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胆小鬼》三水一尘

7、第7章

　　第7章经常想起你

　　蓝淼在千迦的客厅里坐了一整夜。

　　凌晨四点，雨停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想看看千迦的情况。

　　床头灯还亮着，千迦侧躺着睡着了，眉头微皱。蓝淼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退了。

　　她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淼淼。”千迦突然开口，声音清醒得不像刚睡醒。

　　蓝淼吓了一跳：“你醒了？”

　　“没怎么睡。”千迦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很清明，“你一直没走？”

　　“我……担心你。”

　　千迦看着她，眼神复杂：“担心客户？”

　　蓝淼咬住下唇：“也是朋友。”

　　“朋友。”千迦重复这个词，笑了笑，“也行。至少比陌生人强。”

　　气氛有些尴尬。

　　蓝淼想找话题：“那个……风险评估报告我做好了，发你邮箱了。”

　　“嗯，我看到了。”千迦说，“做得不错。”

　　“真的？”蓝淼眼睛一亮。

　　“真的。”千迦点头，“比王律师团队做的详细。特别是对赌协议中票房分账条款的风险分析，很有见地。”

　　这是很高的评价。蓝淼心里涌起一股成就感。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问，“名誉权案……”

　　“你继续代理。”千迦说，“明天我就让艾琳通知王律师，这个案子还是你来办。”

　　蓝淼的心终于落地：“谢谢！”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千迦掀开被子下床，“我去洗个澡，一身汗。”

　　他走进浴室，很快传来水声。蓝淼站在卧室里，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十分钟后，千迦穿着浴袍出来，头发还滴着水。他看到蓝淼还在，愣了一下。

　　“还有事？”

　　“我想跟你确认一下开庭的细节。”蓝淼说，“下周三上午九点，在朝阳法院。你需要出庭吗？”

　　“需要。”千迦擦着头发，“这次我会去。”

　　“你确定？”蓝淼惊讶，“之前这类案件你都不出庭的。”

　　“这次不一样。”千迦看着她，“被告方在网络上发了威胁言论，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蓝淼心里一暖：“我没事的，习惯了。”

　　“但我没习惯。”千迦说，“我不能让我的律师因为我的案子受到威胁。”

　　这话说得太正式，但蓝淼还是听出了一丝关心。

　　“那你需要提前准备一下。”她进入工作状态，“法官可能会问一些问题，比如你为什么认为对方的言论构成诽谤，你要求的赔偿金额是怎么计算的……”

　　“我知道。”千迦打断她，“我看过你之前代理的类似案件的庭审直播，知道流程。”

　　蓝淼愣住：“你看过我的庭审直播？”

　　“嗯。”千迦走向客厅，“所有你代理的我的案子，庭审直播我都看了。”

　　他打开冰箱拿了瓶水：“你法庭上很有气势，跟平时不太一样。”

　　蓝淼的脸有点热：“那是工作状态。”

　　“挺好的。”千迦喝了口水，“至少在工作中，你很有勇气。”

　　这话意有所指。

　　蓝淼低下头：“我……我会努力把案子做好。”

　　“我相信你。”千迦说，“不然也不会让你继续代理。”

　　这句话给了蓝淼莫大的鼓励。她抬起头，认真地说：“我一定会赢的。”

　　千迦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我相信你。”

　　气氛缓和了一些。

　　蓝淼看了看时间，早上五点半。天还没亮，但雨后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

　　“我该回去了。”她说，“你再休息一会儿，今天不是停工吗？”

　　“嗯。”千迦点头，“你也回去睡吧，黑眼圈很重。”

　　蓝淼摸了摸眼睛：“很明显吗？”

　　“很明显。”千迦走近几步，低头看着她，“蓝淼，工作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别学我，落一身病。”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蓝淼又想哭。

　　“你也是。”她小声说，“腰伤要去看医生。”

　　“好。”千迦答应得很爽快，“等这部戏拍完就去。”

　　蓝淼点点头，转身要走。

　　“淼淼。”千迦叫住她。

　　她回头。

　　“昨晚的话，我是认真的。”千迦说，“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回答，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蓝淼知道他在说什么——重新开始，以结婚为前提。

　　她还是害怕，但这次，她没有直接拒绝。

　　“我会考虑的。”她说。

　　千迦的眼睛亮了一下：“好，我等你。”

　　蓝淼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乱糟糟的——案子、报告、千迦的话、六年前的回忆，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和期待。

　　手机震动，是陈宇发来的消息：【淼淼，王律师知道千迦要把案子继续给你做，气疯了，正在合伙会上闹呢。】

　　蓝淼回复：【让他闹吧。师傅的客户资源，我不会轻易让出去的。】

　　陈宇：【你那边进展如何？千迦松口了？】

　　蓝淼：【嗯，名誉权案继续让我代理。对赌协议也有机会。】

　　陈宇：【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行！不过淼淼，你要小心王律师，他这人手段脏，可能会使绊子。】

