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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竹林救兄 ...

  •   冬日里的天暗的格外早,寒风扑簌簌地吹着,不断地剐蹭窗棂,咯吱咯吱地响,风也偷偷地借着窗缝钻进屋里,将昏暗的油灯四处飘摇,最后终是抵不过寒风,堪堪熄灭。

      舅母姚二娘恰好路过,敲了敲门板道:“你也别等太晚了,油灯也是费油的。”

      盈娘将木窗打开,朝外头张望,应了一声,再严实地合上,挂上一件旧衣裳挡住出风口,才终于觉得屋子里暖和了许多。

      六年前父母去世后,她和哥哥就到舅舅家,依附舅家过日子。

      舅舅在附近徐大户家的纸寮上工,日子倒也过得去,但上月舅舅压纸垛被断裂反弹的杠杆砸折了腿,请医问药耗费好大一笔钱,家计自然也就艰难起来。

      虽说徐家仁义,给了一笔钱治伤,但舅舅不能上工,家里没了进项,往后的日子如何维继还未可知。舅舅便借着帮徐家做工多年的份儿上,上徐家去求徐大老爷将大哥安排进纸坊,徐大老爷最是怜贫惜弱,自然也就答应此事。

      徐家是附近的造纸大户,每日往外卖的竹纸不知凡几,赤亭纸从前就在贵人跟前打响了名头,卖的纸多,赚的钱也就多,自然也不在乎多一个伙计。

      但大哥今年不过十六岁,干不了纸坊里的重活儿,安排的活计轻省,只需每日清点搬运新出的纸张,工钱自然也就少,每日回来的也晚,她只能每日用泥炉煨着热饭等大哥回家。

      自从进入冬季,外头的天儿也就黑的格外早,大哥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晚回,按理说这个时辰应当回到家了才是,今日仿佛比前几日还要晚些。

      莫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念头刚起,盈娘立马摇了摇头,大哥是个细心的人,应当会平安回来。

      她搓了搓手,将白日在山里捡的竹片丢入小泥炉,火焰星星点点地燃起,她也借着这火暖了几分,坐到木凳上继续等。

      看着泥炉里快速燃烧的竹片,盈娘想着明儿再去附近的竹林里捡些竹枝来烧火,顺便琢磨琢磨怎么弄些柴来烧火取暖。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是最首要的,附近的山林都被大户人家给包下了,自然是不能砍的,她也只能在林子里捡些枯枝烂叶来烧,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不过十一月的天,左右不算太冷,但若是进了腊月,外头的天儿肯定更冷,到时候她该怎么熬?

      要是有钱就好了,拿去买些柴回来烧,也不必每日用多少柴都要看舅母姚二娘的脸色。

      姚二娘待她不算好也不算坏,平日里洗衣、做饭、劈柴、挑水的活儿没少干,毕竟不是亲娘,盈娘倒也没多少期盼,只舅舅生病后没了进项,姚二娘变得更加吝啬,姚二娘平日里就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块花的主儿,最近盈娘生火做饭用的柴都要限数。

      可家里再如何省,也不会生出钱来,若是她也能做工就好了,可在这乡里可没什么活儿,左不过是绣些帕子卖给货郎。

      她正思索间,泥炉里的火光缓缓地暗了下来,她才又往里头添了些竹片。

      大哥仍然没回来,盈娘也越发担忧起来,又坐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点了油灯放到灯笼里,走到院门口往外头张望。

      木门本就年头久了,平日开关院门都会发出闷响,里屋的舅舅陶广丰听到外头的动静,想到外甥这些日子回家有些晚,忙让姚二娘出来看情况。

      姚二娘原就在被窝里待得好好的,骤然被叫起,心里也不满,但她到底知道些分寸,披上衣衫走到院内。

      “大郎可回了?”姚二娘摸黑寻找冯康平的身影。

      盈娘回过头就瞧见一道黑影,忙叫了人,才道:“大哥还没回呢,天都黑的有一会儿了,也不知是被耽搁还是怎的。”

