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胆小鬼》三水一尘

9、第9章

　　开庭前三天，蓝淼收到了第一封恐吓邮件。

　　邮件是凌晨两点发到她工作邮箱的，没有署名，只有一行血红色的粗体字：

　　【蓝淼律师，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就立刻退出千迦的案子。】

　　附件是一张经过处理的照片——蓝淼在横店酒店房间门口的背影，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照片上她的房间号1806被圈出来，旁边用红色字体写着：“我们知道你在哪里。”

　　蓝淼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抖。她第一时间截图保存，然后拨通了陈宇的电话。

　　“师兄，我收到恐吓邮件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宇急促的声音：“什么内容？报警了吗？”

　　“还没。”蓝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想先查查来源。对方能拍到我房间门口的照片，说明要么是酒店内部人员，要么是……”

　　“要么是专业的狗仔或私家侦探。”陈宇接话，“淼淼，这事不简单。我建议你马上报警，然后告诉千迦那边。”

　　“不能告诉千迦。”蓝淼立刻说，“他知道了肯定会担心，可能会影响开庭。”

　　“可是你的安全……”

　　“我会注意的。”蓝淼说，“师兄，帮我查一下这个邮箱的注册信息。另外，对方提到了‘身败名裂’，我怀疑他们手里还有其他东西。”

　　挂了电话，蓝淼坐在电脑前，盯着那封邮件看了很久。

　　她不是第一次收到威胁。做娱乐法律师四年，处理过不少明星的纠纷，被对方当事人骂过、威胁过，甚至被跟踪过。但这次不一样——对方精准地知道她的行踪，还发了偷拍照片。

　　这更像是蓄谋已久的恐吓。

　　手机震动，是千迦发来的微信：【明天下午两点，来我工作室对一下庭审细节。】

　　蓝淼回复：【好。】

　　她盯着对话框，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提恐吓邮件的事。

　　第二天下午，蓝淼准时来到千迦的工作室。工作室位于北京东四环的一栋写字楼里，占据了整整两层。前台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看见蓝淼，眼睛一亮。

　　“蓝律师对吧？千迦哥在会议室等您。”

　　会议室很大，落地窗外是CBD的景色。千迦坐在长桌尽头，正低头看文件。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来了？”他抬头，示意她坐下，“喝什么？”

　　“水就好。”蓝淼在他对面坐下，从包里拿出文件，“庭审流程我又梳理了一遍，有几个细节需要跟你确认。”

　　两人进入工作状态。千迦很认真，提出的问题都在点子上。蓝淼发现，他对法律的理解比普通当事人深得多。

　　“你研究过法律？”她忍不住问。

　　“拍过律政剧，做过功课。”千迦说，“而且这四年，看了太多法律文件，耳濡目染。”

　　说到“四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又各自移开。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结束时，千迦突然说：“你这几天注意安全。”

　　蓝淼心里一紧：“怎么了？”

　　“对方当事人马涛，背景比较复杂。”千迦调出一份资料，“他之前两次败诉，都声称要报复律师。虽然最后没真的做什么，但这次……他好像特别激动。”

　　屏幕上显示着马涛的社交媒体动态。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的：“这次我一定要赢，不惜一切代价。”

　　下面的评论里，有人问：“如果赢不了呢？”

　　马涛回复：“那就鱼死网破。”

　　蓝淼看着那句话，后背发凉。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问。

　　“我以为你知道。”千迦看着她，“付律师没跟你说过吗？马涛之前威胁过其他律师。”

　　蓝淼摇头。师傅从没提过。

　　“可能是因为……他想保护你。”千迦猜测，“付律师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危险的事都不让你碰。”

　　这话让蓝淼鼻子一酸。师傅确实是这样，总是把她护在身后。

　　“不过现在你知道了。”千迦关掉页面，“我会让艾琳给你安排个司机，这几天接送你。另外，工作室的保安会增加巡逻，确保你的安全。”

　　“不用这么麻烦……”

　　“必须这样。”千迦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我的律师，我有责任保护你。”

　　这话说得很官方，但蓝淼还是听出了一丝关心。

　　“谢谢。”她轻声说。

　　离开工作室时，前台小姑娘叫住她：“蓝律师，千迦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是一个小小的黑色装置，像U盘。

　　“这是什么？”

　　“报警器。”小姑娘解释，“按一下，就会直接连接到工作室的安保系统，同时报警。千迦哥让你随身带着。”

