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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书架上的一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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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辞把纪念册放回书架的第三个月,收到了一封来自陌生城市的信。信封很旧,边角磨得发白,邮票是四年前进的款,右上角盖着模糊的邮戳——日期,正是苏砚走的那天。
他捏着信封的手指突然发抖,指尖的温度像被抽走,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信封上的字迹,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苏砚的字,清瘦,带着点歪,却比任何字迹都让他心跳加速。收信人写着“谢辞亲启”,落款是一个小小的“砚”字,旁边画了朵没开完的槐花,像极了那年夏天,苏砚别在他衣领上的那朵。
他没敢立刻拆,把信放在掌心,反复摩挲着信封上的字迹,像在确认这不是梦。四年了,他等过苏砚的电话,等过苏砚的消息,等过苏砚突然出现在校门口,却从没等过一封迟到了四年的信。
窗外的槐树叶落了,秋风卷着叶子,撞在玻璃上,“沙沙”响,像苏砚以前趴在课桌上,偷偷叫他名字的声音。陆屿坐在沙发上,终于拆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折得整齐的信纸,和一片压得扁平的槐树叶,叶脉清晰,还是当年的绿色,像被时光冻住了。
信纸展开,苏砚的字迹落在纸上,比四年前更轻,却每一笔都扎在他心上:
“谢辞,见字如面。”
写这封信时,我坐在去火车站的车上,窗外的槐树往后退,像我们的时光,抓不住,留不下。妈妈说,新城市很远,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没敢告诉你,怕你哭,怕你说‘我等你’,怕我自己忍不住,转身跑回槐树下,抱住你说‘我不走了’。
我偷偷把这封信交给了张叔,让他等我走后,每年替我寄一次——我怕你忘了我,又怕你记得我,怕你等我,又怕你等不到我。张叔说,等你毕业,要是我还没回来,就把信给你;要是我回来了,这封信,就永远不会拆封。
可我没回来。
新学校的梧桐树很高,却没有槐花;新同桌很好,却不会替我刻木牌;新的冰淇淋店很甜,却没有槐花和草莓双球;新的操场很大,却没人陪我堆雪人、捡枫叶;新的纪念册很漂亮,却没有人和我一起写。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的橡皮钥匙扣,想你的篮球,想你替我吃的槐花糕,想你刻在课桌上的痕迹,想我们在槐树下的约定,想那句没说完的‘别忘’——谢辞,我没忘,一点都没忘。
去年冬天,我病了,躺在医院里,看着窗外的雪,想起我们堆的雪人,想起你挂在雪人脖子上的木牌,我好想给你打电话,说‘谢辞,我想你了,我想回家’,可我不敢——我怕你担心,怕妈妈难过,怕我自己撑不住,哭着说‘我要回去找你’。
今年春天,槐花开了,我在新城市的街角,看见一棵小小的槐树,开了几朵花,我摘了一片,夹在信里,像替你,也替我,留住那年的槐香。
谢辞,我知道你在等我,等了四年,等了我们的毕业季,等了无数个夏天和冬天。可我可能……回不去了。妈妈说,我的病越来越重,医生说,我可能看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我不难过,只是有点遗憾——遗憾没和你一起毕业,遗憾没和你一起吃双球冰淇淋,遗憾没和你一起刻完课桌上的痕迹,遗憾没和你一起写完纪念册,遗憾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好爱你,从那年冬天,你把我的手揣进你口袋里开始,就好爱你。
谢辞,别等我了。
