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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图后钉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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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叉未至，腥风已扑面。
那两个靛蓝脸鬼差，动作僵硬却迅捷，锈蚀的叉尖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意，直刺而来！这不是演戏的道具，这是真要行刑！
孟圆汗毛倒竖，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同时袖中绣魂针滑入掌心。针尖冰凉，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浓厚的阴煞之气而兴奋。
不能硬抗！林砚青说“演好受刑”，绝不是让她真的被叉穿油锅！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戏文。刘氏地狱受刑，有“过奈何桥”、“下油锅”、“上刀山”等情节，但目连会适时出现，以佛法化解部分刑具。这是“戏”，就得按“戏”的节奏来！
她强迫自己停下后退的脚步，反而迎着钢叉，做出一个戏曲中常见的“惊恐踉跄”身段，看似惊险，实则巧妙地避开了叉尖最凌厉的锋锐，只让那冰冷的煞气擦着白帔掠过。
“嗤啦——”白帔袖口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她自己的衣衫，一股阴寒瞬间侵入手臂。
几乎同时，台上响起林砚青平稳的念白，盖过了喧嚣的鬼哭：“刀山火海，亦是空幻；业力所感，唯心所造……”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韵律，那两名鬼差刺出的动作，竟随之凝滞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就是现在！
孟圆手腕一抖，那束“安息线”中抽出一根灰黑色的丝线，缠绕在绣魂针上。她没有攻击鬼差，而是就着踉跄未稳的姿势，针尖疾点，刺向地面——那里不知何时漫开了一小滩黑水，正是鬼差身上滴落。
针尖刺入黑水，灰线没入。
“滋——”
轻微灼响。那滩黑水瞬间蒸发，散发出一股檀香混合焦糊的怪味。两名鬼差浑身一震，动作明显迟缓了几分，面具后的眼洞幽光闪烁，似乎有些困惑。
这不是攻击，是“安抚”，是“化解”。以绣魂术中的“安魂”技巧，暂时中和部分煞气。
“好！”侧幕里，金丝眼镜男低喝一声，眼神发亮，“她在利用规则！受刑是‘戏’，只要演得像，化解掉部分‘刑具’的实质伤害，就能撑过去！”
其他人也看明白了，但模仿谈何容易？需要精准的判断、对时机的把握，以及……特殊的技艺。
鬼差受挫，发出低吼，黑雾更浓。其中一个挥舞锁链横扫，另一个口吐阴风，风中竟夹杂着细碎的冰凌！
孟圆就地翻滚，白帔沾满灰尘，显得狼狈，却再次险险避开。锁链擦着头皮飞过，冰凌打在身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但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她呼吸急促，精神高度集中，每一次闪躲都尽量贴合戏曲身段，同时手中绣魂针不时点出，或刺向阴风核心，或划向锁链关节，灰线闪烁间，总能稍稍扰乱鬼差的节奏。
这不像战斗，更像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表演”。她在“演”刘氏受刑的惊恐与痛苦，同时以绣魂术“演”出被佛法（林砚青的念白）暗中护持的“效果”。
台下，那些背对的观众，似乎对这场“表演”颇为“满意”。他们依旧没有回头，但那种凝实的、贪婪的“观看”感，如同实质的蛛网，层层叠叠笼罩在戏台上。而第一排那个曾转头的老鬼，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冷笑。
林砚青的念白持续不断，如清泉流淌在灼热的地狱图景中。他站在台侧，捻动念珠，目光偶尔掠过孟圆惊险的动作，眼神深处，有一丝极淡的讶异和评估。
她在成长，在适应，在运用外婆留下的东西。比他预想的……要快。
终于，“油锅”、“刀山”等几处关键“刑场”在孟圆的闪躲和林砚青念白的“化解”下，有惊无险地“演”了过去。
第三折接近尾声。按照戏文，刘氏受尽刑罚，奄奄一息，目连寻至，以佛力暂时稳住母亲魂魄，发下宏愿要遍游地狱救母。
黑雾稍敛，鬼差退入雾中。
孟圆伏在台中央，白帔破损，发髻散乱，脸上油彩被汗水和尘土糊开，看上去凄惨无比。她喘息着，体内魂力消耗巨大，握着绣魂针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林砚青缓步上前，在她身边站定，居高临下。他伸出手，却不是扶她，而是虚按在她头顶上方，做出“加持”的动作。这个角度，台下观众看不见他的口型。
“撑住，”他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救母图’就在下场门侧幕后面。‘受刑’戏毕，图会展露一瞬。用你的‘灯’，照向图右下角阴影。答案在那里。但只能看一眼，图合，即闭眼。否则……”
他话未说完，台下猛地传来一声极其刺耳的、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音！
第一排，那个老鬼，连同他旁边的几个“观众”，竟然同时，开始缓缓向后转头！这一次，动作更快，更坚决！浓烈的恶意和一种近乎饥渴的贪婪，如潮水般涌上台！
他们等不及了？还是被“救母图”即将现世所刺激？
林砚青眼神一冷，虚按的手掌猛地向下一压！
