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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煎心 ...

  •   顾惜朝听到戚少商竟然替他求情,惊愧之余,竖起了耳朵听师父怎么说。云牧之苦笑道:“小兄弟,你为人倒好,我这孽徒这般折腾,你竟然还帮着他。”
      戚少商正色道:“他过去曾犯下许多杀孽,是不错,可是后来也做过大仁大义、活人无数的好事。向来功过可以相抵,顾公子谋略胆识超群,又心怀家国天下,只要肯走正路,贵派师长总该给个改邪归正的机会。”
      云牧之点点头,眼睛望着那壶酒,心不在焉的道:“我掌门师姐却说,只要顾惜朝与戚少商的恩怨一天不能消除,幽谷派就不能徇私,自然也就不能给什么机会啦,不然江湖上怎么说我们呢……”戚少商接口道:“这个我来解决,我保证从此之后,江湖上再没人会为了顾惜朝的事来找贵派麻烦。”
      这下云牧之总算把眼睛从酒壶上面挪开,有些惊讶的看看戚少商,表情奇异:“小兄弟,看来你本事大得很啊!”
      戚少商笑而不答,只摇动酒壶,问道:“前辈究竟要不要这壶酒?”
      云牧之猛的下了决心:“要,当然要!”说着一把抢过来,拧开盖子仰头便喝。他咕嘟咕嘟的几大口下去,方才一抹嘴,笑道:“你可别以为我老人家年纪越大越不要脸,你小小一壶酒就能收买!实话告诉你,这臭小子在这儿受罪,我当师父的心里也不好受,要不然瞧见你在这儿,还敢点火、吃荤腥,污了我门派禁地,我早就一脚把你踢出去啦。”戚少商哈哈一笑,抱拳道:“还要多谢前辈脚下留情,前辈威名赫赫,晚辈向来仰慕非常,若非借着这壶酒,不要说跟老前辈提什么条件,便是多说一句话也是造次了。”
      他到底解决了问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很高兴,很轻松。不由得回头看看顾惜朝。
      顾惜朝半躺在石榻上,什么都听着,脸上却丝毫也不见欢喜,他只是那么半躺着,呆呆的,似乎早已神游天外了。
      戚少商的马屁拍的云牧之很是受用,半眯着眼,又问:“惜朝是怎么了?病了么?”戚少商点头,说道:“晚辈昨夜上来他就病在那儿了,怕是着了风寒。”云牧之皱眉,提高了声音问:“惜朝,我教你的入门功夫,这些天都没练么?”
      顾惜朝只“哼”了一声,便算做了回答。云牧之的表情便有些变了,愁眉苦脸的,酒和肉似乎也没了吸引力,戚少商心下奇怪,问他,他哼哼哈哈的却只管东拉西扯,不肯回答。
      好容易酒肉都吃喝光了,戚少商把留下来的鸡汤放到篝火上温着,送云牧之下山。他心里有疑惑,又问起顾惜朝的病。云牧之却还是不肯说。戚少商问得急了,云牧之没有办法,只得哼哼哈哈的说了些。
      原来他这次回幽谷,也是受罚来着。他犯的门规有许多个,其中便有一条是擅自教授不该教的功夫给徒弟。
      顾惜朝所修炼的内功,叫做寒冥真气。所谓寒冥,一听便知道这内功走的是阴寒一脉,似乎还不很正派,戚少商从前就知道,从前就对这种功夫态度很保留。果然这功夫不是随便练的。它是一种专练奇经八脉中阴维和阴跷两脉的功夫,练得好了,内功增长可以事半功倍,练得不好,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终身残废。顾惜朝起始练功夫的时候已经十四岁,骨头都长硬了。云牧之酒喝得太多,整天都半醉不醒的,只想着教他最好的内功好打牢底子,却没想到这功夫连他自己都只是知道口诀,知道练法,却从没练过的。等稍微清醒之后想到危险二字,早就来不及了,只得谆谆的告诫,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许在实战中使用。
      当日顾惜朝与戚少商比拼轻功,顾惜朝太好胜,一个无关紧要的比赛,却还是运了寒冥真气以加强力量。他这人聪明又肯吃苦,这门功夫已经练到第五层,正是最紧要的时候,闯过去也就没事了。他偏偏胡乱用力,以至于走火入魔。公孙夫人逼他在山上面壁,虽然是惩罚,其实也很是用心良苦,因为山上寒冷,又是冬天,他要抵御寒冷,本应该练习一些阳气旺盛的功夫,幽谷派的入门内功正合适,也能抵消寒冥真气带来的种种病痛。可是她不说清楚,顾惜朝有更好的内功,当然不会去练入门功夫了。
      这番话云牧之吞吞吐吐,半是他说出来,半是戚少商自己猜出来的。他在心里也是好一番感叹,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自己当年练功夫,先后拜过好几任师父,哪个不是兢兢业业严肃认真的,这种糊涂误事的教徒弟法子简直是听都没听说过。想到顾惜朝昨夜病的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更觉得可怜了。他使梯云纵的功夫,在悬崖上攀爬,回顾惜朝面壁的岩洞。
      顾惜朝还躺在石榻上,睁大双眼,看着洞顶。戚少商捧了热腾腾的鸡汤罐子,到他身边去,柔声道:“起来喝汤吧。”
      顾惜朝对他的鸡汤不理不睬,却冷冷的问:“你替我求情,是觉得我可怜,还是盼望我承你的恩德,欠你的情,感激你?”