以后的夏天,你要自己吃双球冰淇淋,要选槐花和草莓味,替我多吃一口;以后的秋天,你要自己捡枫叶,捡最大的那片,替我夹在纪念册里;以后的冬天,你要自己堆雪人,别挂我的木牌了,让它陪着你,就像我陪着你;以后的春天,你要自己吃槐花糕,要记得说‘今年的蜜比去年甜’,替我尝一口。
陆屿,忘了我吧。
忘了课桌上的刻痕,忘了槐树下的约定,忘了双球冰淇淋,忘了那对木牌,忘了那本没写完的纪念册,忘了我——忘了我,你就能好好的,就能有新的故事,就能在明年的春天,笑着说‘槐花真甜’,而不是红着眼眶,说‘我想你了’。
最后,替我谢谢张叔,谢谢李姨,谢谢傅灼,谢谢温予书,谢谢黎歆,谢谢他们陪你走过四年,替我陪你。
谢辞,我的少年,要好好的。
要像那年夏天的阳光一样,热烈,明亮,别再为我难过,别再为我等,别再为我,把心空着。
信的最后,我画了朵槐花,像那年我别在你衣领上的那朵——谢辞,风一吹,槐花会落,我也会走,可我的爱,会像槐香一样,永远陪着你。
苏砚
于离开的那天,于想念你的第四年,于再也回不去的夏天。”
信纸的最后,有一片湿痕,晕开了“爱你”两个字,像苏砚没忍住的眼泪,像四年前纪念册上那道没说完的印。
谢辞捏着信纸,指节发白,眼泪砸在信纸上,砸在“我好爱你”上,砸在“别等我了”上,砸在“忘了我吧”上,砸在迟到了四年的思念里。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砚没回来,为什么他等不到——不是苏砚不想回,是苏砚回不来了;不是苏砚忘了他,是苏砚把他,刻在了生命的最后一页。
他走到书架前,拿下那本纪念册,翻开最后一页,在“我没忘你”后面,慢慢写下:“苏砚,我收到你的信了。”
“我没忘,也不会忘。课桌上的刻痕,我替你留着;槐树下的约定,我替你守着;双球冰淇淋,我替你吃着;纪念册,我替你写完;你的爱,我替你藏着——苏砚,我好爱你,从那年夏天,你把槐花糕递到我手里开始,就好爱你。”
“我不难过,只是好遗憾——遗憾没告诉你,我等你,等了四年,等了无数个日夜;遗憾没告诉你,我好爱你,比你爱我,还要爱;遗憾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想和你一起,把我们的故事,一直写下去。”
“苏砚,我不忘你。
我要带着你的木牌,带着你的钥匙扣,带着你的信,带着你的爱,好好的。我会在夏天吃双球冰淇淋,选槐花和草莓味;我会在秋天捡枫叶,夹在纪念册里;我会在冬天堆雪人,把你的木牌挂在雪人脖子上;我会在春天吃槐花糕,说‘今年的蜜比去年甜’——我会替你,好好活着,替你,看遍每一个春天。”
“苏砚,我的少年,你别怕。
我会带着我们的故事,带着我们的纪念册,带着我们的木牌,一直走下去。风里的槐香,是你在叫我;课桌上的刻痕,是你在陪我;纪念册里的槐叶,是你在想我——苏砚,我没忘,也不会忘,永远不会。”
最后,他把苏砚寄来的槐树叶,夹在信纸旁边,合上书,抱在怀里,靠在书架上,像抱着苏砚,像抱着他们停在夏天的青春。
窗外的秋风,卷着槐树叶,落在窗台上,像苏砚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谢辞闭上眼,仿佛看见苏砚站在槐树下,穿着学士服,笑着冲他喊:“谢辞,我们的故事,要一直写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追,只是笑着说:“好,苏砚,我们的故事,一直写下去,写在每一片槐叶里,写在每一朵槐花里,写在每一个春天里,写在我心里,永远,永远。”
只是,那个笑着喊他名字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那个停在夏天的故事,再也不会有结尾;那个叫陆屿的少年,只能抱着一本没写完的纪念册,抱着一封迟到了四年的信,抱着一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在每一个槐花开的季节,轻声说:“苏砚,我想你了,今年的槐花,还是很甜。”
而风里的槐香,带着苏砚的声音,轻轻回:“谢辞,我也想你,今年的春天,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