      “还没回?往常这个时候也该到家了啊?”姚二娘也跟着走到门口张望,试图从乡野间的道路上找到冯康平的身影。

      陶家的小院并不算大,木屋的隔音不算好,两人说话的声音被这寂静的夜衬托的格外明晰,屋里头的陶广平听和陶兰娇到动静都跟着担心起来。

      “二娘,要不你跟盈娘去接一下?”他到底还是希望外甥今日只是回来得晚一些。

      陶广丰跟姚二娘就得了一个闺女,还指望外甥这个男丁日后照管他,自然也担心冯康平的安危。

      “哎,知道了!”姚二娘朝着里头应了一声,又小声嘀咕,“怎么现在还不家来呢?莫不是摔哪儿了?”

      屋里头的陶广丰有些不放心,又喊了一声:“你们带根棍子,路上小心些!”

      夜里出门到底有些不安全,若是以往,这事儿定然是他去,可如今他的腿不中用,连门都出不了。

      “我们晓得!”

      说罢,姚二娘便提上门边的大棒子,准备带着盈娘出门。

      才出门,后头就有喊声,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陶兰娇。

      “娇娘,你看好院门,你爹那儿你也看顾着些。”

      “嗯!”陶兰娇轻轻地应了声。

      夜色如墨,路上的风刮的更厉害,灯笼内的光亮微弱,勉强能看得清道。好在外头的路是两人熟悉的,倒也没甚影响。

      两人顺着道走了老远,走到没有人烟的田野山林小道上仍是没瞧见什么人影,只听得山林间的竹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低声絮语,倒是叫盈娘心头一紧。

      长寿乡附近的山林遍植竹子,竹林长得密集,长年见不着阳光,本就十分阴寒。在有风的夜晚,竹林里的竹叶声就跟鬼拍手似的,由此还衍生了不少与竹林有关的鬼怪传说,盈娘前些日子还听隔壁的王婆婆说起过,再结合当下情景,自然有些害怕。

      “舅母,我仿若听到有人在说话,您听到没?”

      “有吗?”姚二娘侧着耳朵,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片刻后才道,“应当是林子里的竹叶声,你别自己吓自己,夜里的竹林是这样的。”

      说着,两人继续往林子里走,大抵是林子里的声响确实有些吓人,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姚二娘开口:“大郎也真是,往日没活儿就没个人影儿,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活儿还让人跟着担惊受怕。”

      冯康平不过半大小子,也干不了多重的活儿,平日里只能帮着别人家做些零散的伙计赚些零用,在家的日子自然也就少。

      “大哥他做事细心,这段日子正是成纸的时节,每日清纸装货难免有些忙,回来得也就晚些。”

      从小满开始采收嫩竹造纸,经过几个月的浸泡发酵、清洗、打浆、最后到十一二月就能抄纸、烘纸。

      大哥昨儿还跟她说这阵子要往外头送不少货,来的人也多,他每日清点装车,连个吃饭的空儿都没有。

      姚二娘跟着从嫁入陶家至今,只得了一个女儿,日后许是要靠着外甥这个男丁帮忙,又想到外甥往日的为人来,心倒是软了几分。

      “唉,这孩子,做事也太老实了,也不知道偷些懒,弄到现在都还未归家。”

      偷懒?

      盈娘扯了扯嘴角,她在往日里干活儿想偷懒都不成,何况是外头的人家?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到山腰上头就听到一阵吵闹声,隐约还能瞧见几缕火光。

      两人警惕声顿起,也不敢往前走,将灯笼熄灭,小心地打探前头的情形。

      “舅母,我好似听到大哥的声音了!”

      上头的声音在竹林里格外明晰,姚二娘自然也是听着了,就连上头说话的声音也被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竹林内几个阴风阵阵,几名少年打着的火把升腾翻飞,火光倒映在几人的脸上,也将几人的脸照得愈发清晰。

      “今儿这次也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日后再敢多管闲事可就不是今儿挨一顿打这么简单,哼。”说话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发髻看着有些乱,头巾歪歪斜斜地包着,额前还留着几缕碎发。

      冯康平眼角一片乌青,身上穿的衣裳似乎也被刮破,但他面上却仍是一派倔强,旁边一名衣着整齐,看着有几分白净的少年见他这模样,忍不住踢了一脚,冯康平当即发出闷哼。

      “怎的,你想找死不成?”白净少年忍不住又踹了好几脚。

      一旁坐着的慵懒少年见冯康平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忙起身上前拦。

      “行了,吕青你也停手,再打就把人打死了,咱们只是图财,没必要背上人命官司,牢房可不好待。”

      吕青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焦和,你胆儿也忒小,咱们哪怕是今儿真把他打死,找个地方随便一丢,谁知道呢?”