　　蓝淼握紧那个小小的报警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回到律所，陈宇已经在办公室等她。

　　“查到了。”陈宇面色凝重，“那个邮箱是用虚拟号码注册的，IP地址在境外，很难追踪。但是淼淼，我发现了更严重的事。”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个页面：“有人在豆瓣、微博、贴吧等多个平台发帖，说你和千迦有不正当关系，你是靠潜规则拿到这个案子的。”

　　页面上是各种恶毒的言论：

　　“这个蓝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装得一本正经，其实就是个捞女。”

　　“千迦怎么会用这种律师？肯定是被她迷惑了！”

　　“听说她以前就跟千迦有一腿，现在又勾搭上了，真恶心。”

　　还有些更过分的，涉及人身攻击和造谣。

　　蓝淼看着那些文字，手指冰凉。

　　“这些帖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天晚上开始集中爆发。”陈宇说，“我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不然不会传播得这么快。”

　　“王律师？”蓝淼第一反应就是他。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陈宇分析，“马涛也有动机，他想搞臭你，让你迫于压力退出。”

　　蓝淼深吸一口气：“报警吧。”

　　“你确定？报警的话，事情就公开了。”

　　“反正已经公开了。”蓝淼指着屏幕，“这些人已经在讨论我的长相、年龄、甚至推测我和千迦的‘细节’。与其任由他们造谣，不如主动出击。”

　　她拿起电话，拨打了110。

　　两小时后，警察来到律所。蓝淼提供了恐吓邮件和网络暴力的证据，做了笔录。

　　“我们会立案调查。”民警说，“不过蓝律师，你要有心理准备，这种网络造谣很难找到源头，处理起来周期很长。”

　　“我明白。”蓝淼说，“但我至少要表明态度——我不怕，也不会退缩。”

　　警察离开后，陈宇担忧地看着她：“淼淼，开庭在即，你现在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我能承受。”蓝淼握紧拳头，“师傅教过我，做律师要有钢铁般的意志。这点压力，打不倒我。”

　　话虽如此，但当她晚上回到家，打开微博看到#蓝淼律师潜规则#这个话题已经爬上热搜尾巴时，还是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私信里塞满了辱骂，有人诅咒她，有人让她去死，还有人详细描述要如何“教训”她。

　　蓝淼一条条截图保存，手一直在抖。

　　手机响了，是千迦。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起来。

　　“看到热搜了？”千迦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嗯。”

　　“我已经让团队在处理了，热搜很快会撤下来。”千迦说，“对不起，连累你了。”

　　“不是你的错。”蓝淼靠在墙上，“是那些人不讲道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蓝淼，如果你现在想退出，我理解。”千迦说，“我可以换律师，你可以避开这些是非。”

　　“然后呢？”蓝淼问，“让那些人得逞？让他们觉得，用网络暴力就能逼退一个律师？”

　　“我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我知道。”蓝淼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不会退出的。千迦，这个案子我一定要打到底，不只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为了证明，蓝淼不是胆小鬼。

　　为了证明，女性律师可以靠专业赢得尊重，而不是靠潜规则。

　　为了证明，网络暴力打不倒一个认真做事的人。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加重了。

　　“蓝淼。”千迦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会保护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给了蓝淼勇气。

　　“嗯。”她轻声说，“我相信你。”

　　挂了电话，蓝淼看着窗外北京的夜景。城市灯火通明，每一盏灯下都有自己的故事。

　　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一战，她必须赢。

　　开庭前一天，蓝淼收到了法院的通知——由于案件关注度太高，法院决定将庭审安排在最大的法庭，并允许媒体旁听，但禁止直播。

　　这意味着，明天将有一百多人在现场看着她。

　　压力更大了。

　　蓝淼在办公室熬到深夜，把庭审材料背了又背，模拟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陈宇陪着她，帮她梳理思路。

　　“淼淼，你真的不用这么拼。”陈宇递给她一杯热牛奶，“你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

　　“还不够。”蓝淼摇头，“马涛这次请的律师是李正义，你听说过吗？”

　　陈宇脸色一变：“那个专门接明星案子、擅长炒作舆论的律师？”

　　“对。”蓝淼调出资料，“他代理过十三起明星名誉权案，赢了八起，输的五起都是因为证据不足。只要证据充分，他很难翻盘。”

　　“但这个人手段很脏。”陈宇担忧地说，“他会利用媒体、煽动舆论、甚至攻击对方律师。淼淼，你要小心。”

　　“我知道。”蓝淼看着屏幕上李正义的照片，“所以我更要准备充分，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凌晨一点，蓝淼终于离开律所。千迦安排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叫老张。

　　“蓝律师，千迦先生交代了，这几天我24小时待命。”老张说，“您随时可以叫我。”

　　“谢谢张师傅。”蓝淼上了车。

　　车子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蓝淼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突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手机震动，是千迦发来的微信：【还在律所？】