　　蓝淼：【我知道。师兄，帮我盯着所里的动静。】

　　陈宇：【没问题。对了，师傅的遗嘱公布了，他把他名下10%的律所股份留给了你。】

　　蓝淼愣住了。

　　10%的股份？师傅从来没提过。

　　陈宇：【看来师傅早就想让你接班了。淼淼，这是你的机会。有了这10%的股份，你在所里就有话语权了。】

　　蓝淼握紧手机，眼泪又涌了上来。

　　师傅，你一直都在为我铺路。

　　那我更不能让你失望。

　　她擦掉眼泪，回复陈宇：【我知道了。我会守住师傅的一切。】

　　窗外，天亮了。雨后的天空清澈如洗，朝阳从云层后透出金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

　　蓝淼坐起来，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下周的开庭材料。

　　这一次，她不仅要赢官司，还要赢回自己的勇气。

　　胆小鬼当了六年，该长大了。

　　暴雨过后的横店格外清新。剧组利用停工的时间检修设备，演员们难得有了休息日。

　　蓝淼在房间里工作到中午，把开庭需要的所有材料都准备齐全。她给千迦发了条微信，问什么时候方便最后确认一下细节。

　　千迦回复：【来我房间吧，带上午饭。】

　　蓝淼去酒店餐厅打包了两份简餐，敲响了1808的门。

　　开门的是艾琳。她看见蓝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淼淼来了？快进来，千迦在等你呢。”

　　蓝淼被她笑得有点不自在：“艾琳姐也在啊。”

　　“我来送机票。”艾琳说，“千迦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北京，为开庭做准备。”

　　明天就走？蓝淼心里一紧。她原以为他会在横店待到开庭前一天。

　　“进来吧。”千迦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换上了便服——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裤，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蓝淼把午餐放在茶几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都可以。”千迦在她对面坐下，“材料都准备好了？”

　　“嗯。”蓝淼打开公文包，拿出厚厚的文件夹，“这是证据目录，这是代理意见初稿，这是对方可能提出的抗辩点及应对策略……”

　　她进入工作状态，条理清晰地讲解着。千迦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提几个问题。

　　艾琳坐在一旁，看看千迦，又看看蓝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所以，胜诉率大概在90%以上。”蓝淼最后总结，“除非出现重大程序问题，否则我们稳赢。”

　　“很好。”千迦点头，“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得到他的肯定，蓝淼松了口气。

　　“对了，机票。”艾琳把一张机票递给蓝淼，“淼淼，这是你的，跟千迦同一班飞机。”

　　蓝淼愣住：“我的？”

　　“对啊。”艾琳理所当然地说，“你是代理律师，当然要跟当事人一起回去准备开庭。而且千迦说了，让你坐他旁边，路上还能再对对细节。”

　　蓝淼看向千迦，后者正低头看文件，好像没听到她们的对话。

　　但微微发红的耳根出卖了他。

　　“那就这样定了。”艾琳站起来，“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她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气氛有些微妙。

　　“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走，可以改签。”千迦突然说。

　　“我没有不想。”蓝淼连忙说，“只是……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意外你会这么……周到。”

　　千迦抬头看她：“我一直都很周到，只是你不给我机会表现。”

　　这话又带着刺。蓝淼低下头：“对不起。”

　　“别总说对不起。”千迦叹气，“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六年前分手是两个人的决定，虽然是你提的，但我当时……也没有全力挽留。”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谈论分手。

　　“你当时很生气。”蓝淼回忆，“你说我瞧不起你，说我现实。”

　　“那是因为我自卑。”千迦坦然承认，“那时候我一无所有，你提出分手，我第一反应就是你觉得我没出息。所以我说了狠话，想保住最后一点尊严。”

　　蓝淼眼睛酸涩：“其实不是的。你很有才华，我一直都知道。”

　　“现在知道了。”千迦笑了笑，“但当时不知道。所以这六年，我拼命努力，想证明给你看——你看，我能红，我能成功，我能配得上你。”

　　“你已经证明了。”蓝淼轻声说，“你现在很成功。”

　　“但我失去你了。”千迦看着她，“成功和感情，好像不能两全。”

　　蓝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饭菜很普通，但气氛却比昨天轻松许多。

　　饭后，千迦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以后案子的事，我们直接联系。”

　　蓝淼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白色的小猫，昵称就是本名“付呈立”。

　　“你还养猫？”蓝淼惊讶。

　　“嗯，养了三年了。”千迦翻出照片给她看，“叫雪球，是个小流浪猫，拍戏时在片场捡的。”

　　照片里的猫咪圆滚滚的，眼睛很亮。蓝淼心里一软：“好可爱。”

　　“它很乖，就是有点粘人。”千迦说起猫咪时，眼神特别温柔，“我不在家的时候，助理会去照顾它。”

　　蓝淼忽然觉得，她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不是顶流千迦，而是付呈立，一个会养流浪猫、会腰痛、会生病的普通人。

　　“开完庭后，如果有时间，可以来看看它。”千迦看似随意地说。

　　蓝淼心跳加速：“好。”

　　加完微信，千迦又说：“对了，肖初冉想请你当她的私人法律顾问，你愿意吗？”

