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笺说》照夜卿

2、无赖调戏

　　此刻的夜已深，再加上夜间的竹林本就格外冷，众人快速下山。

　　见众人都走了，盈娘和姚二娘才探头探脑地上前查看冯康平的情况。

　　“大哥！”

　　盈娘满眼泪水，同姚二娘扶起冯康平。

　　“这得打成什么样啊？”姚二娘将冯康平扶住。

　　说话间，盈娘已经将灯笼点亮，冯康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格外刺眼。这时，林子里刮起了一阵风，枯竹叶漫天飞扬，叫几人打了个冷战。

　　冯康平迷蒙地开口：“盈娘？舅母？”

　　想着妹妹每日都会等自己，今日自己这么晚都没回去，妹妹估计就是担心才来寻，心中不免一暖，随后又道：“真冷啊！”

　　“什么也甭说，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回来，咱们快些走”，又道，“这林子可真是冷，不被打死也要被冻死。”

　　两人虽心中满是疑惑，但现下可没甚功夫询问情况，姚二娘背着冯康平就往山下走，因姚二娘往日里没怎么干重体力活儿，不过走了一阵便泄了气，又让盈娘扶着走一阵，三人走走停停地折腾，总算到了山脚。

　　山脚下一处树丛中，有几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大哥，刚才的动静是这俩娘儿们弄的？”

　　“胆儿也忒大了！咱们要不要过去吓唬吓唬！”想到自己刚才还真以为林子里有什么，险些尿裤子，袁九山就忍不住生气。

　　焦和盯着不远处，轻轻摩挲下巴，唇角上挑：“确实有胆儿！走，咱们过去瞧瞧！”

　　几人快步往前走，盈娘和姚二娘扶着冯康平本就走不快，没多会儿就被几人给跟上。

　　盈娘和姚二娘面色惊恐，冯康平见是几人，忙道：“你们还要做什么？”

　　焦和不说话，只是盯着盈娘和姚二娘来回看，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盈娘脸上。

　　只见盈娘鹅蛋脸上的两道弯月眉微微蹙起，娇杏似的眸里隐约泛起水光，上头的睫毛不断眨巴，鼻若悬胆，唇不点而含朱，几缕垂下的发丝随着寒风拂动，身量苗条，就跟二月里河边的柳条一般，纤巧舞动，荡起阵阵的涟漪，叫焦和的呼吸跟着停顿。

　　姚二娘虽然年长些，但在此情此景下见着这几名痞子少年，心里到底还是怯，只她面上不显，壮了壮胆儿正色道：“你们大晚上不归家，就不怕家里人担忧么？”

　　察觉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又道：“仔细我告诉你们家里人！”

　　不料她话才说完，年纪最小的袁九山就站上前，怒目圆睁道：“那你可要到地下去找我爹了！”

　　若不是父亲早亡，母亲带他改嫁，他何至于因继父不容而整日流连市井之地？

　　眼见局面越发控制不住，盈娘愠怒道：“你们快快让开，刚才我舅舅带了人一块儿在附近寻我大哥的，想必马上就到此处，你们胆敢做什么，到时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美人发怒，别有一番滋味，透着张合的唇往上看，对上那双已经泛红的眼，焦和没来由地想要靠近。

　　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在他唇角荡漾开，向前走了两步，凑近盈娘的面庞，盈娘躲闪不及，只得与他眸光对上，两只杏眼瞪得大大的。

　　须臾，焦和眨巴着眼，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玩味：“哦？你打算请哥哥吃些什么果子？”

　　此刻两人离得极近，温热的气息从焦和喉间传出，带着一股淡淡的竹木香，轻轻打在盈娘耳畔，叫盈娘一股气堵在胸口里上不来，只红着脸瞪焦和。

　　焦和的看着眼前人儿的羞怒模样，双眼愈发明亮，没来由地抬起一只手，在手指堪堪要触碰到盈娘的下巴时，盈娘侧身躲过。

　　怒瞪他道：“无耻！”

