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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示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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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示威
户部库房里,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的霉味和墨香,许砚樵坐在一张宽大的案几后,面前堆着厚厚的账册,指尖沾着松烟墨,正逐页核对西南的粮饷账目,眉头越拧越紧。
进宝站在一旁,手里捧着算盘,噼里啪啦拨弄得飞快,额角沁出细汗:“主子,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您看——”他把算盘往案几上一推,指着其中一本账册,“陆总督上个月奏报新兵扩编至五千人,按朝廷规制,每名士兵月发粮三石、饷五百文,五千人该领粮一万五千石、饷两千五百两白银。可咱户部实际发放记录是粮一万八千石、饷三千两,多给了三千石粮、五百两饷!”
许砚樵没说话,伸手拿起另一本泛黄的账册——那是西南各州府汇总的征兵名册,他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沉声道:“你再看这个。各州府上报的新兵户籍备案,加起来才三千二百人,连四千都凑不齐,哪来的五千人?这一千八百人的粮饷,是给了谁?”
进宝凑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差了一千八百人?这可是近千两白银、五千四百石粮啊!陆总督这是公然虚报兵额?”
“还不止这些。”许砚樵又翻出一本标注“剿匪损耗”的账册,指尖重重敲在一行数字上,“他前月奏报,激战三日,击溃土匪数千,损耗粮草三千石、军械百件,上月又说追剿残匪,损耗粮草两千五百石。可你看他上报的缴获清单——前月是破旧农具二十件、瘦马三匹,上月是粗布十匹、发霉杂粮半石。”
他抬眸看向进宝,语气带着冷意:“西南总督去打一场损耗五千五百石粮的激战,只为了缴获这些破烂?五千五百石粮,够五千士兵吃一个多月,他陆锷锴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进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越看越心惊:“而且您看这儿!”他指着西南各州府的存粮奏折,“各州府上个月刚报存粮告急,百姓已无杂粮可吃,请求朝廷调粮救济,可陆锷锴同一天递来的奏折,却写军粮充足,可支撑三月剿匪,为防匪患反扑,请求追加粮饷五千两——同一时间、同一地区,百姓快饿死了,他的军队却军粮充足,还要追加粮饷?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许砚樵伸手捻起账册的一角,指腹摸到一处明显的墨痕涂改:“你再看这个数额,损耗粮草一千石,底下隐约能看出原本写的是三百石,被人用浓墨改成了一千石,连户部的核验印章都盖得歪歪扭扭,明显是事后补填的。”
他又翻到去年的账目,眼神愈发锐利:“还有这里。去年腊月,他报新兵两千人,粮饷按两千人发放,可今年正月,他突然说新兵扩编至四千,需追加粮饷一千两。但各州府的征兵存案显示,一月只招募了八百新兵,扩编的一千二百人,连个户籍名字都没有,纯属空编!”
“更离谱的是这个!”进宝突然指着一页账册,声音都发颤,“他去年十月申领了军械五百件,用于装备新兵,十一月又报剿匪损耗军械三百件,请求补充。可咱户部的出库记录里,十月确实发了五百件军械,十一月也补了三百件,前后共八百件。但他最新的奏折里,还说新兵军械不足,仅够三成士兵使用——八百件军械,就算按他虚报的五千人算,也够六分之一,按实际三千二百人算,足够四分之一,怎么会仅够三成?这些军械到底去了哪里?”
许砚樵将几本账册并排铺开,指尖在不同账册的数字间游走:“虚报兵额套取粮饷、夸大损耗挪用物资、地方百姓缺粮与军队盈余矛盾、军械发放与实际需求不符、账册有明显涂改造假痕迹——这已经不是笔误,是系统性的贪腐和造假!”
他站起身,拿起那本有涂改痕迹的账册,声音沉得像压了铅:“进宝,你看清楚这些矛盾。一千八百个幽灵兵的粮饷、五千五百石去向不明的损耗粮、八百件不知所踪的军械、前后矛盾的存粮报告……每一笔都指向陆锷锴在利用西南乱局中饱私囊,甚至可能用朝廷的军械和粮草,养着那些所谓的土匪!”
进宝看着铺开的账册,只觉得头皮发麻:“主子,这……这每一条都是杀头的大罪啊!陆总督也太大胆了!”
“他不是大胆,是算准了西南偏远、朝廷难查。”许砚樵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可这些账册不会说谎,这些矛盾点凑在一起,就是铁证!西南的百姓在啃树皮、饿肚子,他却在京城的账册上,用百姓的性命换金银珠宝,用朝廷的军械养匪自重!”