      戚少商想了想,如实回答:“是觉得你可怜。”
      顾惜朝猛的跳起来爆发:“我可怜?我可怜?哈!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要你来可怜我!你配么?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他大声吵闹着,试图要打翻戚少商手里的鸡汤,被戚少商躲开后,就更加暴躁。他说不出来的屈辱。他竟然要被戚少商可怜了,还要依靠戚少商摆脱目前的困境,果真是无与伦比的可怜。他扑下床,试图去踢散那堆篝火。
      戚少商根本没有想到、也不理解他的愤怒,可是他闹得太不成话了,闹得他也只剩下恼火。他劈手抓住顾惜朝的胳膊,教他动不得那堆火,还没吼出什么话,顾惜朝已经回头就是一拳,正中他的脸。他顿时熊熊的怒焰火辣辣的烧上头。
      他狠狠的抓着顾惜朝的手臂,向后一带,两手一分,顾惜朝的双手便身不由己被反剪向身后。戚少商一手便禁锢住他的两只手,另一只手狠狠的按着,推着,顾惜朝整个人被他推倒在石榻上,摔得七荤八素,痛得无法形容,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戚少商怒吼:“我凭什么?你看看我是谁!睁开你的眼好好地看!”
      他吼着松开他的手,顾惜朝还没来得及挣扎,被他整个人翻了个个儿,一阵头晕眼花,现在是面朝上了,睁眼就能看到戚少商怒火冲天的脸。他的脸凑得很近,能嗅到刚才陪着云牧之喝过的酒的味道。
      “你看清楚,我可怜你,我心疼你,我他妈的自作多情自找没趣儿,可是我告诉你,我也用不着你感激我还是怎么样,就凭我为你心疼了那么些年!我没你想得那么下作!”
      顾惜朝瞪大眼睛,大力呼吸着,看着他。
      戚少商有些冷静下来了。他把顾惜朝一推,站直身体,像专要找些什么来说似的,哼道:“你想找死,也没那么容易。你这条命是欠我的。”
      顾惜朝仰面躺着,一动不动,喃喃道:“欠你的,你来拿。”
      戚少商说:“先记账上,我什么时候想拿,随时随地。”
      顾惜朝大怒:“你当我这条命是什么?你随时随地说拿就拿?你做梦!你小心你自己的命,小心你自己的脑袋吧!”
      戚少商已经彻底回复冷静,哼一声冷笑道:“想要我的脑袋?那就快点把病养好,你有本事尽管来拿。”

      顾惜朝在岩洞里又挨了几天。他努力装着根本不稀罕下山,戚少商帮他说情真是多此一举,一边私心里又暗暗的盼望。他病得严重,老是跟戚少商吵吵嚷嚷的,动不动气郁两肋,就病得更重了。
      云牧之上来的时候,告诉他们公孙夫人就是不同意。顾惜朝听了难免有些垂头丧气,戚少商本想安慰,转念一想,却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忽然一天,云牧之上山来,黑眉赤眼的,看着戚少商也不像之前那样,仿佛看到一壶美酒般眉开眼笑,他斜着眼睛,瞧着戚少商冷笑,问:“小兄弟,瞧你不出啊,这么大本事。幽谷外面那些人,都是替你打抱不平来的吧?”
      戚少商一愣:“幽谷外面的人?什么人?”