      焦和微眯着眼看向吕青,一股寒意偷偷地翻涌到四肢百骸,从前他怎么没看出这吕青如此心狠手辣?脑中的念头百转千回,片刻后才哼了一声:“你倒是狠!不过,这小子也妨碍不了我们什么,没得脏了手,想必他今日吃了教训,日后也就能老实了。”

      “往日只知道焦大爷在市井的名头,没想到倒也怜贫惜弱起来。”吕青的语气不善,旁边站着拿火把的一名少年面色微变,正欲上前说什么,却被焦和摆手拦下。

      吕青揪起冯康平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也罢,今日就放了你,往后你说话做事可得小心些。”

      其实吕青心里头也是一阵后怕,这阵子正是收纸的时候,他每日都会寻机将一些纸掩下,将偷出的纸拿出去卖了换钱,只是他每日在纸寮里上工,自然不能离开太久,且纸寮都建在山上,他只能找人帮忙分销他掩下的竹纸,这焦和便是他找来帮忙的。

      要说焦和是一个每日在街市上混迹的小混混,他可是徐府吕大管家的小儿子,跟对方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事情就是这么巧,他一直喜欢的丫鬟月萍就是焦和的姐姐,焦和偶尔也会去徐府找月萍,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知道这么个人了么?

      打从他被分来纸寮上工,他心里头就觉得憋屈,每日不仅要跟着干不少活儿,分发的工钱也少,还不如在徐府里待着。尤其是他大哥意气风华地帮着徐家四处跑生意,他就更觉得憋闷,难免就生出不少心思。

      原本他倒卖竹纸的事情无比顺利,但这冯康平一来,正经事儿不干好,就盯着每日产的纸清点,自然也就发现他做的猫腻,最后悄没声地要将这事儿跟老爷说...幸好他爹吕大管家及时将这事儿搪塞过去,要不然他可就糟了!

      冯康平此刻已是极其虚弱,勉强抬头看了吕青一眼,冷冷道:“我日后还能说什么,今儿倒是说了,您也没怎么啊~”

      要说告状这事儿也是他鲁莽了,竟在还没清楚对方身份,且不了解徐家情形的时候就去揭了,原以为常跟着的师傅会帮着说话,结果却没一个人站出来。

      吕青一窒,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你倒是嘴硬!”

      就在他将要做什么的时候,附近响起了一阵动静。

      “嗷呜!”

      “是什么在叫?”

      “应当是狼吧?从前隐约听人说起过,这林子里还是有些野兽的。这狼都是成群结队的,咱们还是早些走吧!”

      “快走,大冬天的,怪冷的,说不准就是深山里头没吃的了,那些狼出来觅食。”

      众人都紧张地张望周围,不远处的林子仿佛有重物踩踏过的声音,沙沙的。

      焦和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小土丘,嘴角微勾,而后揉搓双臂对吕青道:“行了,咱们快走吧,他都快没命了,说不准待会儿真有狼过来。”

      “也好,省得我手脚疼,若真被狼吃了,也算是他的造化。”

      吕青料定冯康平今日在劫难逃,眼底倒也多了几分怜悯。

      毕竟夜里的竹林可不是人待的,哪怕能逃得过狼口,也抗不了多久的冻,说不准后半夜就被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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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提前存稿一个月,请放心收藏。 笺纸作为纸张的衍生品,其发展文化也是绚丽多彩的,古代有专门的笺肆售卖彩笺。 本文也涉及一些民俗,比如说对于纸户生产者来说,对造纸术的鼻祖蔡伦十分崇敬,会选择在特定的日子祭祀蔡公。 求收藏,比心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