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胆小鬼》三水一尘

8、第8章

　　第二天下午，蓝淼和千迦一同前往机场。

　　为了避免被粉丝围堵，他们走了VIP通道。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代拍蹲守在角落，镜头对准他们不停拍摄。

　　千迦很自然地走在她外侧，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镜头。

　　“别紧张。”他低声说，“跟着我就好。”

　　蓝淼点点头，跟紧他的脚步。

　　办理完登机手续后，他们在贵宾室等待。艾琳去处理其他事情，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紧张吗？”千迦问。

　　“有一点。”蓝淼承认，“这个案子关注度很高，我怕发挥不好。”

　　“你会的。”千迦肯定地说，“我看过你庭审，很有气势。”

　　“那是因为对方律师太弱了。”蓝淼自嘲。

　　“不是。”千迦认真地说，“是因为你准备充分，对案件了如指掌。法律条文谁都会背，但能把案件吃透，在法庭上随机应变的律师不多。”

　　得到他的肯定，蓝淼安心了一些。

　　“对了。”千迦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我让团队整理的对方当事人的背景资料，包括他之前的诉讼记录、社交媒体言论习惯、还有他可能聘请的律师信息。”

　　蓝淼接过U盘，惊讶道：“你怎么想到要查这些？”

　　“知己知彼。”千迦说，“你教我的。”

　　蓝淼想起来了。六年前，他要去试镜一个角色，她陪他对戏。她说：“你要了解这个角色的背景、动机，甚至要想象他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演戏不是背台词，是成为那个人。”

　　他说：“那你帮我查资料？”

　　她说：“自己查，印象才深刻。”

　　后来他真的养成了习惯，每接一个角色，都会做大量功课。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你还记得。”蓝淼轻声说。

　　“记得。”千迦看着她，“你教我的很多东西，我都记得。”

　　登机广播响了。

　　两人起身前往登机口。经济舱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从VIP通道直接上了飞机。

　　头等舱很宽敞，只有八个座位。千迦让蓝淼坐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她旁边。

　　飞机起飞后，蓝淼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看千迦给她的资料。果然很详细，对方当事人是个惯犯，之前就有过两次名誉侵权的前科，但都因为赔偿能力有限，最后不了了之。

　　“这次他可能也会用这招。”蓝淼分析道，“声称自己没有赔偿能力，要求降低赔偿金额。”

　　“那就让他公开道歉。”千迦说，“钱可以少要，但道歉必须诚恳，必须在主流媒体上刊登。”

　　“好。”蓝淼记下来，“我会在庭审中强调这一点。”

　　空乘送来饮料和点心。千迦要了温水，蓝淼要了咖啡。

　　“少喝点咖啡。”千迦说，“对睡眠不好。”

　　“我需要提神。”蓝淼解释，“晚上还要修改代理意见。”

　　千迦没再劝，只是把自己的温水推到她面前：“至少喝一半。”

　　蓝淼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里一暖，接过杯子喝了几口。

　　“谢谢。”

　　“不客气。”千迦靠回座椅，闭上眼睛，“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平稳。蓝淼偷偷看他，发现他睡着时眉头依然微皱，左手无意识地按在腰侧。

　　她轻声叫来空乘，要了条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动作惊动了他，千迦睁开眼，看见是她，眼神柔和下来。

　　“谢谢。”他低声说，握住她的手。

　　蓝淼想抽回，但他握得很紧。

　　“就一会儿。”他说，又闭上了眼睛。

　　蓝淼的手被他握着，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薄茧。这双手弹过吉他，写过歌，也搬过道具，受过伤。

　　六年了，她终于又触碰到这双手。

　　她没有抽回，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继续在电脑上工作。

　　飞机在云层中平稳飞行。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这一刻，时光好像倒流回六年前。

　　那时候他们也常常这样——他睡觉，她看书或写作业，手牵着手，安静地陪伴彼此。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

　　千迦醒了，松开她的手，神色如常：“到了？”

　　“嗯。”蓝淼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下飞机时，艾琳已经在廊桥外等候。她看到蓝淼和千迦一起出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

　　“车已经在等了。”艾琳说，“千迦，你先回工作室，有几个合同要签。淼淼，我送你回律所？”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蓝淼说。

　　“我送你吧。”千迦说，“顺路。”

　　“真的不用……”

　　“别争了。”千迦打断她，“这个点不好打车，而且你带这么多资料，不方便。”

　　最终，蓝淼还是坐上了千迦的车。

　　车子驶出机场，开往市区。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和横店的清澈截然不同。

　　“开庭前一天，我们最后对一次。”千迦说，“时间地点你定。”

　　“好。”蓝淼说，“我确定后发你微信。”

　　车子停在律所楼下。蓝淼下车前，千迦叫住她。

　　“蓝淼。”

　　“嗯？”

　　“别太拼，注意休息。”他说，“我不希望我的律师累倒在法庭上。”

　　蓝淼笑了：“不会的。”

　　她拎着行李下车，站在路边朝车子挥手。车子缓缓驶离，消失在车流中。

　　蓝淼转身走进律所大楼，感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胆小鬼。

　　她是蓝淼律师，千迦的代理律师。

　　她要赢。

　　刚进办公室，陈宇就冲了进来：“淼淼！你回来了！”