      云牧之哼道:“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个个都号称要铲除江湖败类,谁知道心里真正想着的是什么呢……”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顾惜朝皱起眉头,看看师父,又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怀疑目光望向戚少商。
      戚少商转过脸避过他的目光,举起剑来,说道:“我去看看,若真是为了我,我说的话只怕他们还肯听。”云牧之哼了一声,也不理睬,他回身向顾惜朝说:“等我回来。”便走了。
      顾惜朝低下头若有所思,听着师父愤愤的“呸”一声,骂道:“老子生平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什么侠义道!什么行侠仗义,全他妈的是骗人的,他们看中的还不是我门中几代高人隐士留下来的宝贝!”
      顾惜朝竖起耳朵,偏偏师父又不说了,他只得开口问:“师父说的什么高人隐士,到底有几代?有那么多?”
      云牧之笑道:“那是当然,幽谷这么好的地方,这百余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前辈高人在这地方隐居。你要知道,什么叫做前辈高人哪,身边自然有很多宝贝啦,像什么武功秘籍啦,什么宝刀宝剑啦,虽说大伙儿谁都没见过,可江湖上的传说,可是神乎其神,邪乎得不得了。”
      顾惜朝听着,便知道大半是些空穴来风,只闲闲的问:“师父也没见过?”
      云牧之想了想,说道:“其实倒也见过一两件。比如有一柄上古宝剑,据说是南朝时在姑苏挖出来的,隋炀帝按古制重新铸造过,端的是好宝贝。不过可惜,被师姐封到激泉的石缝中,说是吸日月精华去了。”
      师徒俩的这段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顾惜朝吃了药睡觉,一觉醒来,戚少商已经回来,很是开心的样子,告诉他:“公孙夫人说,今晚就叫你下山养病。”
      顾惜朝冷冷的瞪着他,山洞中没有旁人,云牧之大概先下山去了。他冷笑着说:“戚大当家的这一招很高明啊。真不愧是做了大侠。”
      戚少商面色一垮,苦着脸说:“你……你猜到啦?”顾惜朝哼一声,愤愤地道:“哪儿有这么巧的事?你前脚来了,后脚便有人来找茬;你大展神威,把找茬的家伙打发走,我那大公无私的掌门师伯还怎么好意思不承你的情?”
      戚少商苦笑道:“你也别把我想的太坏,人可不是我找来的。当日你被你师父师伯带走之后,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无处可去,又不想回晋阳,便去看了几个老朋友,这才知道江湖上正在集结好手,要到幽谷来找你师门的麻烦。我劝不住他们,只好早来一步。一来看看你怎么样,二来么,跟你师父师伯都搞搞关系,一旦有些什么事,他们也好放心让我帮忙。”
      顾惜朝哼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戚少商一脸无辜,咕哝道:“可不是么,我一来便救你一命,你可说过一句谢谢?我也就是习惯了,懒得与你一般见识……”顾惜朝狠狠瞪他,他转着眼珠,笑眯眯的问:“你师父先给你收拾屋子去了,我陪你下山。你说,背着还是抱着?”
      顾惜朝连脖子根都泛起了红,满腹羞恼,没好气的道:“我自己会走!”说着,便下床。戚少商嘿的一声,说:“拉倒吧,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要是你自己真的能下去,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还在这儿挨冻受饿么?”说着,抖开自己的毛皮大氅给他连头带脸的罩上。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温和,半是对他,半是对自己:“还是抱着罢,背着看不见后面,万一划着蹭着呢……”
      顾惜朝难得没有抗议,就那么顺从的由着他抱起来,他的头离他胸口很近,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洞口处有条藤条结成的粗绳子通向山脚下,戚少商一只手抱着顾惜朝,另一只手试了试绳子,绝对的够结实。他似乎有些尴尬,又有些紧张,向顾惜朝笑道:“平常看你瘦巴巴的,像是没有二两肉,怎么抱起来这样重?”
      顾惜朝哼一声冷笑:“不好意思,本人天生硬气,骨头重,没办法。”
      戚少商哈哈一笑,顿时轻松下来,说道:“走啦!”便一跃而下。
      他沿绳子溜下悬崖,并不一直用手攀着,只是偶尔抓住,缓和下落的速度。半道上若有突出的山石,或是植物,也会用脚尖踏一下借力以延缓。悬崖并不高,转眼便踏在了实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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