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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毕业典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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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典礼那天,阳光和苏砚走时的夏天一样烈,槐花开得满枝满桠,香得人眼睛发涩
谢辞穿着学士服,手里攥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纪念册,站在空了四年的课桌前。桌角的“砚”与“辞”木牌,红绳褪成了浅粉色,风吹过,“嗒嗒”的碰撞声,比四年前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课桌上的刻痕又多了四道——是他每年替苏砚刻的:第一年刻了新槐,第二年刻了银杏,第三年刻了玉兰,第四年,他刻了小小的“毕业”,在最初那道“同桌”旁边,凑成了完整的一圈。张叔说:“等他回来,一看就知道,你替他守了四年。” 可谢辞知道,苏砚没回来,这些刻痕,成了他一个人的纪念。
傅灼拍了拍他的肩,手里的篮球早换成了公文包,声音有点哑:“走了,该拍毕业照了。” 谢辞点头,却没动——他总觉得,苏砚该坐在这儿,穿着和他一样的学士服,笑着说“谢辞,我们毕业啦”,就像四年前,他们说“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学”那样。
温予书的相机里,存了四年的照片:第一年秋天的枫叶,第二年冬天的雪人,第三年春天的槐花,第四年夏天的毕业季。他翻到那张空课桌的照片,递给谢辞:“替苏砚留着,等他回来,我们补拍一张。” 谢辞接过,指尖碰着屏幕上的刻痕,像碰着苏砚的温度。
黎歆的钥匙扣换了又换,却始终带着那枚当年编的枫叶钥匙扣,珍珠磨得没了光泽。她走到苏砚的课桌前,把一个新编的槐花钥匙扣放在抽屉里,轻声说:“苏砚,我们毕业啦,你要是在,肯定会喜欢这个新钥匙扣的。”
李姨没来,却托人送了一盒槐花糕,还是当年的味道,甜得发苦。谢辞拿了一块,放在苏砚的桌角,又拿了一块,慢慢嚼着——四年了,他替苏砚吃了无数次槐花糕、桂花粥、烤红薯,却再也没尝过当年的甜。
毕业照拍了,学士帽抛了,人群散了,谢辞还站在槐树下。他翻开纪念册,最后一页的空白,依旧是空白。四年来,他替苏砚贴了每一季的风景:春天的槐芽,夏天的蝉蜕,秋天的枫叶,冬天的雪。可没有苏砚的字迹,这本纪念册,始终是残缺的。
他想起四年前的今天,苏砚走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槐树下,攥着木牌哭。如今四年过去,他不哭了,只是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像被风吹走的槐叶,再也没回来。
夕阳西下,槐叶落了一地,像四年前那场没说完的告别。谢辞把纪念册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课桌上的刻痕,一道一道,从“同桌”到“毕业”,是他和苏砚的青春,也是他一个人的执念。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间教室,看了一眼空课桌,看了一眼桌角的木牌,转身离开。书包上,苏砚的槐树叶钥匙扣,和他的橡皮钥匙扣,依旧系在一起,晃来晃去,却再也没人笑着说“要配一对”。
走到校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槐树下,空无一人;课桌上,刻痕依旧;纪念册里,空白依旧。他对着空气,轻声说:“苏砚,我们毕业啦。你说的双球冰淇淋,我替你吃了;你要的最大枫叶,我替你捡了;你等的槐果,我替你刻了。可你怎么还不回来?”
风里的槐香,依旧浓烈,却再也吹不散那句没说完的“我等你”。他们的故事,从蝉鸣的夏天开始,在毕业的夏天结束,停在了“我走了”和“我等你”之间,停在了一本没写完的纪念册里,停在了日复一日的想念里。
毕业快乐,可没有你的毕业季,一点都不快乐。
陆屿在心里说。
就像那年夏天,没有你的教室,一点都不热闹;没有你的槐树下,一点都不甜。
谢辞走出校门,学士服的下摆扫过满地槐叶,像扫过四年里没说出口的想念。他没回家,而是沿着当年和苏砚一起走了无数次的路,慢慢往前走——路还是那条路,槐香还是那阵香,只是身边的位置,空了四年。
走到以前常去的那家冰淇淋店,玻璃门上贴着“毕业季双球半价”的海报,红得刺眼。他停下脚步,恍惚间好像看见苏砚站在门口,笑着冲他喊:“谢辞,快呀,我要槐花和草莓双球!” 可伸手一抓,只有风从指尖滑过,带着槐香,却没有苏砚的温度。
他还是走了进去,声音有些发哑地说:“要一份槐花和草莓双球。” 店员笑着递过来,甜香漫开,和四年前一模一样。谢辞拿着冰淇淋,坐在靠窗的位置——是他们以前常坐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桌面上,像苏砚以前偷偷放在他手心里的糖,暖得人发疼。
他挖了一勺槐花味的,甜得发苦。四年了,他每年夏天都来吃双球冰淇淋,每次都要槐花和草莓味,却再也没尝过当年苏砚递给他的那一口甜。冰淇淋化得很快,汁水滴在桌面上,像没忍住的眼泪,晕开一小片湿痕,像四年前纪念册上那道没说完的印。
吃完冰淇淋,他走到以前和苏砚堆雪人的操场。如今是夏天,没有雪,只有空荡荡的跑道,和随风飘动的毕业横幅。他坐在槐树下,翻开那本纪念册,最后一页的空白,他终于拿起笔,慢慢写:“苏砚,今天我毕业。冰淇淋我替你吃了,双球的,槐花和草莓味,可没有你分一半,一点都不甜。”
“课桌上的刻痕,我替你刻完了,从‘同桌’到‘毕业’,整整十六道,四季都齐了。张叔说,等你回来,就能看见我们的四年。可苏砚,你什么时候回来?”
