他深吸了一口空氣中陳舊的紙墨香氣，壓下心底翻湧的、混合著危機與渴望的灼熱感。

　　在這裡，G幣是血液，情報是骨骼，而每一件蘊含力量的物品，都是肌肉。

　　他真正開始觀察。

　　這不僅是為了在下一次副本中活下來。

　　更是為了攢足一切資本，去爭奪那傳說中的——恩典之樹的果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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