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百合商战版）》沈悬

7、余震

　　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苏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了过来。
　　心脏没来由地一跳，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了一下。凌晨惊醒后，她其实一直没怎么睡踏实，意识在浅眠与清醒的边缘浮沉，梦境与现实交织。沈清澜那双榛褐色的眼睛和那句低沉的“勇气”总在思绪松懈时悄然浮现，搅得她不得安宁。
　　她伸手摸过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些刺眼。是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但格式规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像精心设计过的符号。时间显示是上午九点十七分。
　　她坐起身，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按下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苏念苏小姐吗？”一个年轻、清晰、语调平稳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女声传来。每个音节都像是精心测量过，不带任何多余的个人情绪，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在发声。
　　“我是。”苏念回答，声音比预想中镇定。
　　“苏小姐您好，我是云裳集团总裁办助理，陈静。沈总交代我联系您，确认下周会面的具体时间。”对方语速适中，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模板里刻出来的，“沈总本周五下午三点到四点半之间有一个小时的空档。请问这个时间您方便吗？”
　　周五。就是后天。
　　苏念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顺着脊椎爬升，混合着紧张与一种被精准“安排”的奇异感觉。沈清澜果然雷厉风行，而且显然对她的时间有着绝对的掌控力——不是询问她何时方便，而是直接给出一个明确的、属于沈清澜自己的时间窗口，让她选择是否“适配”。那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像一张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罩下来。
　　“方便的。”苏念立刻回答，声音比刚才稳了一些，“周五下午三点，我没有问题。”
　　“好的。那我们就暂定这个时间。地点在云裳集团总部二十八楼，沈总办公室旁的小会议室。请您提前十分钟抵达，前台会有人带您上来。”陈静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像在朗读一份标准操作流程，“另外，沈总交代，请您务必带上‘织梦’平台针对云裳旗下‘YUN Youth’品牌线的初步合作构想书面材料，以及上次演示中提到的《溪山三远》系列实物样衣。”
　　果然。不仅要有想法，还要有实据。沈清澜的作风一如既往的务实和直接，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割掉所有冗余的客套。
　　“我明白，我会准备好的。”苏念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
　　“那就不打扰您了。具体地址和注意事项稍后会以短信形式发送到您这个手机号码。周五见，苏小姐。”
　　“周五见，谢谢。”
　　电话挂断，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但苏念的心跳却并没有平复。她握着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刚才通话的界面。就这么简单，三言两语，后天下午三点，她就要正式踏入那座名为“云裳”的、由沈清澜主宰的王国。
　　一种混合着兴奋、压力与莫名悸动的情绪，像细密的气泡，从心底深处不断涌上来，在她的胸腔里轻轻炸开，带来一阵阵酥麻的震颤。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上午的阳光不算猛烈，透过高层公寓的玻璃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楼下街道上，车流已经开始变得密集，城市苏醒，忙碌如常。
　　可她的世界，好像从昨晚那个峰会开始，就悄然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那抹冷冽的雪松香气，那沉重通透的目光，那指尖一触即逝的暖意……像某种无法清除的代码，植入了她的感知系统。
　　她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
　　洗漱，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苏念强迫自己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昨天演示用的PPT最终版。她需要立刻开始准备陈静提到的“书面材料”。这不是泛泛而谈的合作意向书，而是针对“YUN Youth”这个具体品牌的初步构想。
　　她调出所有能收集到的关于“YUN Youth”的公开信息——品牌定位、过往系列风格、主要销售渠道、客群画像、社交媒体上的声量分析。同时，她点开与李可、林薇的三人工作群，将沈清澜助理来电以及周五会面的消息发了过去，并附上了需要准备材料的要求。
　　几乎是瞬间，群里就炸了。
　　林薇：【！！！这么快？！周五？！沈清澜这效率也太恐怖了吧！】
　　李可：【收到！我马上开始整理‘织梦’后台所有适合年轻潮流品牌的功能模块和成功案例！念念，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林薇：【书面材料我这边可以牵头，我立刻拉一个在线文档，我们同步编辑。念念你先列框架和核心思路。样衣……那三件《溪山三远》都在杭州公司吧？我马上联系闪送，今天务必送到你上海的酒店！】
　　团队的高效和默契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苏念心头微暖，那种独自面对庞然大物的孤立感稍微消散了一些。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这群可以交付后背的伙伴。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标题：《“织梦”AI设计平台与云裳集团“YUN Youth”品牌线合作初步构想》。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苏念进入了近乎封闭的工作状态。酒店房间成了临时办公室和作战指挥部。电脑屏幕上，文档内容飞速增加、删改、调整。与李可、林薇的语音通话和消息往来几乎没有间断过。那三件珍贵的样衣也在当天傍晚，由林薇亲自打包，通过加急闪送准时送达。
　　苏念小心地拆开层层防尘罩和填充物，将三件衣服一一取出，仔细检查长途运输后是否有任何褶皱或损伤。幸好，保护得足够好。她将它们重新挂在便携衣架上，罩好防尘罩，立在房间角落。每次目光掠过，心头都会微微一紧，既是对自己作品的心疼与骄傲，也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沈清澜看到实物时，会是什么反应？她的目光会如何审视这些细节？她的指尖会触摸哪里？
　　这个念头让苏念耳根有些发烫。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文档。
　　文档的撰写并不轻松。她不能只停留在技术功能的炫耀上，必须深入“YUN Youth”的品牌内核，找到“织梦”技术与该品牌DNA结合的真实痛点和创新机会。她分析了“YUN Youth”近两季产品在社交媒体上被讨论最多的设计和遭遇的吐槽，试图用数据和案例说明，AI如何能在快速捕捉潮流趋势、降低设计试错成本、甚至创造具有话题度的“爆款”概念款上提供助力。
　　这需要大量的数据分析、逻辑推演和具有说服力的表达。苏念写得头晕眼花，三餐几乎都是靠酒店送餐和外卖草草解决。李可和林薇远程提供了强大的数据和技术支持，但核心的商业逻辑和表达策略，必须由她这个创始人来把控。
　　窗外的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周四晚上，当最终版的文档被确认，打印出来装订好，连同整理好的补充资料一起放入崭新的文件夹时，苏念才感觉到一阵深沉的疲惫袭来。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墙角那三件静静悬挂的样衣上。
　　明天，就要去了。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似乎又隐约回忆起那两次短暂的、冰层之下带着微弱暖意的触感。
　　她摇摇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联想。现在是关键时刻，需要绝对的专注和专业。
　　临睡前，她反复检查了明天要带的所有东西：文件、样衣、笔记本电脑、备用硬盘、名片……甚至细心到准备了不同格式的文件拷贝。然后将那套为了明天会面新买的、质感稍好一些的浅灰色西装套裙和白色真丝衬衫熨烫平整，挂好。
　　躺在床上，她以为自己会像前一夜那样辗转难眠，或许是因为精力透支，或许是因为心理建设做得足够充分，意识竟很快沉入了黑暗。
　　没有梦到沈清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