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胆小鬼》三水一尘

10、第10章

　　开庭当天，蓝淼早上六点就醒了。

　　她换上准备好的律师袍——黑色，剪裁得体，衬得她专业而干练。长发盘成发髻，化了淡妆，戴了一副金丝眼镜。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坚定，看不出丝毫怯懦。

　　七点，老张来接她。车子驶向朝阳法院的路上，蓝淼反复检查着材料，确认每一个细节。

　　“蓝律师，吃点东西吧。”老张递给她一个三明治，“你今天要消耗很多体力。”

　　“谢谢。”蓝淼接过，强迫自己吃了几口。

　　七点半，车子接近法院。远远就能看到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媒体记者架着长枪短炮，粉丝举着应援牌，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群众。

　　“这么多人？”蓝淼惊讶。

　　“千迦的案子，关注度本来就高。”老张说，“加上马涛昨晚的微博，今天肯定热闹。”

　　车子在人群中缓慢前行。蓝淼看到粉丝牌上写着“千迦加油”“相信正义”，也看到一些反对者的牌子，写着“明星特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媒体看到她的车，一窝蜂围上来，闪光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蓝律师，你对马涛的指控有什么回应？”

　　“你和千迦真的有不正当关系吗？”

　　“有人爆料说你靠潜规则上位，你怎么看？”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蓝淼面无表情，在法警的护送下走进法院大门。

　　进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人群外，一辆黑色保姆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千迦走了下来。

　　他今天穿了深色西装，没戴墨镜，也没戴口罩，坦然面对所有镜头。粉丝立刻尖叫起来，媒体更是疯狂按快门。

　　千迦朝粉丝们微微点头，然后看向蓝淼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千迦朝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写着“加油”。

　　蓝淼回以坚定的眼神，转身走进法院。

　　八点，双方律师在休息室做最后准备。

　　蓝淼见到了马涛和他的律师李正义。马涛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眼神阴沉。李正义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带职业微笑。

　　“蓝律师，久仰。”李正义主动伸出手。

　　蓝淼礼貌性地握了握：“李律师。”

　　“年轻有为啊。”李正义上下打量她，“这么年轻就能代理千迦这种级别的案子，不简单。”

　　这话听着像夸奖，实则暗含讽刺。

　　“能力不分年龄。”蓝淼平静回应，“李律师做了几十年律师，应该最清楚。”

　　李正义笑了笑，没再说话。

　　马涛盯着蓝淼，眼神不善：“蓝律师，我劝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这个案子，你赢不了。”

　　“能不能赢，法庭说了算。”蓝淼回视他，“马先生，倒是你，在法庭外搞舆论战，是对法律没有信心吗？”

　　马涛脸色一变：“你……”

　　“马先生，少说两句。”李正义拦住他，对蓝淼说，“蓝律师，法庭上见。”

　　“法庭上见。”

　　八点半，法警通知可以入场了。

　　蓝淼走进法庭。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法庭，旁听席坐得满满当当。前排是媒体记者，后面是粉丝和群众。法警维持着秩序，但窃窃私语声仍然不绝于耳。

　　她走到原告席坐下，整理材料。几分钟后，千迦在艾琳的陪同下走进来，坐在她身边。

　　“紧张吗？”千迦低声问。

　　“有点。”蓝淼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兴奋。”

　　千迦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嘴角微扬：“这才是你。在法庭上的蓝淼，最有魅力。”

　　九点整，法官入庭。庭审正式开始。

　　首先进行的是身份核对和权利义务告知。然后进入法庭调查阶段。

　　蓝淼站起来，开始宣读起诉状。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在安静的法庭里回荡。

　　“原告千迦，系知名演员、歌手。被告马涛自2022年3月起，在其微博、抖音等多个平台发布针对原告的不实言论，包括但不限于……”

　　她列举了十三条侵权言论，每一条都对应了公证后的证据。

　　“被告的上述行为，严重侵犯了原告的名誉权，给原告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损害和经济损失。故请求法院判令：一、被告立即停止侵权，删除所有侵权内容；二、被告在涉案平台首页及《法治日报》刊登道歉声明，持续时间为三十天；三、被告赔偿原告经济损失二十万元，精神损害抚慰金十万元；四、被告承担本案全部诉讼费用。”

