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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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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了,萧京禧也正问了这个问题。
被问到的江昱修有些许羞臊,肌肤肉眼可见的从脸上红到脖子根。
少年求偶,必是精心装扮,特别是公主爱美,虽说世人都赞叹他的好皮囊,但在心上人面前,就总感觉差上许多,要以外物补足短缺,心下才有底气。
不用等他回答,萧京禧已经知道这显而易见的答案了。
她唇角牵起笑意,行动间都有些跳脱,“好看的,每次我都很喜欢。”
喜欢他的用心,更喜欢他。
这让她感觉,他也不是一味顺从安排,是有些自愿的。
听见她的认同,江昱修简直激动的要去操练场滚上三十圈,好好压制一下他要逃跑的心脏!
轻飘飘的身体被涌上来的狂喜攫住,坚实落地,脚底不再是虚浮的空气,凉夜袭来的风声簌簌,诉说他才知道的秘密,月光下倒影重合,一切都是真实的。
萧京禧等着他回神,眼见他这副模样,心下更是熨帖。
自小在宫里,见着后宫的娘娘、宗亲内眷们,便知情爱什么的不足一提。
皇家儿女只重权力名声、家族永固,何况从小什么没见过、没享受过?困顿于什么都不会困顿于儿女情长。
萧京禧一向坚信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丈夫还是其他,终究是隔着一层血肉之躯,看不见心的。
她不会沉溺于儿女情长,但不代表她不会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真的令人心情舒畅,江昱修有意,加上她也确实喜欢,这才是点晴之笔。
而如此从容,是因为她现在能投入,将来也能随时抽离。
终究是身份权势的好处。
江昱修唤她:“公主。”
“嗯?”萧京禧耐心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臣想向您讨要一物。”
能让他张口的……
萧京禧想了一下。
江昱修视线下移,扫过她腰间,不敢多冒犯,很快移开了。
萧京禧熟谙,摘下腰间的玉佩。
此物是她出生起就佩戴的,至今十几载,从不离身。
玉佩通体血红,取用整块翡翠雕刻成麒麟瑞兽,手握上去有温热之感,据说能养人精血。
玉料是父皇私库珍藏的,雕刻此玉佩的大师是王家前任家主,又供奉于玉虚观三清尊神案前蕴养四十九日,养神开慧,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枚。
可以说,它就是她的象征。
“你是真敢要啊,知道开了口,就不能收回了吗?”萧京禧握着玉佩,感受着它浸出的热源。
江昱修心头揣揣,到底有几分底气,抬头便对上萧京禧直白锐利的琉璃眼,不由平复心情,“公主,愿意给吗?”
今日开口,他也是踌躇较多。
他与公主,是政治促成,双方心知肚明。
二人平日里常互相邀约游玩,每年佳节相会是一次不落。春日品茗对棋,仲夏荷塘消暑,秋日赛马切磋,寒冬赏梅玩雪,总是相处合适。
年岁合适,性格合适,样貌身世合适。
可江昱修私心并不想只要一个合适、相敬如宾,他想要琴瑟和鸣、情谊长久。
但,总是不确定公主的心思,总认为自己在痴心妄想,是伸出又觉得冒渎而收回的手。
现在,他不想要维持这种体面、合适的状态了,他想求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昨日,甚至再往前,他一直感觉自己没有抓住什么,就在醉意朦胧回忆儿时间,终于是悟了。
公主不喜别人提及他们“婚事”的性质,深究下去,是不喜他们披着政治身份所必须履行的任务,抛去这一层,公主想要什么呢?