　　焦和有些尴尬，挑起眉头道：“行了，你哥哥的事是他自己惹的祸，往后嘴可得闭得严实些，省得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是得罪的是谁。”

　　“别动我妹妹，有什么冲我来，你们勾搭成奸，咳咳...”冯康平见妹妹险些受辱，也顾不得脸上的上，刚开口就止不住地咳嗽。

　　盈娘和姚二娘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抚。

　　“呵，你真以为你现在还能喘气是运气好？要不是我大哥帮忙周旋，你早不知死哪儿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二竹愤愤不平。

　　“什么意思？”姚二娘忍不住开了口，今日遭了这般事，她正觉得混混沌沌的。

　　焦和慢条斯理地开口：“哪怕你们今儿不来，我们也是要回头将冯大郎带下山送回家的，他到底开罪了谁，还是得自个儿想清楚，至于日后，冯大郎还是换个地方干活儿吧。”

　　说话间，焦和的目光又落到盈娘面上，右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慵懒而肆意的笑：“冯大郎正是因舅舅受伤而进的徐家纸坊，呵呵，愣头青。”

　　盈娘此时也明白，原来对方早就看穿她了，不由眉目低垂，琢磨着焦和几人的意思，正思索间，焦和就让最壮实的李二竹上前将冯康平背起。

　　“你们...”

　　这几人痞里痞气的，瞧着就是市井混混的模样，眼下这般举动倒是叫姚二娘和盈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行了，帮你们送回去。”

　　“不...”盈娘想拒绝，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要上门去做什么？

　　“姑娘想继续扶着回去吗，也不知他这身子可还受不受得住？只怕半路就被冻死了。”

　　说罢，也不管姚二娘和盈娘的阻拦，李二竹背起冯康平就往刚才三人走的方向走，倒叫人不知怎的才好。

　　少顷，焦和凑到盈娘身旁调笑：“姑娘还不带路是怕我们害你们性命？”

　　“哼！”盈娘不理他，快步上前。此刻的她也大略明白，这些人若要害命，现在就能害，哪怕真可能有什么小心思，她也顾不得了，大哥现在也不知如何了？总不能真同这群痞子耗一夜！

　　路上，焦和不停找盈娘搭话，姚二娘见对方似乎没多少恶意，胆子也大了起来，帮着挡了焦和的靠近，直到回到家门口，焦和几人才将冯康平放下离开，盈娘和姚二娘也总算松了口气。

　　里头的陶兰娇听到动静，忙开门迎接，见冯康平被歪歪扭扭地扶着，面上还有伤，才知事情不妙，想要帮着扶，却被嘱咐：“你将大门关好，先在门边守着。”

　　陶兰娇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老实地待在门边，仔细将门堵得严实。

　　这夜深人静的，除去呼啸的北风，她隐约还能听到外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这厢陶广丰也听到外头的喧闹声，隐约听到外甥受伤的事，忙拄了拐杖出屋瞧，待见着几人形容，早就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路跟着进了外甥的屋子。

　　盈娘和姚二娘将冯康平安置到床上后，寻了热水和药酒给冯康平洗身擦药，又喂了些饭，冯康平才总算缓过来，几人看过冯康平身上的伤处，知道伤的并不算太严重，只是看着骇人，头昏只是因为头被吕青打了，想着现下夜深了，明儿再找乡里的跛脚郎中来帮着看看。

　　见他转好，盈娘几人方问询起今日之事，他这才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冯康平自去徐家纸寮上工，只干轻省的活儿，他又是个认真做事的，得了空闲就去清点整理纸张，干活比寻常人还勤勉，自然也就撞见吕青偷偷往外头运纸中饱私囊之事。

　　他本就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哪里能容许？且徐老爷对他有恩，往日还周济乡里，这般的好人竟被这些蠹虫蒙蔽。他连忙收集证据，意外将吕青的账本给偷走，今儿徐老爷来纸寮，他趁着机会将东西递上去，原以为这件事会被徐老爷严办，没想到结果是他被吕青堵着打了一顿。

