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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习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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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书房。
账房管事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恭恭敬敬地摆在书案上:“殿下,这是南边元晖大人送来的分红。”
三皇子宇文琪拿起一张银票看了看,面露满意之色。
“按照殿下的吩咐,元二老爷在苏州开了一家‘绣云坊’。表面是绸缎铺,实则是收买商税文契、暗中转运银两的产业。”管事压低声音,“元二老爷说让殿下放心,这行当都归到他亲信名下,即使被查封,也查不到殿下和元大人头上。”
“他倒是谨慎。“宇文琪笑了,“也罢,这样我们也多一重安心。”
“是这样。“管事也跟着笑,但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次真是可惜啊,扬州那个大庄子没能拿下。那庄子可是块肥肉,每年的进项比这商行多两倍不止。”
宇文琪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现在呢?查清楚什么原因了吗?”
管事连忙道:“元二老爷说,扬州知府周全大人是元朗的心腹,他在那边做事总是束手束脚,生怕动静太大被发现,反而揪住咱们的小辫子。”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补充:“二老爷还暗示,正是因为元朗在他上头压着,好多事他都放不开手脚替殿下办啊。”
“砰!”
宇文琪一掌拍在桌上,手中的茶盏掀翻,茶汤洒了一桌。
管事吓得扑通跪下。
宇文琪气得脸色铁青。在京中有个元识清在太子府里,江南又有个元朗,这父子俩分明是诚心给他添堵!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冷静下来。元识清刚入京,即使进了太子府,也未必真心辅佐太子。那样的人都有傲骨,而大哥那副脾气,哪里会低头向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求教?况且大哥又不会好好说话哄人,估计不出多久二人就会生嫌隙。到那时,自己若对元识清礼贤下士,未尝不能成为他的伯乐,收服此人。
宇文琪正这么想着,书房们被扣响,下人来通传说三皇子妃求见。三皇子眼中罕见地浮现出暖意。赶紧让账房管事退下,让人把元书仪请进来。
他们二人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元书仪又性情温柔体贴,夫妻二人关系不错。
元书仪进来时,脸上微微带着羞怯。“殿下。“她轻声道,“臣妾给您做了些点心,又熬了燕窝。”
“爱妃有心了。“宇文琪笑着拉她坐下,“你看,本宫正好饿了。”
桌上的点心个个精致小巧,一看就是江南的样式。看着元书仪亲手做的这些点心,宇文琪心中忽然有了主意,道:“爱妃,按规矩大婚三日后要回门,只是元家在京中并无宅院。本宫想着,过几日请你兄长来府上,让你们兄妹团聚,也省得旁人说闲话。”
元书仪先是面上一喜,但随即又担忧道:“只是……兄长如今在太子府,这样请他来,会不会让他为难?”
“只是来坐坐,又不留他过夜。“三皇子宽慰道,“况且如今你我成亲,他是本宫的大舅兄,若连一顿家宴都不办,那才奇怪。”
元书仪想想也是,点了点头:“那臣妾要亲自准备菜式,做几道夫君和兄长都爱吃的。”
宇文琪看她高兴的样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元书仪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
太子府,元识清的院子。
阿槐捧着三皇子府送来的请柬和一盒点心,急得团团转:“公子,您之前不还说太子还没完全放心您?这要是再去三皇子府,那不是遭殿下猜疑吗?”他看了看桌上元书仪亲手做的点心,又泄气道:“不过我也真担心小姐,不知道她一个人在三皇子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给她气受。”
元识清何尝不想见元书仪?从小到大,虽然他有亲弟妹,但弟弟元睦比他小四岁,妹妹更是才九岁。整个大家族里,除了谢家的表兄们,就是元书仪与他年龄相仿,一起长大。
他拿起请柬,吩咐道:“你去准备送给小姐和三皇子的礼品,太子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阿槐了一声,赶紧出门了。
……
巳时许,太子下朝后换过衣服就来元识清院中。
他今日穿的衣服颜色稍浅,没有了之前的凌厉感。衣服上的花纹和镶嵌的珠玉十分光彩夺目,就连身上都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元识清心下疑惑,怎么品评书法要穿得这么华丽了,难道是为了观赏这三卷字帖,今早特意沐浴焚香以示虔诚?他在心中感叹,太子殿下对艺术真是有敬畏之心啊。