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量将孟圆按在原地，而他本人则上前一步，挡在了她与台下转头的众鬼之间。僧衣无风自动，手中念珠嗡鸣，发出淡淡金光。
“孽障，安敢扰佛法场？”他声音陡然拔高，恢弘正大，与之前判若两人。不再是疏离的客串，而是真正带上了佛门威仪！
台下转头的动作顿时一滞。那些黑洞洞的“眼睛”与林砚青对峙，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激烈碰撞，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
后台，尖细的报幕声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尖叫道：
“第四折——‘遍游地狱’——暂歇！”
“请观——‘目连救母全图’——！”
轰隆！
下场门侧的整面墙壁，幕布滑落，露出一幅巨大、斑驳、色彩暗沉的壁画！
正是《目连救母全图》！
图上描绘着目连遍历地狱各殿，寻母救母的种种场景，笔触古朴，却因年代久远和阴气侵蚀，画面显得模糊扭曲，许多人物表情怪异，背景中的地狱景象更是栩栩如生，看久了仿佛能听见惨叫。
而整幅图，笼罩在一层朦胧的、不断流动的灰黑色雾气中，唯有少数几处，有极其微弱的、不同颜色的光点闪烁，像是被困住的灵魂。
林砚青的话在脑中回响——“右下角阴影”！
孟圆强撑着爬起，不顾浑身疼痛，第一时间举起手中的引魂灯，将幽绿的光芒，精准地投向壁画右下角那片最浓重的阴影！
绿光驱散部分灰雾。
她看到了。
阴影里，画的不是地狱景象，也不是目连。那是一个被无数细密黑色丝线，如同钉蝴蝶标本一般，牢牢“钉”在壁画背景上的男人轮廓！
男人穿着几十年前的旧式服装，身形瘦削，脸孔模糊不清，但那姿态充满了痛苦与挣扎。更让人心惊的是，钉住他的那些“丝线”，仔细看，竟像是一个个微缩的、扭曲的戏曲字符，流淌着暗红的光，如同干涸的血！
而在男人轮廓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把袖珍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
钥匙的柄部，隐约刻着一个字——“孟”。
父亲？！
这就是父亲失踪的真相？他被“钉”在了这幅诡异的《救母图》里？被这些像戏文又像诅咒的东西？
那钥匙是什么？
孟圆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看个仔细。
就在此时——
“咯咯咯……”台下那老鬼发出一串漏风般的笑声，转头的动作猛地加速！它整个脖子已经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张鬼脸完全倒转过来，黑洞洞的眼眶“盯”着孟圆，嘴巴大张：
“看到了？那就是代价……孟家男人的代价……想要钥匙？拿你的‘灯’来换……或者……你也留下来……陪你爹……”
同时，壁画上的灰黑色雾气剧烈翻腾，仿佛被惊醒，朝着孟圆手中的绿光汹涌扑来！图上那些闪烁的光点发出凄厉的哀鸣，整个戏园开始震动！
“闭眼！”林砚青的厉喝在她耳边炸响！
孟圆猛地闭上双眼，强行切断了自己与壁画的对视。
几乎在闭眼的瞬间，她感到手中引魂灯剧烈一震，绿光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回灯内。耳边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幕布重新拉起。
再睁眼时，下场门侧的墙壁已经恢复原状，那幅《救母图》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台下，那些转头的“观众”，也缓缓地、不情愿地将脖子转了回去，恢复了背对姿势。老鬼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得逞的诡笑。
戏园震动停止。
第四折“暂歇”？这意味着，还有后续？
孟圆浑身发冷，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刚才看到的景象和那老鬼的话。
父亲被钉在图里。一把刻着“孟”字的青铜钥匙。代价？孟家男人的代价？
林砚青已经退回台侧，僧衣上的淡淡金光敛去，脸色似乎比刚才白了一分。他捻着念珠，看向孟圆，眼神复杂，低声道：“看到了？”
孟圆点头，声音干涩：“那是我父亲？”
“也许。”林砚青不置可否，“图是‘客栈’力量的某种显化，封印着一些‘债主’和‘抵押物’。你父亲……可能是其中之一。”
“怎么救他？”孟圆急切地问。
林砚青沉默片刻：“救？先把眼前的戏唱完吧。第四折下半，‘遍游地狱’继续，还有最后的‘盂兰盆会’大结局。想拿到那把‘钥匙’，或者想活到去考虑救你父亲，你得先过了‘戏散’这一关。”他顿了顿，“而且，盯上你爹那把‘钥匙’的，可不止台下那些东西。”
他意有所指地，目光扫过后台其他轮回者。
平头青年、金丝眼镜男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刚才壁画显现时的异动和孟圆的反应，他们都看在眼里。此刻，几道目光落在孟圆身上，探究之中，隐隐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最后两折，”林砚青最后说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疏离，“凶险倍增。台上台下，皆需防备。你的‘灯’，省着点用。”
他转身，走向后台深处，似乎要去准备最后的戏份。
孟圆站在原地，握着引魂灯，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父亲被困的惨状，老鬼的索求，其他轮回者可能的觊觎，未完成的险恶戏码……
前路，浓雾重重，鬼影幢幢。
而远处，隐约的锣鼓点，再次不急不缓地敲响，催促着下一场“演出”的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