　　“我？”蓝淼再次惊讶，“为什么？”

　　“她说你很专业，而且人品信得过。”千迦说，“她最近在筹备自己的工作室，需要懂娱乐法的律师。如果你愿意，她可以按市场价付律师费。”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肖初冉的私人法律顾问，这个身份本身就是金字招牌。

　　“我愿意。”蓝淼毫不犹豫，“但我需要先处理完你的案子。”

　　“没问题。”千迦说，“等开庭后，我安排你们正式签合同。”

　　蓝淼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千迦说，“蓝淼，你很优秀，只是以前太胆小了。现在既然决定要在这个行业走下去，就要大胆一点。”

　　大胆一点。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落在蓝淼心里。

　　“我会的。”她说。

　　下午，蓝淼回房间收拾行李。小周来敲门，送来了一个精致的纸袋。

　　“千迦哥让我给你的。”小周说，“说是赔你上次被雨淋湿的衣服。”

　　蓝淼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款式简单大方，还有一双平底鞋。尺码正好是她的。

　　“他怎么知道我的尺码？”蓝淼问。

　　小周眨眨眼：“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蓝律师，千迦哥对你真的很特别。我跟了他三年，从没见他这么关心过一个女生——除了肖老师，但那是不一样的关心。”

　　蓝淼的脸红了。

　　“你们以前真的谈过恋爱？”小周八卦地问。

　　蓝淼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很久以前的事了。”

　　“哇！”小周兴奋地说，“那现在是旧情复燃？”

　　“没有。”蓝淼连忙否认，“我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会专门让我去给你买衣服？”小周不信，“而且千迦哥今天心情特别好，拍戏都一条过，导演都夸他状态好。”

　　蓝淼的心跳又乱了。

　　小周离开后，她看着那条裙子，犹豫了很久，还是换上了。镜子里的女人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披散下来，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千迦：【衣服很合身，谢谢。】

　　千迦很快回复：【很适合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蓝淼的脸颊发烫。

　　傍晚，她收到千迦的微信：【天台见，有话跟你说。】

　　酒店天台可以看到整个横店的夜景。蓝淼上去时，千迦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明清宫苑，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

　　“来了？”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嗯。”蓝淼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有什么事吗？”

　　“明天就要走了，有些话想当面说。”千迦看向她，“蓝淼，这趟横店之行，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终于肯面对我了。”千迦说，“虽然还是胆小鬼，但至少敢站在我面前了。”

　　蓝淼苦笑：“我还是会害怕。”

　　“我知道。”千迦说，“我也怕。”

　　“你怕什么？”

　　“怕你再次逃跑。”千迦坦诚地说，“怕我鼓起勇气伸出手，你却转身离开。怕这六年的等待，只是一厢情愿。”

　　蓝淼的心揪紧了。她没想到，他也会害怕。

　　“所以我给你时间。”千迦继续说，“不用急着回答我，不用急着做决定。等你想清楚了，等你不害怕了，再告诉我。”

　　他的宽容让蓝淼更加愧疚。

　　“如果我一直想不清楚呢？”她问。

　　“那我就接着等呗。”千迦说，“六年都等了，不差再等几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万一这中间你我都遇到了其他喜欢的人，那一定要告诉对方，不要吊着彼此了，不负责任。”

　　“你好直白啊。”蓝淼不禁笑了，不过这样说话也好过别扭相处。

　　暮色渐深，远处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横店的夜晚总是很热闹，各个剧组的灯光交织成一片星海。

　　“蓝淼。”千迦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蓝淼回忆，“那会儿我在法院实习，你们刚好在法院拍戏，那天，在法院会议室，我不小心用扫帚打到你。”

　　“你当时吓坏了，一直道歉。”千迦笑了，“我说你救了我，你还不信。”

　　“你那是鬼压床，我怎么救你？”

　　“你就是救了。”千迦认真地说，“那时候我压力很大，连续跑了半年龙套，一个像样的角色都没有。那天在会议室睡觉，梦到自己永远红不了，一辈子当群演。然后你把我打醒了。”

　　他看向她：“你把我从噩梦中叫醒，还答应跟我吃饭。那顿饭是我那段时间吃得最开心的一顿。”

　　蓝淼的眼睛湿了：“那时候你真的很不容易。”

　　“但有你陪着，就不觉得苦。”千迦说，“所以蓝淼，不要总觉得你会拖累我。你从来都不是拖累，你是我的光。”

　　这句话太沉重，也太深情。

　　蓝淼不敢接。

　　“我该回去了。”她转身要走。

　　“蓝淼。”千迦叫住她，“最后一个问题。”

　　她停住脚步。

　　“这六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千迦问，“哪怕一次。”

　　蓝淼背对着他，眼泪终于落下。

　　“想过。”她轻声说，“经常会想起，但我们不同路，你是明星，我经常会在各种媒介上看到你的样子，所以，我一直觉得想起你也很正常，那并不代表什么。”

　　说完，她快步离开了天台。

　　千迦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经常会想起，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