他把账册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每一本都压得整整齐齐:“进宝,你立刻把这些矛盾点一一抄录下来,附上对应的账册页码和各州府奏折原文,我现在就去找青山君。这些账册,就是戳穿他阴谋的利器!”
进宝连忙应声:“哎!我这就办!保证一条不落,清清楚楚!”
许砚樵快步走出库房,阳光照在账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仿佛变成了西南百姓绝望的哭声。他脚步飞快,心头却燃着怒火,这些看似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人的血泪,是被践踏的王法,他必须尽快让沈青山看到这些,还西南百姓一个公道。
许砚樵将抄录好的矛盾点塞进袖中,又把关键账册仔细捆扎好背在身后,沉甸甸的纸张压得肩头微微发沉,却远不及心头的疑虑沉重。他刚踏出户部大门,脚步就顿住了——原本下意识想转向户部右侍郎周金巽的府邸,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上次他偶然在库房角落,发现西南总督那几封催粮信被堆在落灰的木箱里,上面连拆封的痕迹都没有,而周金巽与西南布政使向来交好,私下往来频繁,早已是朝堂上公开的秘密。
“主子,您怎么不走了?”进宝跟在后面,见他站在街口迟疑,忍不住问道。许砚樵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纸卷:“周侍郎与西南布政使相交甚密,而布政使又是陆锷锴的直属下属……”他话没说完,却已把顾虑道尽。
若是此刻找周金巽汇报,万一周金巽通风报信,或是为了自保故意搅局,不仅查不出真相,反而可能让西南内部矛盾激化,甚至让那些本就走投无路的百姓遭了秧。
他想起账册里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又想起城南贫民窟百姓的惨状,心头一沉:“万一……这西南布政使就是陆锷锴的人呢?我这样去报,岂不是打草惊蛇?朝廷远在京城,不知当地实情,盲目弹劾,或许会让乱局更甚。”
进宝愣了愣:“可那些账册的疑点摆在那儿,他虚报兵额、挪用粮草,总不能是假的吧?”
许砚樵摇了摇头,眼神复杂,“此事牵连甚广,关乎西南百万百姓的性命,不能冒失。还是先去找青山君商议,他心思缜密,又掌着实权,只有他能定夺下一步该如何做。”
说罢,他调转方向,快步朝着摄政王府的方向走去。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可许砚樵满心都是账册上的矛盾和西南的局势,连路边热闹的杂耍都没心思看一眼。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黑压压的人群围在街角,里三层外三层,还有人踮着脚尖往里张望,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是咋了?围这么多人?”进宝好奇地伸长脖子。
“听说是有人横死街头了!”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接口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年纪轻轻的,真可惜了。”
许砚樵本没心思凑热闹,可横死街头四个字让他心头一动,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他想起城南贫民窟那些饿殍,难道又是饿急了出事的百姓?
“去看看。”许砚樵对进宝说了一句,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人群中央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身上盖着一块破旧的草席,只露出一双穿着粗布草鞋的脚。许砚樵弯腰,轻轻掀开草席一角,看清男子的装扮时,瞳孔骤然收缩——他身上穿的是苗族特有的靛蓝蜡染衣袍,衣襟上绣着精致的银饰纹样,虽然沾了尘土和血迹,却依旧能认出,这正是沈青山寿辰那天,在青澜湖上给他唱情歌、送银佩的苗族阿哥!
“怎么会是他?”许砚樵心头一懵,喃喃自语。那天的苗族阿哥眉眼爽朗,歌声清亮,怎么才过了几日,就横死在焕京街头?他仔细打量着尸体,男子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面色发青,嘴唇发紫,像是中毒而亡。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不是前些日子跟着苗寨来京城贺寿的吗?怎么就死在这儿了?”
“看着不像被人杀的,倒像是得了急病?”
“年纪轻轻的,太可怜了……”
许砚樵正满心疑惑,突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官兵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为首的校尉面色严肃:“奉京兆尹令,收敛尸体,封锁现场!无关人等速速散开!”