　　“师兄，怎么了？”

　　“王律师在合伙会上发难了！”陈宇急道，“他说你利用私人关系抢客户，要求撤销你千迦案代理人的资格！”

　　蓝淼的心一沉，但很快镇定下来：“师傅的遗嘱公布了吗？”

　　“公布了。”陈宇说，“但王律师说，师傅的股份归你，不代表客户资源也归你。他还说……说你和千迦有不正当关系，影响律师职业道德。”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蓝淼握紧拳头：“他有证据吗？”

　　“他拍了你们在机场的照片。”陈宇把手机递给她，“你看。”

　　照片上，千迦握着她的手在飞机上睡觉，角度选得很好，看起来很亲密。

　　蓝淼脸色变了：“这是什么时候拍的？”这也太快了吧，他们才下飞机没多久啊，这一看就是有人专门盯着他们啊。

　　“飞机上有人偷拍，卖给了王律师。”陈宇说，“淼淼，你得小心，王律师这次是铁了心要整你。”

　　蓝淼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师兄，帮我约所有合伙人，下午开会。”

　　“你要干什么？”

　　“我要让他们知道，”蓝淼的眼神坚定，“蓝淼不是好欺负的。”

　　下午三点，合伙人会议准时开始。

　　王律师五十多岁，头顶微秃，一脸得意地坐在主位。看到蓝淼进来，他冷哼一声：“蓝律师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你在横店乐不思蜀呢。”

　　蓝淼没理他，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那是师傅生前的位置，现在属于她。

　　“王律师，听说你对我的职业道德有质疑？”蓝淼开门见山。

　　“不是质疑，是事实。”王律师把照片甩在桌上，“你和客户在飞机上牵手，这算什么？利用美色勾引客户，抢其他律师的业务？”

　　其他合伙人窃窃私语，看向蓝淼的眼神充满怀疑。

　　蓝淼拿起照片看了一眼，平静地说：“首先，千迦先生是我的当事人，不是‘其他律师的业务’。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师傅交给我的，我接手三年了。”

　　“但付律师去世后，千迦明确要求换律师！”王律师拍桌，“是我去谈的，已经谈妥了！”

　　“然后呢？”蓝淼问，“签合同了吗？付律师费了吗？都没有。千迦先生最终决定继续让我代理，是因为我的专业能力，不是因为你所谓的‘美色’。”

　　“专业能力？”王律师讽刺地笑，“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专业能力？还不是靠那张脸！”

　　这话侮辱性极强。

　　蓝淼站起来，走到会议室的显示屏前，插上U盘。

　　“既然王律师质疑我的专业能力，那我就展示一下。”她打开文件，“这是我为千迦先生做的电影投资对赌协议风险评估报告，一共八十七页。王律师，您做了三十年律师，请问您能在三天内做出这种深度的报告吗？”

　　屏幕上显示出详细的目录和数据分析。其他合伙人凑近看，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是你做的？”一位资深合伙人问。

　　“是。”蓝淼说，“我从接到千迦先生的案件需求到完成报告，用了七十二小时。期间还处理了名誉权案的所有开庭准备。”

　　她切换页面：“这是对方当事人的背景调查，这是类似案件的判决分析，这是可能出现的风险点及应对策略……”

　　一页页翻过去，专业程度无可挑剔。

　　王律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另外，”蓝淼最后说，“关于这张照片——千迦先生当时身体不适，我在照顾他。如果这也能被解读为‘不正当关系’，那我想请问王律师，您上次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算不算‘不正当关系’？”

　　王律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蓝淼调出一张照片，“这是去年十二月，您陪张总在KTV喝酒的照片。需要我继续放吗？”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蓝淼关掉显示屏，走回自己的位置：“我尊重每一位同事，也请各位尊重我。师傅把股份留给我，是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事业，不是让我在这里内斗的。”

　　她看向所有人：“千迦的案子我会继续代理，肖初冉女士的私人法律顾问我也会接。如果谁有意见，可以用专业来挑战我，而不是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说完，她拿起资料，转身离开会议室。

　　陈宇追出来，朝她竖起大拇指：“淼淼，你太帅了！”

　　蓝淼靠在墙上，腿有些发软。

　　刚才那番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师兄，我手在抖。”她小声说。

　　陈宇拍拍她的肩：“但你说出来了。淼淼，你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遇到困难就逃跑的胆小鬼了。

　　手机震动，是千迦发来的微信：【听说你在合伙会上大杀四方？】

　　蓝淼惊讶：【你怎么知道？】

　　千迦：【艾琳有眼线。干得漂亮。】

　　蓝淼笑了：【谢谢。】

　　千迦：【不过下次不用这么硬刚，我可以帮你。】

　　蓝淼：【我想靠自己。】

　　千迦：【好。那等你靠自己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吃饭。】

　　蓝淼：【一定。】

　　放下手机，蓝淼看着窗外的北京城。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金红色。

　　新的一天要结束了，但她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这一次，不是为了任何人。

　　是为了自己。

　　为了那个终于勇敢起来的蓝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