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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找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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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再次从粘稠的黑暗深处浮起,像溺水者终于触到水面。
疼。无处不在的疼。钝痛,锐痛,火烧火燎的痛,还有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和眩晕。顾驰野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还是那间阴暗的地窖,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依旧。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太安静了。外面隐约的嘈杂声似乎远去了,连近处都听不到守卫的动静。唯一的光源,是那扇厚重的铁门……竟然虚掩着,没有关严!一道狭窄的、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顽强地挤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线微光。
守卫呢?对方是觉得他这个腹部中枪、被吊了不知多久的重伤员,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连门都懒得锁死了吗?
顾驰野艰难地转动脖颈,因为失血和疼痛,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看向那根吊着他手腕的、锈迹斑斑的铁链和挂钩。
借着门口漏进来的那点微光,他眯起眼仔细观察。挂钩似乎只是简单地卡在房梁一个粗糙的凹槽里,并不十分牢固,而且因为刚才……或者说不知多久的挣扎和用刑,似乎有些松动了。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他混沌的脑海。
他扯了扯干裂出血的嘴唇,无声地笑了。笑容虚弱,却带着一股属于“白驹”、属于顾驰野的、绝不服输的狠劲儿。
他可不是什么会坐以待毙的老实人。
下一秒,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不顾腹部伤口崩裂的剧痛警告,核心腰腹肌肉群爆发出最后的、惊人的力量!被吊着的身体竟在空中强行曲起,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倒转过来!
双脚向上,狠狠蹬向头顶那块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
“呃——!” 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里挤出。腹部伤口处传来清晰的撕裂感,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浸透了早已湿冷的衣裤。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再次晕厥。
但他没有停!一下,两下,三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双脚死命地蹬踏着天花板连接挂钩的位置!
“哐当!”一声不算响亮、但在此刻死寂的地窖里却异常清晰的闷响!
那原本就有些松动的挂钩,连同卡着的锈蚀铁链,竟真的被他这拼死一搏的蹬踹,硬生生从房梁凹槽里扯脱了下来!
顾驰野和那截断链一起,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落地瞬间,他本能地蜷缩身体,用相对完好的肩膀和后背承受冲击,但震荡依然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彻底黑了好几秒,只有尖锐的耳鸣和更汹涌的痛楚淹没了他。
不能晕!绝对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更剧烈的疼痛刺激神经,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和颤抖的双腿,一点一点,像濒死的蠕虫,朝着那扇透着微光的门挪去。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伤口的撕裂和骨骼的呻吟。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粘稠的血迹。
终于,指尖触到了冰凉粗糙的铁门边缘。他屏住呼吸,将眼睛贴近门缝。外面是一条昏暗的通道,空无一人。远处隐约传来模糊的喧哗和引擎声,似乎大部分人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天赐良机。
他强忍着剧痛,用肩膀顶开虚掩的铁门,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爬了出去。通道两侧是其他类似的房间,大多紧闭着门。他不敢停留,凭借着对方向的本能感觉(门口的光源方向),朝着可能通向外界的一端挪动。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再次力竭时,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杂物和……几个打开的、散发着熟悉气味的木箱!
是装备!毒贩的装备仓库!
顾驰野心脏狂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加速爬了过去。房间里果然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枪支、弹药、衣物,甚至还有几套相对干净的迷彩服和便装。显然,这里既是仓库,也可能是某些守卫换班休息的地方。
他来不及细想,飞速扫视。挑了一把轻便的手枪,检查弹匣(还有几发子弹),又拿了两颗手雷和一把军用匕首别在腰间。然后,他咬牙脱掉自己那身早已被血污汗水浸透、破烂不堪的作战服,换上了一套相对合身的深色便装,又从杂物堆里扯出一顶脏兮兮的棒球帽,用力压低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镜子里(房间角落里有一面破镜子)映出一个面色惨白如鬼、嘴唇干裂出血、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的陌生人。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换下的带血衣物塞进角落深处,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然后扶着墙壁,强撑着站了起来。腹部伤处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牙,一步步挪出仓库,重新没入昏暗的通道。
一路出奇地顺利。或许是因为外面出了什么乱子(可能是军方包围?),或许是他的便装和压低帽檐的装扮起了作用,偶尔遇到一两个行色匆匆的毒贩,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未深究。
当他终于顺着一条气味污浊的排水通道,手脚并用地爬出这片建立在雨林边缘的简陋营地,重新呼吸到外面潮湿但自由的空气时,几乎要虚脱倒地。
但他知道,这里依然不安全。他辨认了一下星辰的位置,又根据雨林植被的疏密和苔藓生长方向,勉强确定了边境线的方位。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走。必须走。
腹部的血似乎暂时被粗糙的包扎和紧勒的腰带止住了一些,但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和虚弱感越来越重,视线开始飘忽,耳朵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跌倒了多少次,又凭着怎样的意志力一次次爬起来。雨林的夜晚危机四伏,虫豸的嘶鸣、野兽的低吼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像个机械的幽灵,只靠着那点微弱的星光指引,朝着认定的方向,一寸一寸地挪动。
意识越来越模糊。好累……好冷……好想睡……
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上了铅块。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麻木地重复着迈步的动作。好几次,他都想就这么躺下去,闭上眼睛,永远睡过去。
不行……不能睡……
虎擎苍……那张总是凶巴巴的脸,那双藏着很多东西的眼睛……他还没……
他颤抖着手,摸向腰间,握住了那柄顺出来的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走到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颤抖着举起手枪,枪口对准枝叶缝隙间露出的、墨蓝色的夜空。
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寂静的雨林中突兀地炸响,惊起一片飞鸟。
巨大的后坐力让他本就虚脱的手臂彻底脱力,手枪脱手飞出。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远处树丛被拨动的声响,以及几个熟悉的、疾速向这边奔来的迷彩身影……
然后,无边无际的黑暗,温柔又冷酷地,彻底吞噬了他。
——
虎擎苍最终还是没有获准前往前线。他重伤未愈,强行行动只会成为拖累。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但他只能像困兽一样,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焦灼地等待,盯着墙壁上的时钟,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
围剿行动持续了大半天。当天色再次暗下来时,病房门被推开,余安康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出去时更加难看,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某种沉重的阴影。
他甚至没敢看虎擎苍的眼睛,低着头,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有……”
虎擎苍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冰窟:“你说什么?!”
余安康艰难地抬起头,眼里布满了血丝:“……找不到顾驰野。我们的人彻底搜查了那片营区,抓到了剩下的所有活口。他们承认……确实抓了一个解放军,也用了刑……” 他喉结滚动,几乎说不下去,“但据说……撬不出什么东西,那人又伤得重,他们觉得没用了,就没再严加看管……后来,那个人自己……不知道怎么跑掉了。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轰”的一声,虎擎苍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炸开了。找不到?跑掉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雨林……夜晚……重伤……独自一人……
巨大的恐慌和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猛地从病床上挣扎起来,不顾伤口的崩裂和护士的惊呼,赤红着眼睛,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伤痕累累的猛虎,嘶声咆哮:
“怎么会?!他妈的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就要把那几个孙子的脑袋割下来!一个个割下来!用来祭奠!!”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伤痛而扭曲,在病房里回荡,充满了骇人的戾气和绝望。
余安康痛苦地闭上眼睛,无言以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几乎凝固成冰时——
病房门被“砰”地一声狠狠撞开!
一个满脸是汗、气喘吁吁的通讯员冲了进来,脸上却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的光芒,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地拔高,穿透了病房里的死寂:
“找——!找到了!!在B7区边缘!我们的巡逻队听到了枪声!找到他了!是白驹!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