百姓们见状,纷纷往后退去,官兵们熟练地用白布裹起尸体,抬着就往外走,动作快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连一句多余的询问都没有。
“官爷,这人身世不明,就这么抬走了?”许砚樵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
校尉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穿着锦袍,像是个官宦子弟,语气稍缓:“许大人放心,京兆尹自有安排。”说罢,便带着官兵匆匆离去,连现场的痕迹都没仔细勘察。
许砚樵看着官兵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这校尉竟然认识他,却对苗族阿哥的死因避而不谈,动作还如此仓促,其中定然有蹊跷。
就在这时,一股刺鼻的臭味突然飘了过来,像是腐烂的鱼虾混合着某种发酵的酸气,直冲鼻腔。许砚樵下意识皱起眉头,顺着臭味望去,只见旁边不远处开着一家小小的米粉店,店面简陋,门口挂着一块发黑的木牌,写着“西南臭米粉”五个字。
店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腰间揣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的铁锈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
那人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米粉,大口大口地吃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感慨:“可惜啊可惜了!那个苗家阿哥,死得可真冤啊!”
许砚樵心头一动,迈步走进米粉店。刚一进门,臭味更浓了,进宝忍不住捂住鼻子:“这是什么味儿啊?也太臭了!”
那人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带着疤痕的脸,正是源炳慎。
“哟。”源炳慎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真巧,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咱们许大人。来一碗?这可是西南特有的臭米粉,用酸笋、豆豉发酵的,闻着臭,吃着香!” 他说着,就招手喊店小二:“再来一碗臭米粉,给许大人尝尝!”
“不必了。”许砚樵连忙摆手,那臭味实在让他难以忍受,“我素来不吃这类吃食。”
源炳慎也不勉强,低头又扒了一大口米粉,砸吧砸吧嘴,一脸满足:“真香!焕京也就这家店能做出地道的西南味儿,别的地方想吃还吃不着呢。”
许砚樵看着他碗里臭烘烘、冒着热气的米粉,眉头皱得更紧:“幸好焕京只有这家店,否则整个焕京都要被熏臭了。”
“许大人是嫌臭?”源炳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这臭米粉,就像西南的日子,闻着难熬,可真吃惯了,才知道里头的滋味——苦中带香,越嚼越有劲儿。” 他话锋一转,看向许砚樵,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许大人方才在街头,是在看那个苗家阿哥的尸体吧?”
许砚樵点头:“正是。他是前些日子随苗寨来给摄政王贺寿的,怎么会突然横死街头?”
源炳慎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一口汤,语气带着几分深意:“贺寿?怕是贺完寿,就成了碍眼的人了。”
许砚樵心头一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源炳慎放下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这焕京城里,哪有那么多意外?尤其是一个从西南来、还和摄政王寿辰沾了边的苗家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许砚樵,眼底狡黠翻涌,手指在桌面敲得 “笃笃” 响,语气带着股混不吝的痞气,直白得毫无遮掩:“焕京城里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上到皇帝今夜能歇几遭、哪个贵人揣着假孕的心思,下到街坊泼妇偷汉子、乞丐碗里藏了几文碎银,桩桩件件都过我的耳!”
他往前凑了凑,斗笠檐下的眼睛亮得像要勾钱,嘴角咧开一抹厚脸皮的笑:“我源炳慎从不做亏本买卖,这般挖心窝子的值钱消息,自然得值够价——许大人想知道苗家阿哥的内情,就别让我白忙活,银子到位,保准一句瞎话没有!”
“你这人怎么回事?”进宝一听就炸了,上前一步指着他,怒气冲冲道,“主子好心问你情况,你倒好,还敢漫天要价?太不要脸了!”
“进宝,住口。”许砚樵抬手制止了进宝,眼神平静地看着源炳慎。他想起城南贫民窟那些百姓,想起源炳慎为了给流民分粥,把自己的家产都变卖了,心里明白这银子他不是要自己花,是要凑钱给那些快饿死的人。
许砚樵没多废话,直接从袖中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足有五两重,又翻出几吊用红线串着的铜钱,一起放在桌上,叮当作响。
“这个月的俸禄还没发下来,这些你先拿着。”他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犹豫。
源炳慎看着桌上的银子和铜钱,眼睛亮了亮,飞快地伸手把钱揣进怀里,动作麻利得像是怕他反悔。他拍了拍胸口,确认钱放稳妥了,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许大人果然爽快,比那些抠门的达官贵人强多了。”
进宝还在气鼓鼓的:“主子,您给他这么多钱干什么?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信他。”许砚樵淡淡道,转头看向源炳慎,“现在可以说了吧?那个苗家阿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源炳慎端起粗瓷碗,吸溜了一大口臭米粉,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随手用袖子一抹,砸吧砸吧嘴,眼神往店外瞟了瞟,压低声音,带着股八卦又笃定的痞气:“那苗家阿哥可不是什么急病猝死,是被人毒死的!我可是听说,他是西南苗寨刚上位的新寨主,年纪轻轻的,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又不懂焕京的规矩,胆大包天到敢当着摄政王的面,挑逗他心尖上的人。”
他往前凑了凑,斗笠几乎要碰到许砚樵的桌沿,声音压得更低:“这苗家阿哥是撞在枪口上了!听说寿宴当日,他就敢对着摄政王的心上人唱情歌,还送了暧昧的银饰,听说当时摄政王当时脸就黑了,只是当着百官的面没发作。这事儿在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是被摄政王秘密处理了。”
源炳慎的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许砚樵心上。他手里的账册“啪”地一声滑落在桌,指尖瞬间冰凉,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臭米粉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主、主子?”进宝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您怎么了?”