是他,江昱修,不是荣国公府的二公子。
以往那些眼神或者举止奇怪,是因为公主看的是他也不是他,而他喜欢她看“江昱修”的眼神。
他想,他是男子,总是要多承担一些的,他和公主之间,只能由他来低头,他是舍不得公主低头的。
直至今日,方是萧京禧第一次真正仔细打量他,他的意思,她明白,他们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他贯穿她的懵懂稚童到二八年华的整整十年,若此时再说恍若初见那也太过玩笑了,可若说两小无猜……
稚子心性的时候可能有过吧。
皇家儿女心智早成,那短暂的时光如同烈日落雪,转瞬即逝。
各怀心事的她们,真的能毫无芥蒂吗?
萧京禧缓声:“愿不愿意……也不是现在,你能等吗?”
等,等她权衡利弊这桩政治婚姻,等她彻底笃定他的真心虚实,等她放心松口下嫁。
江昱修郑重回应:“莫说等,便是其他任何事,臣无有不应,只要公主愿意。”
“江昱修。”萧京禧不在乎这一句承诺,敢在她面前说谎的人,没的不仅是舌头,“没人敢不应我的命令。”
换做他人,心中怕早已打退堂鼓了。
下位者之于上位者,永远没有底气说不是。
上位者之所以享受,是因为下位者的顺从被动,而下位者爱慕上位者,会忽视自我,一旦清醒,这样的付出就没有任何价值,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关系存在。
旁人看他们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其中酸苦只有自己知道。
萧京禧想,有些事情迟早是要说清楚的,她们十几年的情谊,没有爱慕也有友情,时不我待,她不想在往后的日子里还要牵扯起这些前因。
前日太子的一番话何尝不是点醒她呢,她的同父手足都这么看待,都觉得她和江昱修之间,她是他不可拒绝的“上位”,那么其他人呢?
“江昱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只是在做一直遵循命令的事情,你只是习惯了呢?这么多年你只看一个我,是真的只想看我,还是只能看我呢?或许,你本该有另一方天地的,是你从来没有想过、不敢去想的生活,比现在自由、丰盈、热烈、酣畅。”
江昱修半天无语。
萧京禧知道事实尖锐且鲜血淋漓,人与人之间很多事情,不是只有感情就行的。
与其以后渐行渐远,索性现在就把最直接的问题摆在眼前,无论什么回答,日后回想起来谁有理谁无理便一目了然,不必争辩。
朦胧间,感觉手掌被张开,另一人的指根不由拒绝的强硬闯入,隔着玉佩,两人掌心温热粘腻的汗液相贴,十指紧密相扣。
江昱修眉眼间藏了隐忍,他如此没规矩的举动实属罕见,怕她拒绝,连忙收紧力道,二人几近相贴。
双方吐息交融暧昧。
兰笤和雨荷紧张地踱步上前,死死盯着江昱修的不轨之举,雨荷都准备回去叫侍卫了,未等下一步动作,婢女们接收到公主的眼神示意,停在原地。
江昱修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时机来了。
“公主对我来说,不仅仅是皇命难违。”
“有时候我在想,我不是荣国府的公子就好了,这样我们之间会少很多芥蒂,可如果这样,或许你我连缘分都无,我不能接受这种假如,我不能……我不能忍受你身边不是我,我是一个伪君子,只敢在人背后窃喜,珍视偷来的一切。”
“我一直都明白,明白你的所想所求,公主,我真的没有一丝的不愿和后悔。”
“人的一生是有很多东西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忖量得失不得不放弃的,同样,也有很多是求而不得的,我江昱修从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我只怕求而不得,比起失去的,我所求更甚。”
弘化二十五年,第一次见面,二五到三五年间,是多少次蓄意安排,成心促成,他和她,都是木偶戏台上被人穿针引线的人偶,隔着一层幕布,不知看台底下坐了多少看客。
人偶有情,庆幸同台的不是旁人。
也庆幸,同台不过两人。
江昱修跪下,紧扣的十指改为虚抱腰身,他双手环绕她,仰头接住她俯视的目光,不屈不卑,呈上一个赤子刨开的心扉,等待神明的审判。
天地暮色是隐藏悲与喜的审判台。
他的神明没有吝啬。
他的神明折身。
轻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