　　陈述完毕，法庭一片寂静。

　　李正义站起来，开始答辩。

　　“审判长，我方认为原告主张缺乏事实和法律依据。首先，被告发布的言论属于合理评论范畴，不构成诽谤。其次，原告作为公众人物，应当对舆论评价有更高的容忍度。最后，原告要求的赔偿金额过高，缺乏计算依据……”

　　双方开始了第一轮交锋。

　　蓝淼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应对。千迦坐在她身边，偶尔低声提醒她一些细节。

　　庭审进行到举证质证环节时，李正义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审判长，我方申请调查一个事实。”他看向蓝淼，“原告代理人蓝淼律师，与原告千迦是否存在特殊关系？”

　　法庭一片哗然。

　　法官敲法槌：“肃静！被告代理人，这个问题与本案有关吗？”

　　“有关。”李正义说，“如果原告代理人与原告存在不正当关系，可能影响案件代理的公正性。我方合理怀疑，蓝淼律师是在利用本案谋取私利。”

　　这完全是胡搅蛮缠。

　　蓝淼站起来：“审判长，被告代理人的问题毫无根据，涉嫌恶意攻击对方律师。我方要求法庭予以警告。”

　　法官看向李正义：“被告代理人，你有证据吗？”

　　“网络上有大量相关传闻。”李正义说。

　　“传闻不能作为证据。”法官严肃地说，“如果你没有确凿证据，请停止这种无端的攻击。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不是炒作舆论的地方。”

　　李正义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坐下。

　　蓝淼深吸一口气，继续举证。

　　庭审进行到中午十二点，法官宣布休庭，下午两点继续。

　　蓝淼和千迦在法警的护送下离开法庭。门口仍然围着很多人，但这次多了许多支持蓝淼的声音。

　　“蓝律师加油！”

　　“女性律师不容易，支持你！”

　　“用专业说话，我们相信你！”

　　蓝淼很感动，朝支持者们点头致谢。

　　午餐是在法院附近的酒店房间里吃的。艾琳点了一桌清淡的菜，但谁都没什么胃口。

　　“李正义太无耻了。”艾琳气愤地说，“居然在法庭上攻击律师的人格。”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千迦说，“他想激怒淼淼，打乱她的节奏。”

　　“我没那么容易被激怒。”蓝淼吃了口青菜，“但他这么做，反而暴露了他的心虚——证据不足，只能攻击律师。”

　　“下午的辩论环节是关键。”千迦说，“淼淼，你需要我配合什么？”

　　“保持冷静，如实回答法官的问题。”蓝淼说，“特别是关于损失计算的部分，要说得清楚明白。”

　　“好。”

　　下午一点半，他们准备返回法院。

　　刚走出酒店，一辆摩托车突然从街角冲出来，直直朝蓝淼撞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黑色机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撞开人群，直冲蓝淼而来。

　　蓝淼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在原地。

　　“小心！”千迦的吼声在耳边炸开。

　　下一秒，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扑倒在地。天旋地转间，她听到摩托车的轮胎擦过地面的刺耳声响，听到人群的尖叫，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千迦把她护在身下，两人在粗糙的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你没事吧？”千迦撑起身子，急切地检查她的情况。

　　蓝淼摇摇头，视线模糊：“你……你受伤了！”

　　千迦的右手臂擦伤了一大片，鲜血直流。脸上也有擦伤，额角破了，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但他顾不得自己，先把蓝淼扶起来：“能动吗？有没有哪里疼？”

　　“我没事。”蓝淼的声音在颤抖，“你的手……”

　　“皮外伤。”千迦说得很轻松，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周围已经乱成一团。老张和几个保安制服了摩托车手——正是马涛。他被按在地上，还在疯狂挣扎。

　　“千迦！我要你死！你们都去死！”马涛歇斯底里地吼叫。

　　媒体记者疯狂拍照，粉丝们又惊又怒，有人报警，有人叫救护车。

　　艾琳冲过来，看到千迦的伤，脸都白了：“快，去医院！”

　　“不行。”千迦拒绝，“下午还要开庭。”