许砚樵猛地回过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是……是青山君杀了他?”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京兆尹的人匆匆收敛尸体、避而不谈死因的模样,那般草率,那般敷衍,哪里是查案,分明是早就定好了调子,要掩盖真相,又想起寿宴当日青澜湖上的场景:苗家阿哥对他唱情歌,眼神坦荡又热烈,而沈青山就坐在他身旁,端着酒杯,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温柔,没有半分不悦。
当时他只当沈青山是大度,是信任,可此刻想来,那平静的表象下,竟藏着这般狠厉的杀机。
“曝尸街头……”许砚樵喃喃自语,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源炳慎“啪”地一拍桌子,粗瓷碗里的臭米粉汤溅出几滴,他却毫不在意,眯着眼笑,顺势往椅背上一靠,斗笠檐下的目光扫过许砚樵煞白的脸,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示威!是要敲锣打鼓告诉整个焕京——许大人你是他沈青山心尖上的人,是他攥在手里的宝贝,更是他的专属所有物,谁也碰不得,谁也觊觎不得!那苗家阿哥就是撞在枪口上的倒霉蛋!”他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砸吧着嘴继续说,“不就是唱首情歌、送件银饰嘛?换旁人或许也就算了,可他碰的是摄政王的人,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抛尸街头让大伙围观,这是明晃晃的警告!”他往前探了探身,声音压低却更显尖锐,“就是要让所有有歪心思的人看看,敢打许大人主意的下场,就是这般尸骨无存、遭人指点!摄政王这一手,又狠又绝,既除了碍眼的,又护了他的人,还立了威,一石三鸟啊!”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许砚樵,挑眉道:“许大人,您天天跟在摄政王身边,这点门道,该不会没看出来吧?”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许砚樵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带着颤意。他认识的沈青山,是朝堂上运筹帷幄的摄政王,是私下里对他温言细语的知己,可他从未想过,沈青山的爱,竟带着如此沉重又残酷的占有欲,狠辣到不留一丝余地。
“主子,您别多想,或许……或许是传言有误呢?”进宝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安慰道,“摄政王那么疼您,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人?”
“不是小事。”许砚樵摇摇头,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芥蒂,“他杀的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西南苗寨的寨主。他明知苗寨在西南的分量,却还是动了手,只为了……警告旁人。”
他想起沈青山看向他时,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原来那份温柔背后,藏着如此深沉的掌控欲和狠戾手段。今日能为了他杀一个苗寨寨主,明日会不会为了别的,也做出同样狠绝的事?
而他自己,看似是被捧在手心的珍宝,实则更像是被沈青山牢牢攥在手里的物件,被他用这种血腥的方式,打上了独属于他的烙印。
进宝弯腰捡起地上的账册,递给许砚樵,许砚樵的指尖却依旧止不住地颤抖。账册上那些关于西南的疑点、关于周金巽的牵扯,此刻似乎都被苗家阿哥的死讯压了下去,只剩下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忌惮。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看清过沈青山。那个男人的城府,远比他想象的要深,那份看似纯粹的偏爱,也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主子……咱还去摄政王府吗?”
“去,必须去。”许砚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可声音里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必须去问清楚,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哪怕知道可能会听到更让他心惊的话。
只是此刻再提起摄政王府,他心里已没了之前的笃定与信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疑虑的复杂情绪。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沈青山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是那份温柔背后,更让人胆寒的真相。
源炳慎看着他骤然失色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端起碗,继续吸溜着臭米粉,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许砚樵攥紧了账册,转身走出米粉店。街头的阳光依旧刺眼,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冷,连脚下的路,都变得有些虚浮起来。焕京城的繁华依旧,可在他眼里,却处处透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而他,早已被卷入这场以爱为名的漩涡,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