宇文珩看他的眼神隐隐带着期待。
元识清转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锦匣,小心翼翼地将三个卷轴拿出来,一个个打开,如数家珍地讲道:
“殿下您看,这是前朝柳溪的真迹,笔锋锐利隽秀。“元识清缓缓摊开第一幅,如数家珍地讲解,“柳溪擅长行草,这幅字写于他晚年,笔力老辣,却不失灵动。”
他又打开第二幅:“这是吴蒙的真迹,原本是写给侄儿的家书。您看,他惯用焦墨,这篇更是,从墨迹中能看出他当时的心境。”
元识清的手指开始在字上轻轻描摹,横折撇捺,娓娓道来。
宇文珩爱死他这幅认真的模样了,每次看他眉飞色舞,煞有其事,但又认真的样子,心就像被猫挠了似的。而且太子也爱听他讲,好多知识从太傅口中讲出来就是干巴巴的,而元识清则讲得绘声绘色,有趣极了,让宇文珩也忍不住沉浸下来。
“还有这个……“元识清慢慢打开最后一幅卷轴,“这是韩让之的《云山帖》。”他看着上面的字,忽然笑道:“殿下小时候临摹的是韩让之的字吧?我看笔锋和结构都有他的神韵,大气潇洒,又不失庄重。”
“韩让之……“宇文珩默念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柔和,“本宫的外祖父特别喜欢他的字。小时候父皇还是王爷,本宫常出入定北侯府,就是外祖父握着本宫的手,一笔一划临摹他的字帖。”
元识清莞尔:“那还是殿下好天赋。臣幼时,家父让我多习蒋芾的字。蒋芾作画极好,他的字也克制内敛。可习多了,家父又说笔意中多了谨慎失了洒脱,便又让我练习韩让之的字,可总是不得其法。”
他说着,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开始临摹:“就比如这一撇,总是写不好,缺少那股锋锐……”
话音未落,握笔的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刚才闻到的那一股香环绕住了他。太子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这一笔要这样发力……出侧锋。”
元识清只觉得太子的手握着他的手在缓缓移动,在纸上写出一个又一个字来,时不时提醒他要怎么下笔,怎么发力,可此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那只手温暖干燥。元识清的眼睛紧紧盯着宣纸,思绪却在想,原来那香气是一股清新的皂香……太子的手捏着他的手在砚台上沾了沾墨,随即又继续往下书写。元识清感觉到有细微的呼吸打在他脖子后面,耳朵有点微烫。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怎么了,元卿?“宇文珩以为他在挣扎,手上不停,仍抓着元识清的手继续书写,“昨日还同本宫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在笔意上愿拜我为师,怎么今天就想变卦了?”
太子的气息从后颈处传来,元识清感到那里的汗毛都一根根立起来了,后腰也酸软一片。
好奇怪的感觉。
之前自己在江南时有过一些友人,可君子之交淡如水。在谢家做客时,时常也会和表兄好到睡一张床,晚上一起谈天说地。
可从来没有一次,是这样的感觉……
就在气氛几乎凝成一线时,
刘茂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午膳已经准备好,现在就传膳吗?”
“饿吗?“宇文珩轻声问。
元识清转过头,还是愣愣的。
宇文珩看他这副茫然的表情,轻笑一声,握着他的手写下最后一笔:“行了,刘茂功,字也写完了,让他们布菜吧。”他松开手,退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元识清:“怎么,元卿,有本宫教你,是否有所感悟?”
元识清回过神来,连忙推开半步,行礼道:“多谢殿下指点。”他低着头,不敢看太子的眼睛,只觉得脸颊发烫。
午膳摆上桌时,元识清有些震惊。居然都是江南菜。
宇文珩让人把那道松鼠桂鱼放到他面前,又给他多盛了半碗扬州炒饭:“多吃点,上次见你吃饭像小猫似的。”
他淡淡道:“上次那个江南带来的厨子,听说你给了三皇子妃。本宫特意吩咐厨房学习怎么做江南菜,就是怕你想家。”
元识清心中一暖,立马接过太子递给他的米饭,道:“多谢殿下。”
“谢什么。“宇文珩又给他夹了块鱼肉,“吃吧。”
酒足饭饱后,丫鬟上了茶。
元识清呷着茶,终于提起那封来自三皇子府的请帖。太子听后,神色如常,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元识清心中了然。估计整个府里都是殿下的眼线,三皇子送来请柬的事,殿下恐怕比自己还早知道。
“只是这次去,要为书仪带些礼品。“元识清斟酌着措辞,“还请殿下多赐几个人手,陪臣左右。”
“自当如此。”宇文珩答得自然。
太子临走时,元识清特意将锦匣递给刘茂功:“这些字帖请殿下收下。”
刘茂功一愣:“元大人,这些都是孤本,太珍贵了……”
“太子为了臣,特意让厨房学做江南菜。这些字帖,就当是臣的谢礼。”元识清笑着安慰刘公公,待人离去后,他也转身回房。
书案上还摆着宣纸,元识清轻轻用手指划过上面的墨迹。那是刚才太子握着自己的手写的那幅字。笔迹交叠,已经分不清哪笔是他的,哪笔是自己的……