　　蓝淼回复：【刚走，在回去的路上。】

　　千迦：【好好休息，明天需要你全力以赴。】

　　蓝淼：【你也是。明天要出庭，紧张吗？】

　　千迦：【有一点。但我更担心你。】

　　蓝淼看着这句话，心里一暖。

　　车子突然急刹车。蓝淼身体前倾，差点撞到前座。

　　“怎么了张师傅？”

　　老张盯着后视镜，脸色严肃：“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蓝淼回头，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从律所出来就跟上了。”老张说，“蓝律师，坐稳，我甩掉他。”

　　车子加速，在深夜的街道上飞驰。后面的车也加速跟上，两辆车在空旷的道路上展开追逐。

　　蓝淼握紧手机，手指放在报警器上。

　　“张师傅，要不要报警？”

　　“先不用。”老张很冷静，“这种跟车的，报警了也没用，没证据。我带你绕几圈，看看他想干什么。”

　　车子在环路上绕了两圈，后面的车始终跟着。最后老张把车开进一个高档小区——这是千迦名下的房产，安保很严。

　　黑色轿车在小区门口停了一会儿，掉头离开了。

　　“走了。”老张松了口气，“蓝律师，你今晚住这里吧，安全些。”

　　蓝淼看着车窗外陌生的小区，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房子是顶层复式，装修很简约，但能看出主人的品味。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蓝淼认出是千迦最喜欢的画家的作品。

　　“千迦先生偶尔会来这里住。”老张说，“密码是他生日，你知道吧？”

　　蓝淼输入付呈立的生日，门开了。

　　房子里很干净，但有生活气息。茶几上散落着几本剧本，沙发上搭着一条灰色的毯子，空气里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蓝淼在沙发上坐下，突然觉得很安心。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千迦打来的视频电话。

　　蓝淼接起来，屏幕上千迦穿着睡衣，背景是酒店房间。

　　“老张跟我说了。”千迦的表情很严肃，“你没事吧？”

　　“没事。”蓝淼说，“就是有点吓到了。”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千迦的语气充满自责，“我应该多派几个人保护你。”

　　“真的没事。”蓝淼安慰他，“对方可能只是想吓唬我。”

　　千迦沉默了一会儿：“蓝淼，我明天会当庭申请禁止令，禁止马涛和他的代理人接近你。如果法官不批准，我就申请贴身保护。”

　　“不用这么夸张……”

　　“必须这样。”千迦打断她，“我不能让你再遇到危险。”

　　他的眼神太认真，蓝淼无法拒绝。

　　“那……谢谢。”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气氛有些微妙。

　　“你早点休息。”千迦说，“明天还要早起。”

　　“你也是。”

　　挂了电话，蓝淼在房子里转了转。书房里有很多书，除了剧本和表演理论，还有法律类的书籍——《著作权法》《合同法》《娱乐法实务》……有些书页折了角，做了笔记。

　　她翻开一本《娱乐法案例精选》，在某一页看到一行熟悉的字迹：“这个问题可以问蓝淼。”

　　是付呈立的笔迹。

　　蓝淼的心脏像被什么击中了。她继续翻，发现很多页都有类似的笔记：

　　“这个案例和我的情况类似。”

　　“下次见面要问清楚。”

　　“蓝淼应该知道这个。”

　　最后一页，他用红笔写了一行字：“要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日期是四年前，他们分手后的第二年。

　　蓝淼抱着书，蹲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原来这四年，他一直在努力。

　　努力成为更好的演员，努力了解她的专业，努力……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而她，却一直在逃避。

　　手机又响了，是艾琳。

　　“淼淼，睡了吗？”

　　“还没。”蓝淼擦掉眼泪。

　　“有个事要告诉你。”艾琳的声音很严肃，“马涛刚刚发微博了，说明天要在法庭门口开新闻发布会，控诉千迦‘仗势欺人’。”

　　“什么？”蓝淼立刻打开微博。

　　果然，马涛的账号发了一条长文，声称千迦利用明星身份施压，要把他“逼上绝路”。文章煽情又极端，下面已经有很多人支持他。

　　“这是典型的舆论战。”蓝淼分析，“他想在开庭前制造舆论压力，影响法官的判断。”

　　“千迦让我问你，要不要回应？”

　　“不要。”蓝淼很果断，“现在回应只会让热度更高。等明天庭审结束，事实会说明一切。”

　　“好。”艾琳说，“另外，明天法院门口可能会有很多媒体和粉丝，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蓝淼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北京的夜景。

　　明天，将是一场硬仗。

　　但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