　　“你都这样了还开什么庭！”艾琳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必须开。”千迦很坚决，“如果现在退庭，马涛就会得逞。他会说我是装伤博同情，舆论会倒向他那边。”

　　蓝淼看着千迦流血的手臂，心痛如绞：“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千迦对她笑了笑，笑容因为疼痛有些扭曲，“蓝淼，扶我起来。我们回法院。”

　　蓝淼咬咬牙，扶住他。老张和艾琳也想帮忙，但被千迦拒绝了。

　　“我自己能走。”他说，“不能让人看出我伤得很重。”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千迦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蓝淼的肩膀，一步一步走回法院。他的背影挺拔，步伐坚定，如果不是手臂上刺目的鲜血，几乎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媒体疯狂记录着这一幕。当天的头条已经有了——#千迦遇袭仍坚持出庭#。

　　回到法庭，法警和法官都震惊了。

　　“千迦先生，你需要立刻去医院！”法官说。

　　“审判长，我可以坚持。”千迦的声音依然平稳，“请继续庭审。”

　　法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但他让法警准备了急救箱，让法医在现场为千迦做简单的包扎。

　　蓝淼看着法医给千迦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别哭。”千迦用没受伤的手擦掉她的眼泪，“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蓝淼哽咽，“伤口那么深，肯定很疼。”

　　“想到你在为我战斗，就不疼了。”千迦轻声说。

　　下午的庭审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进行。

　　李正义的脸色很难看。马涛被警方带走了，他失去了当事人，也失去了底气。

　　蓝淼却像换了个人。之前的紧张和顾虑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在最后陈述环节，她站起来，没有看稿子，目光直视法官。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今天中午，在法庭外发生了一起恶性袭击事件。我的当事人千迦先生，因为坚持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遭到了被告马涛的蓄意伤害。”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带着压抑的愤怒。

　　“这件事情，恰恰证明了我们提起诉讼的必要性。马涛先生不仅在网上发布不实言论，更在现实中实施暴力。如果法律不能对这种行为做出公正的判决，那么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她走到法庭中央，举起手中的证据。

　　“这些，是马涛先生四年来发布的所有侵权言论的公证材料。这些，是他威胁其他律师、威胁媒体记者的证据。这些，是今天中午袭击事件的现场照片和视频。”

　　一页页证据呈现在法庭上。

　　“法律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千迦先生一个人的名誉，更是为了所有可能受到网络暴力和现实暴力伤害的人。”

　　她转身，看向旁听席。

　　“有人说，明星应当对舆论有更高的容忍度。我同意。但容忍不等于纵容。当言论超出合理评价的范畴，变成诽谤、侮辱、人身攻击时，任何人都应该有权说‘不’。”

　　最后，她看向法官。

　　“审判长，我们请求法庭依法作出公正判决。不仅仅是为了给我的当事人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向社会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暴力永远不可取。”

　　陈述完毕，法庭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旁听席响起掌声。先是零星几个，然后越来越多，最后连法警都没有制止。

　　法官敲了敲法槌，但眼神里也有赞许。

　　李正义做了最后陈述，但已经无力回天。

　　下午四点，庭审结束。法官宣布择日宣判。

　　走出法庭时，媒体蜂拥而上，但这次问题变了。

　　“千迦先生，您的伤势如何？”

　　“蓝律师，您对今天的庭审有什么评价？”

　　“马涛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吗？”

　　千迦停下脚步，对着镜头说：“我很好，谢谢大家关心。至于案件，我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他看向蓝淼：“今天，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律师蓝淼女士。她专业、勇敢、正直，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律师。”

　　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一刻。

　　蓝淼的脸红了，但这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激动。

　　他们赢了。

　　不是判决结果上的赢——那个还要等——而是在道义上、在气势上、在人心上，他们赢了。

　　回医院的路上，千迦终于撑不住，靠在蓝淼肩上睡着了。

　　蓝淼看着他疲惫的睡颜，看着他包扎的手臂，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这一次，她没有逃。

　　这一次，她站在了他身边，和他一起战斗。

　　而他也用身体保护了她。

　　也许，这就是爱情该有的样子——不是谁依附谁，而是并肩作战，互相守护。

　　车子驶向医院，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