　　“我不是说让你好好学艺，你怎的还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你可知那吕青是大管家的小儿子，他敢倒卖纸坊里头的东西，定然是有人撑着，这事儿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往年他在徐家纸坊做活儿，自然也是瞧见过这些事，只他当做不知。

　　“我，我就是看不过眼，他们手脚不干不净！”冯康平虽语气微弱，仍能从他眼底看出几丝倔强。

　　“你呀，怎么就成了个棒槌？他们那些勾当不知多少年了，若不是有人在后头撑着，哪里轮得到你说？”

　　姚二娘有些生气：“那他们这般打了人，咱们也该上门讨个说法才是，总不能白挨，且受了这伤，他也不能上纸寮那儿了，应当找吕家赔钱才是！”

　　外甥身上伤了，得耽误多少赚钱的功夫，姚二娘又对冯康平道：“你也是，出门做人家的伙计就该忍忍，如今倒好，平白耽误上工，这得亏多少文钱？”

　　要知道纸寮发工钱可是按上工的日子算的，这都年底了，哪哪都要用钱，如今家里两个能赚钱的人都伤了，也不知道今年该怎么过年？

　　空气静默，无一人敢多说话，要是以往，陶广丰许是要回护冯康平几句，如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盈娘在舅家一直谨小慎微，陶兰娇是个内向的。

　　良久后，陶广丰才道：“如今，咱们也只能拿些东西上吕家去赔礼，到徐家告假，二娘，这事儿你明儿就拿些钱去办。”

　　姚二娘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应下，又对着几人发了几句牢骚，诸如过不了这个年，到时被冻死饿死之类的话语。

　　冯康平满脸茫然，后头好几日都没缓过来，依旧在床榻上养伤，只让跛子郎中开了几贴药，对外只说是夜里回家时摔了一跤。

　　另一头，姚二娘带着鸡蛋和米面上吕家去，吕家娘子倒是一派和气地招待，想将东西退回，姚二娘好说歹说才收了。姚二娘也因此知晓吕家娘子人品贵重，后头更是寻机会上门走动，此事暂且不提。

　　徐家得知此事后特地让人上门来瞧，又是一番嘘寒问暖，乡里人倒是因此而称道起徐家的仁义来。

　　姚二娘见外甥每日消沉，且家计日益艰难，整日里指桑骂槐，倒叫盈娘兄妹俩听了不少难听话。

　　进了十二月，冯康平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便回徐家纸寮干活儿。

　　吕青前些日子同他结下仇怨，怕他再整幺蛾子，自然是处处同他过不去，叫冯康平愈发憋闷，整日消沉，日益消瘦起来。

　　盈娘看在眼里，自爹娘去世后，就只剩兄长与她相依为命，如今唯一成了这幅模样，她也跟着着急，生怕哪日兄长出事。

　　这日，冯康平回来得早些，吃过饭后，盈娘洗好碗碟，外头的天还蒙蒙亮，她就寻了空儿凑到冯康平屋里说话：“大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冯康平闻言，眼中有几缕凝重，却很快掩藏好，勉强挂了一抹笑：“我没事，都好着呢，你看我每日都回得早早的，不会再有上次的事儿了。”

　　不知为何，盈娘感觉大哥变了，从前会说笑话哄她，如今却什么都不乐意同她说，眼眶一红，止不住掉下泪来。

　　“大哥，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也就只有大哥会疼她，舅舅冷漠，舅母每日让她把所有家务都包揽了，洗衣做饭劈柴挑水，还会时常挨骂。

　　原本冯康平是不准备让妹妹跟着担心的，但见妹妹这幅模样，他没来由地心软，忙揽住妹妹：“你别哭啊，唉。”

　　冯康平叹了口气，才将这些日子的苦闷同妹妹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