“傅灼要去外地工作了,温予书和黎歆要去国外读研,,他们都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说好的毕业照,什么时候补拍。我只能说,快了,快了,可我知道,我在骗他们,也在骗自己。”
“李姨的槐花糕,今年我没替你吃,我怕吃了,就再也记不清你当年吃糕时的样子。张叔的木牌,红绳褪了色,我换了新的,可还是等不到你回来,亲手刻上今年的记号。”
最后一行,他写得很慢,笔尖顿了又顿:“苏砚,我好像……等不动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槐树叶落下来,落在纪念册上,落在他的手背上,像苏砚以前轻轻拍他的肩膀。他合上书,抱着纪念册,靠在槐树上,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一滴一滴,砸在纪念册上,砸在那行“等不动了”上,砸在四年的想念里。
他想起四年前,苏砚走的那天,他也是这样靠在槐树上哭,说“我等你”;想起三年前的秋天,他捡了满满一书包枫叶,说“等你回来一起看”;想起两年前的冬天,他堆了雪人,挂着苏砚的木牌,说“等你回来一起打雪仗”;想起一年前的春天,他替苏砚刻了新槐,说“等你回来一起吃槐花糕”。
可现在,枫叶落了四次,雪人堆了四个,槐花谢了四次,毕业礼也结束了,他还是没等到苏砚。
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槐树上,落在谢辞的身上,像四年前苏砚替他挡过的阳光。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槐叶,抱着纪念册,慢慢往回走。书包上的钥匙扣,“嗒嗒”地撞着,像在说“别等了”,又像在说“再等等”。
走到苏砚以前的家楼下,他停下脚步。那栋楼早就换了新的住户,窗户里亮着灯,却再也不是苏砚的房间。他抬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来这里,盼着能看见苏砚的身影,盼着能听见苏砚的声音,盼着苏砚突然冲出来,笑着说“谢辞,我回来了”。
回到家,他把纪念册放在书架的最高层,旁边放着那枚“砚”字木牌,和那对系在一起的钥匙扣。书架上,还有他每年替苏砚捡的枫叶、槐叶、梅花瓣,整整齐齐地放着,像一座小小的墓碑,刻着他们没说完的故事。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槐树,想起苏砚走的那天,说“春天再来时,槐花会开,可我可能看不见了”。如今,四个春天过去了,槐花开了四次,苏砚还是没看见,他也快忘了,苏砚笑起来的样子,苏砚说话的声音,苏砚递给他槐花糕时的温度。
手机响了,是温予书发来的照片——是今天的毕业照,他站在最边上,身边是空的,像他这四年的日子,总是一个人。温予书还发了一句话:“谢辞,别太难过,苏砚肯定也在想你,他只是……暂时回不来。”
谢辞看着照片,手指碰了碰身边的空位,轻声说:“苏砚,我知道你在想我,可我真的……等不动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苏砚回来了,穿着学士服,站在槐树下,笑着冲他喊:“谢辞,我回来了!我们的纪念册,该写完了!” 他跑过去,想牵苏砚的手,可一伸手,苏砚就不见了,只剩下风里的槐香,和那本没写完的纪念册。
他惊醒时,窗外的槐树上,有蝉在叫,和四年前的夏天一样。他走到书架前,拿下纪念册,翻开最后一页,在“等不动了”后面,又写了一行字:“苏砚,我不等你了,但我没忘你。没忘课桌上的刻痕,没忘双球冰淇淋,没忘槐树下的约定,没忘我们的四年。”
“以后,我不会再替你吃槐花糕,不会再替你捡枫叶,不会再替你刻木牌,不会再每天去你的课桌前,不会再……想你了。
最后,他把那枚“辞”字木牌——是他当年刻坏了又重做的那枚,苏砚没带走的那枚——放在纪念册里,合上书,放回书架。
窗外的槐香,依旧浓烈,却再也吹不散那句“我不等你了”;课桌上的刻痕,依旧清晰,却再也等不到主人回来;纪念册里的故事,依旧停在那个夏天,却再也不会有“我回来了”的结尾。
他们的故事,从蝉鸣的夏天开始,在毕业的夏天结束,停在了“我走了”和“我等你”之间,停在了“等不动了”和“没忘你”之间,停在了日复一日的想念里,停在了再也回不去的青春里。
以后的夏天,槐花开了,冰淇淋甜了,枫叶红了,雪下了,毕业礼办了,可再也不会有一个叫苏砚的少年,笑着递给他一块槐花糕,说“谢辞,我们的故事,要一直写下去”。
而那个叫谢辞的少年,也终于把“我等你”,换成了“我没忘”——不是不爱了,是太爱了,爱到只能用“没忘”,来守住他们最后的回忆,爱到只能用“不等了”,来放过自己,也放过那段停在夏天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